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陈慕武之所以在世界范围内受到普通民众们的如此追捧,除了因为他发现了一颗新行星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人人都想给这颗新行星取一个名字。
作为行星的发现人,陈慕武在行星命名上,有着近乎百分之一百的自主权和选择权。
从第一次使用诺森伯兰望远镜的十月份,到他公布结果的一月末,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陈慕武一方面,是想用时间来掩盖自己早就知道这颗行星存在的事实,另一方面,则是在公布行星的日子上,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一月二十八日,也就是陈慕武带着照片和轨道数据去找爱丁顿的那天,按照中国传统农历计算,正是当年的腊月二十三。
这一天是北方习俗中的小年,而第二天,则是南方习俗中的小年。
无论南北,小年夜的共同习俗都是祭灶,恭送在灶台旁陪伴了全家人整整一年的灶王爷“上天言好事”。
在陈慕武一开始的打算里,他是想把这颗行星命名为灶王星的,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一天。
刚好,在罗马神话中,也有一位掌管灶火的神祗,叫做维斯塔(Vesta)。
如此一来,不但灶王星符合中文中天王星、海王星这种以某王星命名的规律,而且维斯塔,同样也符合西方用罗马神祗的名讳对行星的命名规律。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在格林尼治天文台当晚,陈慕武还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想法,爱丁顿同样也提出来了有关这颗行星该如何命名的问题。
“陈,虽然这颗行星的命名权在你,但我想,你一定也把这颗行星视为自己的孩子。所以在取名字上,很可能会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向世界范围内发布一个征集名字的活动?这样一是能进一步地推广天文学,二是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真能找到一个好的名字。反正最终的决定权和选择权,也是在你手里。”
爱丁顿所说的推广天文学是假,向全世界宣传这颗新行星的发现地,剑桥大学天文台才是真。
守着一架老破小望远镜,十几年的时间里也没能搞出什么重要的科学研究。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大发现,作为台长的爱丁顿,必须要借此机会狠狠地扬眉吐气一把!
陈慕武乐于给爱丁顿这样一个面子,反正就像他话中所说的,自己拥有最终选择权,大不了就把灶王星的名字和取名思路在不经意间告诉叶公超,让他也给天文台写信,提名一下也就是了!
所以在当晚,陈慕武和爱丁顿还在记者会现场向到来的记者们宣布,剑桥大学天文台将为这颗新行星,举办一个面向全世界范围的征名活动。
虽说是面向全世界,但在英国人心中,全世界基本上就等于“欧洲+美洲”。
所以爱丁顿才为这项征名活动,设下了半个月的时间期限。
半个月的时间,刚好足够欧美之间通信一次,但这个时间,却又连欧洲和亚洲之间单程通信一次都不够!
……
记者会结束之后的第二天白天,陈慕武和爱丁顿就又乘坐火车回到了剑桥。
上星期日晚上,陈慕武去天文台拍摄了最后一组照片。
星期一,他请了假在自己房间里睡了一白天,然后傍晚又去天文台找爱丁顿,当晚他们就决定第二天去伦敦。
所以在星期二全天,陈慕武依然没能出现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
直到星期三上午,他才姗姗来迟。
请了一天的假,却无缘无故地旷了两天多的课,这让陈慕武的导师卢瑟福很不爽。
虽然陈确实是个天才,也确实搞出来了不少的发明发现,但这些并不能成为他骄傲的资本。
陈还年轻,还有着很强的创造力,他如果走上歧途,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未来物理学的发展,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卢瑟福觉得,自己有义务敲打他一下,不能让陈慕武就此堕落下去。
于是在星期三上午,陈慕武刚一回到卡文迪许实验室,他就被别人通知,卢瑟福喊他去自己的办公室。
“天才,这两天消失不见,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了吗?”
陈慕武惊讶于卢瑟福的未卜先知,他刚想像《泰囧》里的王宝宝在过街天桥里给徐峥送手机时那样问上一句“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爱丁顿爵士已经提前告诉你了?”这种话,但是他的老师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陈,你是不是觉得,在物理学上才刚刚取得了一些成绩,就可以忘乎所以,可以飘飘然了?
“但你别忘了,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来取得更多的成绩。
“我这次不举你师兄玻尔的例子,就拿和你关系更好的爱因斯坦来说,他在1905年发表五篇论文,一举成名之后,不依然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地投身于物理学研究之中么?
“可你看看你自己,陈,你的上一篇论文,还是什么时间发表的?”
