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武越想越觉得博物馆这件事情可行,但他现在还暂且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餐桌另一边的瑞典王储。
他还需要对这个计划再多做一些考察,万一文物和展品送到国外容易,再送回国内很难的话,又该怎么办?
陈慕武要竭力避免的,不只有害怕运到瑞典的文物,会变得像后世的大英博物馆那样,各种宝贵的文物不能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家,只能拍摄《逃离大英博物馆》来无奈地发些着自己的抗议。
他还害怕另外一点,那就是这些文物,很有可能在48或者49年,被仓皇逃窜的烤馒头当局,用各种名义巧取豪夺到海岛上。
——就像那些故宫的文物那样。
海岛的那家故宫博物院,未来对待文物的时候有多随便多不小心,是被许多人诟病的。
陈慕武更是知道不少起他们破坏文物的案例,随手一打,就把一个宋元时期的瓷器变成碎片,丝毫不懂得小心珍惜。
如果自己细心保护的文物,仍然逃不脱这种结局的话,陈慕武觉得那也没什么必要让自己费劲心思几十年,到了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了因为聊到博物馆,想起了文物,让陈慕武有些心情低落之外,他和瑞典王储吃的这顿晚餐,总的来说还是很和谐很愉快的。
到最后分别的时候,瑞典王储再次强调了一遍,他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给陈慕武授勋这件事,一定会在明年就给他一个瑞典的爵士头衔。
结束了和朋友兼金主的见面之后,陈慕武又一次回到了斯德哥尔摩市郊的王子学院建筑工地。
他没有向自己的另一位合伙人小马库斯说在前几天的饭局之上,瑞典王储跟他说的那些话。
因为虽然王储殿下说他本人将承担这台回旋加速器的全部费用,但这笔名义上应该由瑞典王储付的钱,实际上是谁掏的腰包,这件事情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瓦伦堡家族掏了几十万克朗,让陈慕武在斯德哥尔摩王子学院的物理实验室大楼里,建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回旋加速器。
结果这台机器最后因为是瑞典王储牵头建成的,所以就被命名为王储殿下回旋加速器,瓦伦堡家族那边就算是不说,他们的心情应该也一定会是很不爽的。
而这种不爽的情绪,又不能发泄到将来的瑞典国王身上,肯定也会算到陈慕武的头上。
所以命名为王储殿下回旋加速器这件事,一定不能由陈慕武提出来,而应该想办法让小马库斯以及瓦伦堡家族自己说才对。
重新回到建筑工地上的陈慕武,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金钱的力量。
为了能尽快给日后安放回旋加速器的实验室,建设出符合规定的绝缘环境,小马库斯那边拿出了一笔奖金,让瑞典的建筑工人们加班加点。
等采购到的云母片甫一运送到工地后,没过几天,一间铺满了云母片,经过考克罗夫特验收的绝缘实验室就出现在了王子学院的物理实验室大楼中。
然而很尴尬的一点是,陈慕武他们别说是回旋加速器本尊了,就连说要先试制出的回旋加速器模型,都还算是八字没一撇,和建筑装修工人们的神速比起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向斯德哥尔摩周边的工厂定制了自己所需要的各种零件,也去皇家理工学院找到了许多现成的物理学器材,才勉强在十一月底把这些东西集合完毕,准备拼装出一个十五厘米的回旋加速器模型,或者说是试验机出来。
然而时间一旦进入到十一月底,斯德哥尔摩的诺贝尔奖氛围就立刻浓郁了起来。
娱乐活动匮乏的年代里,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演讲,以及举办前的一系列余热和准备工作,算是这个北欧国家首都的一件大事。
同时这也让这里的节日氛围,比其他只过一次圣诞节的国家提前了许多到来。
斯德哥尔摩市市民的圣诞派对,可以说是在十二月初就开始了。
但这同时也说明,今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三位人选中的两位,赵忠尧和考克罗夫特,他们在瑞典的行程开始变得渐渐忙碌,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的时间也就变得越来越少。
三位获奖者的另外一位,同样来自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威尔孙教授,也在颁奖典礼开始前的十几天前赶到了斯德哥尔摩。
陈慕武依然是请小马库斯派人去城市内的火车站迎接他,并把威尔孙教授邀请到王子学院来。
陈慕武没有任何想要把威尔孙教授也挖到斯德哥尔摩来的意思,这是因为他是英国人,而且人已中年,早就在剑桥郡内安家落户,落地生根,就算是开口相邀请,估计威尔孙教授也不会答应他的这件事。
而且一个人的科研年龄总归是有限的,对于数学来说还好,但是对于物理学来说,能够在全世界出名的物理学,基本上都是在他们四十岁之前,就做出了他们学术生涯中最出名的结果。
威尔孙教授的年纪早就超过了四十岁,而且他这辈子对于物理学的最突出的贡献,就是发明了云雾室这个可以便捷地观察微观粒子轨迹的东西。
如果把他邀请到斯德哥尔摩的王子学院,那么估计也只不过是在学校里当一个吉祥物,让物理系教师当中的诺贝尔奖获得人数再多添一位,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
而如果想要吉祥物的话,那么像是爱因斯坦、居里夫人这种名气更大的人,不是比起威尔孙教授来说更好吗?
