有了D型盒,有了磁场和交变电场的产生方式,现在又有了从乌普萨拉大学借来的能产生带正电的阿尔法粒子源,于是就只剩了把他们组装在一起这一项工作。

当然,就算是这台回旋加速器初号机半径只有十五厘米,也必须要将其放置在真空环境当中才可以。

又因为是一台试验性的模型,其主要功能是尝试是否能从理论上建造出一台回旋加速器,并不会将其用到之后的精密实验当中,所以这台回旋加速器的模型,对于真空度的要求不算高。

陈慕武也就不需要从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再购入一台真空度非常高的高级真空泵,而是利用斯德哥尔摩皇家理工学院的一些仪器就地取材即可。

在等待玻璃厂送来覆盖在回旋加速器最外部的玻璃罩的这段时间里,陈慕武抽空去斯德哥尔摩市政厅去参加了1927年的诺贝尔奖的颁奖晚宴。

他设想当中的那个远东教育慈善基金,最终还是没能在晚宴上变成现实。

瑞典不愧是北欧高福利国家的代表之一,想要成立一家慈善教育基金并不困难。

但困难的是要跑到各个部门去报备,包括但不限于税务、教育还有外交部门等等。

陈慕武人生地不熟,他又不怎么会说瑞典话,肯定不能亲自跑到这些部门去办程序。

当他把想法和在瑞典最熟悉的两个人诉说了一通,想让瑞典王储或者小马库斯那边派出个人手帮忙代劳。

可是不论是瑞典王储还是小马库斯,都对他的这个想法表示出一种疑惑的态度。

这两个人都认为陈慕武想要办好教育,这件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但他们已经为王子学院准备了充足的资金,陈慕武完全没必要再搞一个劳什子基金会。

陈慕武又不能直说,他只是想从参加诺贝尔奖晚宴的这帮达官显贵王子王孙手里,打着慈善基金会的旗号骗一笔钱出来。

反正他不骗别人也要骗,还不如让自己把这笔钱骗到手,最起码他是真的能把钱花在正经有用的地方上。

因为不是自己获奖,所以对于陈慕武来说,今年的诺贝尔奖颁奖晚宴有些索然无味。

晚宴照例是由瑞典皇家科学院那边出人主持,而在开始前,每位今年的诺贝尔奖得主还都需要逐一上台,发表几句简短的发言。

大家无一例外地感谢了瑞典国王,感谢了王室和前来参加晚宴的各国公使,反正在正式发言前,先说了一大长串感谢的话。

到了物理学奖这里,三位得主还无一例外地加上了在场的陈慕武的名字。

赵忠尧和考克罗夫特那里不必多说,因为他们的那个粒子加速器,一开始就是陈慕武提出来的构想,并且最先用不到一英镑价格的材料,做出来了世界上的第一台起电机的模型。

他们两个人感谢陈慕武,倒是还算理所应当。

但是随后登台的另外一位物理学奖得主威尔孙也同样在他的短暂致辞当中感谢了陈慕武,这让陈慕武稍微感到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威尔孙教授是跟着赵忠尧和考克罗夫特一起跟风故意而为之,还是真的想要感谢自己。

陈慕武打算等以后找个机会,当面向威尔孙教授表示客气与感谢。

之所以不在威尔孙的演讲结束后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不是因为威尔孙是新科诺贝尔奖物理学得主,有许多人要找他交流混脸熟。