“是去年十二月份,布莱克特和我在云室的照相底片里发现核嬗变和氧-17的那一篇,主任。”
“不算这个,你上一篇独立完成的论文,是什么?”
陈慕武想了想,说道:“那就是去年秋天,在《物理学年鉴》上发表的那个电子波动性的论文。”
“对啊,你看,你都三四个月的时间没独立发表过一篇论文了,明显比刚来卡文迪许实验室时一个月一篇甚至一个月两篇的的速度差了太多。
“至于你上一次进实验室里做实验,还是夏天的时候做的那个可见光折射吧?”
陈慕武在心里吐槽,分明是我用那台真空度不达标的真空泵做失败了的电子衍射实验,但他依然没能找到插嘴的机会。
“你现在的学术态度非常不端正,我很不满意!回去之后自己抓紧时间,我要在二月份结束之前,看到一篇你写的新论文!”
卢瑟福的大嗓门训话终于告一段落,但就在他停下来之后,就听到了从办公室门外传来的嗡嗡嗡得吵闹的人声。
“詹姆斯!”卢瑟福皱着眉头,他的大嗓门再次响起,“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一个个的不去做实验,在实验室里喧哗什么?”
“主、主任,”被呼唤的查德威克推门而入,他突然发现陈慕武也站在卢瑟福的办公室里,于是指着身边的陈慕武继续说道,“刚刚送来了今天的《泰晤士报》上说,他、他……”
“他怎么了?”
“先生,他刚刚发现了太阳系的第九颗行星!陈,这报纸上说的人,是你吗?”
查德威克惊呼。
陈慕武笑着点了点头。
陈慕武和爱丁顿是坐着今天早上的头班车,从伦敦赶回剑桥的。
而今天出版、准备送往剑桥郡销售的《泰晤士报》,同样也在这列早班火车上。
下车之后,陈、爱两个人直接各奔自己的去处,而那些报纸还要经过分拣、投递等种种程序,才能最终投递到订户们的手上。
所以从陈慕武进入卡文迪许,到报纸被投递到实验室里,这两者之间有一段很明显的时间差。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陈慕武被不明白情况的卢瑟福呵斥了一顿。
读完报纸上的新闻之后,搞出个大乌龙来的卢瑟福闹了个大红脸,他不好意思地对陈慕武说了句抱歉:“陈,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地搞出个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不过,你怎么又去搞天文学了,还是因为没钱,买不到真空泵那个原因吗?那个法国人不是答应给你买仪器了嘛!”
陈慕武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他倒想起来之前卢瑟福的一句话,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道:“主任,这篇有关行星的论文,大概在三月份才能发表,那么二月底之前,我还需不需要额外再写一篇论文出来了?”
“唉,你呀,你呀,你总是能给人惊喜,但是下次再给人惊喜之前,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
卢瑟福长叹一口气,一个手扶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挥了挥,示意陈慕武可以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了。
离开办公室,来到实验室里的陈慕武受到了更多的骚扰,首当其冲的就是自诩为“陈慕武在剑桥最好的朋友”的卡皮察。
在阿尔卑斯山区玩爽了的卡皮察,早就已经从欧洲大陆回到了卡文迪许,继续在实验台前研究他的磁场、云室和阿尔法粒子。
他兴高采烈地冲到陈慕武旁边,用自己的胳膊肘碰了碰陈慕武的胳膊:“陈,让鳄鱼吃了个瘪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刚刚在楼上,他大声训斥你的内容,我们在下面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就在今天送到的报纸上,读到了你搞出来的大新闻。
“难怪保罗说你每天晚上都回家很晚,我还以为你谈了个女朋友,原来是去天文台看星星去了!”
KBC三人组,在一段时间之前又添了第五位成员。
数学系的狄拉克,因为他导师福勒的办公室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所以在福勒从欧洲出差回来之后,狄拉克来卡文迪许实验室的次数也逐渐变多。
陈慕武的室友,自然就被卡皮察视为了自己的小弟,再加上福勒给狄拉克推荐了很多量子论的书籍和论文,而陈慕武偶尔就去天文台看星星不回家,所以借着请教问题的机会,狄拉克也渐渐被动融入进了他们这个小团体。
实验室里的众人也都像卡皮察一样,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纷纷上前围住了陈慕武,针对他和他发现的行星X,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陈慕武顿时觉得今天的卡文迪许实验室不宜久留,如果他继续再次制造混乱,说不定等下卢瑟福又要出来找他的麻烦。
于是他脚底抹油,风紧扯呼。
刚离开实验室,沿着康河边没走几步,陈慕武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叶公超。
他也是因为看了报纸,才来找自己的么?