威尔孙教授没住进斯德哥尔摩市区,诺奖组委会给得主们安排好的旅社,而是来到王子学院,其实是受到了陈慕武的委托。
他请由剑桥大学前来的威尔孙教授,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和布莱克特一起,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赶制出来了一个改进型云雾室,将来会配套建造完成的回旋加速器一起使用。
刚一见面,威尔孙就毫不客气地笑着向陈慕武吐槽:“陈博士,你还真是精于算计,我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家伙,跋山涉水来到瑞典领个诺贝尔奖,还等同时兼职一下邮差,把你要的东西千里迢迢地给送过来。”
威尔孙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他只不过是跟卡文迪许实验室中人缘超级好的陈慕武开了个玩笑。
威尔孙也知道他这次获得物理学奖的决定性原因是什么。
云雾室虽然在世界各地的物理学实验室当中大放异彩,但靠着云雾室取得的那些种种重量级成果,有很多都离不开陈慕武和他的伙伴。
比如说陈慕武做了精确的伽马射线散射实验,证明光会是一种粒子;
比如布莱克特在陈慕武的帮助下,在云雾室的照片中找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手动完成的核嬗变;
再比如云雾室在粒子加速器的配合下大放异彩,发现了不少新的粒子和许多新的核反应,而粒子加速器,又是在陈慕武的带领下,由他和他的两个助手赵忠尧和考克罗夫特完成的;
……
这种例子威尔孙还能举出来很多,他觉得如果没有陈慕武的话,那么自己或许也能凭借发明了云雾室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但是时间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快。
——他不知道就算没有陈慕武,他也会在今年获奖,而获奖的理由也只需要伽马射线散射一条就足够了,用不着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多。
“威尔孙教授,实在是辛苦你了。”
陈慕武一边赔笑,一边客气道。
“陈博士,在索尔维会议结束之后,你不回卡文迪许实验室,而直接来到了瑞典,是要在这边做什么?我这次可是受到了卢瑟福爵士的委托,前来打探清楚这件事的。”
威尔孙也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就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把卢瑟福请他办的事情给和盘托出了。
他知道比起自己私下里偷偷踅摸,还不如开门见山把这件事情交代出来,再点出他老师卢瑟福的名字,陈博士总不至于说谎话来敷衍搪塞自己。
“哦,是这样,我是受人之托,要给斯德哥尔摩的这所学校里,也建设一台粒子加速器。”
果然就像威尔孙想的那样,陈慕武没有跟他说谎。
——只不过是没有把话说全而已。
回旋加速器是粒子加速器吗?当然是了!
幸亏这台机器现在的模型都还没安装好,威尔孙是在剑桥大学见到过静电粒子加速器的,陈慕武很怕如果他看到了加速器的形状从球形改成了圆柱形,会不会拉着他问东问西。
在指导众人安装好这台定制的云雾室以后,威尔孙在市郊的旅社中,和陈慕武他们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就和赵忠尧还有考克罗夫特一起,离开王子学院附近,重新回到了斯德哥尔摩市区当中。
因为颁奖典礼的临近,他们作为新科诺贝尔奖得主,总要去接受一些记者的采访,并且配合瑞典的各个部门,做一些公益性的活动,比如去斯德哥尔摩市内的中小学校给年轻学生们做演讲,培养他们对物理学对科学的兴趣。
陈慕武之所以对这件事情门清,是因为他也曾经做过这种事。
在临分别之前,陈慕武特意叮嘱他们,有关自己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切信息,都不能透露给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们。
就算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也绝对不能告诉记者们自己的具体位置。
他倒不是怕自己偷偷从事的回旋加速器建设工作被提前透露出去,他只是怕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会招来一堆记者,对自己问这问那,打乱他的工作安排。
陈慕武想的是,他不会去出席任何跟诺贝尔奖有关的活动,而是要利用世界目光焦点都聚集在斯德哥尔摩市政厅的这段时间,加快进度偷偷研制回旋加速器,争取尽快把机器给搞出来。
当然晚宴和颁奖典礼还是要去的,一方面瑞典王储肯定会邀请自己,总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
另一方面,陈慕武还在惦记着他的那个基金会,为了支持远东教育事业而筹款的那个基金会。
暂时失去了在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左膀右臂,陈慕武开始和小居里夫妇当起了实验搭子。
他的心中或许还有一些不太适应,因为虽然他们是自己的亲戚,但是在一起工作却还是头一次。
而小居里夫妇就没那么多顾忌,他们是一心一意地扑在实验室上的,争取能够早日把回旋加速器建好,等学到了技术之后就回去给镭学研究所也建上那么一台。
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个十五厘米试验性模型给组装出来。
整个模型里面,花费经费最多的不是去工厂里特意定做的D型盒,也不是他们自己动手制作的电场和磁场发生装置,而是放射性粒子源。
瑞典不像是德、英、法、荷这种物理学研究强国,每个国家都有许多个以物理学研究而见长的大学和实验室。
它也不像自己那个又爱又恨恩怨不住的邻国丹麦,有一个天降**玻尔,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带动整个国家的物理学发展。
甚至整个国家最好的大学乌普萨拉大学,都不在首都斯德哥尔摩的市区,而就像剑桥之于伦敦那样,位于斯德哥尔摩市西北的卫星城市乌普萨拉当中。
而现在的整个瑞典,也只有这么一所大学,有专门研究放射性物理学的教授。
他们所建造的这台十五厘米回旋加速器模型,里面用到的粒子源正是从乌普萨拉大学的物理学实验室当中借过来的。
依旧是想要刻意隐瞒自己身份的陈慕武没有出面,而是请能讲在欧洲更通用的法语的弗雷德里克北上走了一遭。
但哪怕他表明了自己是巴黎大学的博士,是镭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是居里夫人的女婿,乌普萨拉大学的相关人员也不愿意把宝贵的粒子源借给他们。
到最后不得不在那边留下了一大笔押金,才把这个比金子还贵粒子源给借到了斯德哥尔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