纯粹是因为,今天来参加诺贝尔奖晚宴的陈慕武被一波又一波人前来交谈,根本就脱不开身。

他根本就没获奖,明明就是秉持着一种因为人在瑞典不吃白不吃的心态来蹭饭打酱油的,结果吃个饭的功夫,反而却比诺贝尔奖获得者还要忙。

那个姓戴名陈霖字雨农的浙江人驻瑞典公使,在前几年的时候已经卸职回国。

他的继任者跟法国的公使陈箓,还有不久前在布鲁塞尔见到的那位比利时公使王景岐是同乡,同样是来自福建闽侯的曾宗鉴。

曾公使是南洋公学的学生,后来又曾经英国的剑桥大学学习过法制经济,拿到了经济学学士的学位。

出身交通系院校,又在剑桥大学读过书,曾宗鉴可以算是陈慕武的双料学长。

他在国内的外交部一直担任着外交部次长的职位,曾经跟洋人们交涉过五卅惨案,但没能取得理想的结果,被人们批评过于软弱。

1926年,因为办事不利的曾宗鉴被外放到了瑞典当公使。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发,外交总长沈瑞麟在“大沽口事件”中引咎辞职。

曾宗鉴不得不又以外交次长的身份署理总长职务,和《辛丑条约》签字国的八国公使进行交涉,但最后也没取得什么好的结果。

“大沽口事件”迫使段政府垮台,曾宗鉴也终于能够脱离外交部次长这一令人屈辱的身份。

他于是在1926年履职,接替离任的前任公使戴陈霖,以民国驻瑞典公使的身份到斯德哥尔摩履职赴任。

可是陈慕武这次来瑞典,却没能跟他的这位学长见面。

原因是曾宗鉴在上任之后,才发现自己接手的是个烂摊子。

经费外交部那边已经拖欠了好几年,导致公使馆内的办公人员大量出走。

曾宗鉴不是烤馒头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像比利时的王景岐那样,从烤馒头那里拿到充足的外交经费,用以支持驻外公使馆继续维持运转下去。

他是1926年中旬到达的瑞典,在1927年春夏之交,就又跟着“民国驻外公使讨薪团”一起,从各自的岗位上离任,回到国内季节,共同向外交部和北洋政府施压,要求他们赶快结清这几年欠下的驻外使领馆经费,否则的话,就拒不返回岗位上履职。

这个情形,可比当初的那位担任教育部佥事的鲁迅,跑到教育部的大门前竖起一块“不干了”的牌子要大得多。

这个规格很高的讨薪团,团长还是陈慕武老熟人。

他在今年年初于罗马和那位驻意大利公使朱兆莘见过面以后,对方就开始四处串联,最终带着一大帮常驻欧洲的公使们浩浩****地杀回了国。

这些位公使,绝大多数都像他们向外交部提出来的口号那样,不发经费和薪水就绝不返回驻地。

他们一等就是几年,直到北洋政府倒台,南京政府上岗。

比起北方这些甚至从清朝就开始在外交战线上工作的老人,南京政府的外交部更倾向于启用新人。

这些回国讨薪的公使,除了少部分经过甄选之后被南京外交部继续留用出使他国,大部分都被授予了外交部顾问这种虚职,在外交系统上拿着少得可怜的薪水养老。

驻法公使陈慕作为民国外交系统的元老级人物,在晚年变节投靠了日本人当起汉奸,一定程度上就是因为接受不了从外交部的实权人物到无人问津的顾问这种地位骤然变化带来的心理落差。

曾宗鉴走后,民国在瑞典的公使馆的人事变动还没完。

按照外交部的相关规定,公使因故不在职位上的时候,应该由公使馆内外交职衔最高的参事或者一等秘书来担任驻该国的临时代办。

比如在英国当了几年代办的一等秘书朱兆莘,还有曾宗鉴被任命驻瑞典公使,却因为外交部次长这一身份逗留在国内处理外交事务的那段时期,充当驻瑞典临时代办的公使馆中的参事衔一等秘书龚安庆。

后者在曾宗鉴到任后不久,就转而横渡大西洋到美国去担任驻旧金山的总领事。

同样是驻外的使领馆,但美国那边的情况又和整个欧洲都完全不一样。

欧洲基本上算是广义白人的大本营,从人家的老祖宗开始算起,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居住了一两千年的时间。

所以这些欧洲国家都或多或少的对中国人,或者说是黄种人很排在,严格把控着自己国家境内外国人口的数量。

而美国则不尽相同,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民族是印第安人,后来早就被坐着五月花号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的那些人和他们的后代,猎杀掉了十之八九。