事实就像陈慕武猜测的这样,叶公超不但看了报纸,还抽空到宿舍的公共厨房炸了一盘花生米,带了过来当下酒菜,说什么也要找陈慕武喝一杯。
陈慕武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破例,他转身把叶公超领进老鹰酒吧,给他叫了一品脱啤酒,自己则照例是一杯苏打水。
虽然在酒吧里看到了有玻璃瓶的可口可乐售卖,但陈慕武也不敢点,他记得早期的可口可乐里好像有古柯碱,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来着?
“汉臣老兄,你发现的这颗新行星,可算是真给咱国人露了一回脸啊!
“小弟我自从上次在巷子里和人动手打了一架之后,憋在心里的这口气便一直也没有顺当过来。
“今天在报纸的头版头条,看到了你的这个大发现,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之前我的穿着打扮都十分刻意地西化,希望能和洋人们靠近一些,增加亲近感。但现在想想,这些全都是无用功,搞着穿着打扮接近洋人,总有原形毕露的那么一天。
“但是么,要是我们国家能再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才,说不定以后我走在伦敦最繁华的大街上,即使穿着长袍马褂,甚至是破衣烂衫,我也能骄傲地挺直腰板。
“汉臣老兄,你这次真是争气,也让咱们同胞在洋人面前露了一回大脸!这杯酒敬你的,我干了!”
说罢,叶公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慕武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用手掌轻抚着叶公超的后背,希望他能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他把自己想要给这颗行星取名为“灶王星”的念头,简单向叶公超介绍了一下。
谁料听完之后,叶公超就是一阵摇头:“汉臣兄,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妥。虽然,你这颗星星确实是在小年夜这天发现的,但是‘灶王星’这个名字,总让我感觉有一种小家子气。
“虽然你说灶王星,还暗合了罗马神话当中的灶神维斯塔,但我还是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么迁就洋人,毕竟你才是这颗行星的发现人。
“要我说,干脆这颗行星的名字,就叫他‘中华’,以后只要别人一提到这个名字,就能想起你老兄,想起我们的国家。
“我记得,好像有一个法国的那个女科学家居里夫人,她是不是就把自己发现的新元素,以自己的国家波兰所命名的?
“当时波兰被沙俄侵略占领,她以这种方式不忘自己的国家。
“而现在我们民国虽然推翻了满清,实现了共和,但是土地上仍然有不少洋鬼子肆虐,吵嫌、佁湾、琉球、萫港,大片国土沦陷。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太阳系里虽然有九颗行星,但只有一颗是以国家命名的,这个国家不是英国,不是法国,不是德国也不是美国,而是我煌煌中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岂不美哉妙哉,雄哉伟哉?”
叶公超的这个提议,说进了陈慕武的心坎儿里,甚至当初,他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就是中华。
而且原时空里,第一颗被中国人发现的小行星,也被冠以了中华的名号。
只是,陈慕武还知道冥王星被冠以九大行星名号的时间不足一个世纪,就在他上小学的那会儿,电视上就经常播放冥王星被降格,九大行星重回八大行星的新闻。
把这颗日后会降级为矮行星的行星X,冠以中华的名号,等到时候会不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冥王星被降级的那几年前后,正是互联网上公知泛滥的时候,陈慕武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被那帮宵小嘲讽。
他自己被嘲讽事小,可国家被嘲讽事大。
这是他不得不思考的一个问题。
于是陈慕武告诉叶公超,剑桥大学天文台,最近正针对这颗行星的名字,在全球范围内开展着一场征名活动,他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信,寄往天文台那里。
而在这场酒局结束之后,奔波了几天终于回到自己房间的陈慕武,伏在斗室内的方桌前,对自己早就写完的这篇冥王星轨道论文进行着修改。
他在论文最后加了一段话,指出冥王星的轨道倾角较大,并且其轨道和海王星有交叉这件事,是否能被定义成行星还有待商榷。
叶公超的一番话,显然也让陈慕武动了心,所以他才在论文里加上了如此的结尾,权当是做一个预言。
为的就是告诉后世人,他并不是侥幸发现了一颗矮行星,并把他当成了一颗行星,而是早就预料到了这颗行星可能会被降级的事情。
他现在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至于后世人再如何过度解读,也就实在无能为力,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