现在的美国基本上没什么原住民,而彻底变成了一个移民国家。

虽然依旧是白人占据大多数,黑人和其他少数族裔是下等公民,其中也就包含了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或主动或被动移民到这片土地上的华裔。

华人在美国土地上的地位不算高,但他们品格当中有一点却很吃香,那就是在吃苦耐劳的同时,也会抱团聚在一起,不怎么和外界掺和,而是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所以在美国这个华人比较多的城市里,大家都是以聚集区的方式聚在一起。

因为曾经发现过金矿,旧金山刚好是现在美国国内华人人数比较多的一座城市。

就算北洋政府的外交部拿不出经费来给美国的使领馆,像龚安庆这些来自家乡的官员们,依然可以在美国父老乡亲们的帮衬下活的很舒服很滋润。

所以龚安庆反而因为新任公使的到来而因祸得福,卸下临时代办的职位,去美国当个衣食无忧的总领事,自然也就不会去参加欧洲这边的“公使讨薪团”。

曾宗鉴跟团回了国,瑞典公使馆这边的事务就交给了馆内的一位一等秘书做代办。

然而没过多久,这位一等秘书也受不了公使馆内这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愤而辞职,挂印封金,呃,没有金。

到现在,赵忠尧和陈慕武来到瑞典的这一次,负责让公使馆能够进行最低限度运转的,是公使馆内的一位三等秘书,雷炳扬。

在现在这个国际外交关系当中普遍没有大使的年代,公使就是一个国家派往另一个国家的最高使节。

公使下面是参事,参事下面是一等秘书、二等秘书,然后才轮到三等秘书。

这在民国的外交职衔当中基本上处于最最低一层,在下面仅有一个随员,比三等秘书的职位更低。

今天来到晚宴现场,代表获奖人之一赵忠尧来出席晚宴的,也是瑞典公使馆中的这位三等秘书雷炳扬。

他可能是第一次出席如此规格的活动,浑身上下都展现出了一种肉眼可见的拘束感。

雷炳扬身上穿着的那一身整洁干净但又廉价的衣服,已经能算是他作为一国使节的最后尊严了。

雷炳扬身边坐着的,是英国驻瑞典的公使,阿瑟·格兰特·达夫爵士。

今天来参加晚宴的达夫爵士,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因为有爱因斯坦,一众物理学家们群星闪耀,二十世纪当之无愧地可以被称作是“物理学的世纪”,在本世纪初的头三十年里更是如此。

相应地,物理学也因为先后有普朗克、爱因斯坦、玻尔和陈慕武等一系列世界闻名的物理学家获奖,成为诺贝尔奖颁发的这几门学科当中最具有知名度的一门学科。

今年获得的物理学奖的三名物理学家当中,有两名都是英国人,剩下的赵忠尧虽然国籍不是英国,但他也是在英国的最高等学府剑桥大学里面接受的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才。

三位得主一老二新全都出自卡文迪许实验室,让达夫爵士脸上容光焕发。

这说明英国的教育事业很扎实稳固,能够源源不断地培养出人才来。

他又颇为自傲地把目光投向了今天前来参加晚宴的其他各国公使:德国大夫研究胆汁获得了化学奖,奥地利大夫研究精神病获得了生理学或医学奖,法国的一个哲学家获得了文学奖。

这些人获奖的含金量肯定是不如他们英国的物理学奖这么扎实,可好歹也都是欧洲的强国,学术研究氛围很浓厚,得奖是理所应当的。

最让达夫瞧不起的,是那边那个打扮的光鲜亮丽,但在礼节方面总是犯错误的乡巴佬暴发户,美国公使,利兰·哈里森。

他头油倒是抹了不少,还四处乱窜各种交际。

可是他们那个国家,今天可曾有诺贝尔奖获奖得主上台发言呢?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