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黑白电视机里的李谷一老师那一首《拜年歌》的欢快曲调, 电视机外的苏盼和宋玉书两个人就这样,第一次观看到了这一场以现场直播为形式开始的首届春节联欢晚会,并在这令人应接不暇的节目中, 正式迎来了1983年的到来。
比起往年对冬天的向往, 苏盼今年则盼望起了春回大地, 好让自己那块郊区地皮, 能快点随着大地的解冻而得以动工盖房。
对于自己在郊区买了块地的事情,苏盼虽说没刻意瞒着沈惊蛰几个人, 但也还是没叫他们知道这件事。
之前说过,这块地得用来盖厂房, 是要作为她今后独立于其他合作性产业以外的, 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事业。
闷声发大财。
对于自己的产业, 除了荔枝巷的那间房和小卖部以外, 苏盼还有的就是这块新到手的地皮,不算太惹眼,但她也不想让人知道,毕竟这块地在未来是要规划拆迁的, 现在让人知道她在郊区买地无所谓,可等到未来,郊区成了知名拆迁地,那知道自己有地的人又会怎么想呢?
苏盼向来是谨慎小心的性格, 对于瞒着沈惊蛰他们这件事也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反正他们也只是和自己说了在香江的生活经历和遭遇, 只字没提半句生意相关的内容, 那些录音机又是哪来, 他们不也都没说吗。
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这样——
可以好奇,但不能探究。
所以, 苏盼没有问沈惊蛰是哪来的钱在香江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对方则也同样默契地没有问苏盼关于生意的情况。
“盖厂房有信任的人在那儿盯着吗?”
“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面对这个话题,和苏盼略显苦恼的回答,宋玉书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聊文学名著和家长里短,而是十分犀利地说道:“虽说人民老百姓一直都很朴实,但也架不住这两年改革开放,人心浮躁。有那想要低成本赚大钱的,胆子大得很,到时候在建材上面搞点鬼,这盈利就能多出来至少一倍,可这盖出来的房子质量就……”
“我也是担心这点,可您也知道,我来京市还不到四年呢,认识的人基本上都是学校里的教职工和学生,根本没地方找愿意帮我盯着施工的人。”苏盼说着,挠了挠头,三两下就将早上梳好的麻花辫给挠乱了,足以见她是真发愁。
不过对宋玉书的询问,苏盼倒是没多想,只当是对自己的关心和叮咛,心里发愁着自己该上哪儿找个靠谱的人来负责监督施工这事。
想到这里,苏盼就忍不住嫉妒起了沈惊蛰,谁让他不愁没人帮忙,自带瘦猴儿他们几个又能干又忠心的发小呢。
同为合作对象,自己却是个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连个靠谱的帮手都找不到的光杆司令……真的是让苏盼想不嫉妒他都难。
苏盼想着,转而又将话题说回到了雇人上面:“其实我最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来我这干。”
“哦?在哪儿认识的人,干什么的?”
“是住在荔枝巷的邻居,叫郑晓峰。”
说着,苏盼没等宋玉书问,就直接将自己打探来的情况给说出来了:“这人也是个老知青,但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直到年前的时候才回的城,还是拖家带口回来的,挺不受家里人待见的,就带着老婆孩子来荔枝巷租房住,应该是不打算再继续高考了,现在在百货商场当临时工。”
“听上去倒是还行,就是不知道具体的人品和能力怎么样。”宋玉书觉得这人能愿意带着乡下的老婆孩子回城的行为,倒说不上有多欣赏,毕竟这种事情本就是应该的,可她也清楚这几年随着知青回城后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事,便觉得这人起码是个有底线的,能再进一步了解。
人品到底如何得看相处;
能力怎么样则要看表现。
苏盼跟这郑晓峰也不过是打过几次照面,几番打听后才得来的这些消息,对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还真是没办法打包票,这也是她纠结的原因。
“我跟他碰上过几次,人看上去倒是挺老实憨厚的,周围邻居对他们一家的评价都挺好,对老婆孩子也很好,就是……”
“就是什么?”
苏盼犹豫地说道:“就是我觉得能在有机会回城后不抛妻弃子,带着乡下的老婆孩子回来的人肯定不会太坏,可是我觉得这郑晓峰也不会是个滥好人。好多人都说他是被父母兄弟联手给轰出来的,可我就莫名觉得他不像看上去那么好糊弄,尤其是他那份工作,虽说只是百货商场的临时工,但和他一起回来的那批知青里,除了家里有硬关系背景的,都还没找到工作呢,偏偏他在被家里人轰出来后,就立马去了百货商场上班,并且还有钱在荔枝巷租房……”
宋玉书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听着听着,她就察觉到了违和感——这郑晓峰是工作也有了,钱也有了,还得了个“爱妻护家”的好名声,外加给自己的家里人泼了盆脏水啊!
“这是个人才。”
宋玉书在想明白这点后,认真说道:“但有个前提,是如果他家里人对他,和他老婆孩子有所排挤、打压,那他这样做是很合情合理,是值得拉拢、栽培的对象;但如果他家里什么都没做,他是借题发挥的话,那就要继续观察,看看他能不能坚持对他老婆孩子疼爱有加,看他在工作中是否耍心眼。如果他没变那最好,但如果他变了……”
苏盼明白宋玉书的未尽之言,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付诸行动去招揽郑晓峰的原因——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需要再考察,也需要判断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工作。
只能说,HR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为此,苏盼实在苦恼,说着就要回房间把头发重新梳好再出去,一副“找不到人手就自己上”的样子,让宋玉书在轻啜了一口茶后,终于开口:“郑晓峰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我这里有个不错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小苏你能不能看得上。”
苏盼:“!!!”
……
宋玉书亲自介绍过来的人,苏盼怎么可能看不上——
除非人在部队办退伍手续,还没有见面的机会。
是的,宋玉书给苏盼介绍的能成为她手下未来“得力干将”的对象,是个退伍兵,叫赵勇军。
赵勇军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却因为见义勇为没能把控好力度,将那个差点就把女同志耍流氓成功的男的给打了。
本来见义勇为是好事,但当时天挺黑的,那人当时又都脱了裤子,赵勇军情急之下也没瞅好,对着那人就踹了一脚,直接就踹到了……反正下手太重,直接给这小流氓踹成个“不孕不育”,偏偏这小子还是他家里头的独苗儿,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一通撕扯。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小流氓在伤愈后,出了医院进了监狱,该怎么判还怎么判,一码归一码;赵勇军则在差点被耍流氓的女同志证实了他见义勇为这一行为的前提下,避免了过失伤人的罪名,但也没法再在部队待下去了,只能无奈退伍。
本来部队那边还想给他办个转业,好让赵勇军在离开部队后也能有份稳定的工作,但那小流氓家里也有点能量,恨极赵勇军伤了**这事,自然不能让他如愿离开部队后还能有正式工作,再三阻挠之下,赵勇军也只拿到了部队给的退伍费,只等手续办完,就回乡务农。
“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小子。因为爹妈都死了,村里顶多管他口饭吃,只要人不饿死就行,所以也没人注意他总会跑去牛棚……说起来,他的名字还是我们中的一个给他起的,可惜那个老家伙没能熬过那年的冬天,这小子当时哭得够呛,第二年就说要去当兵给我们平反,是个傻小子。”
宋玉书很少提起这些往事,难得说起来也是一脸伤感,倒是让苏盼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对于她自身的经历、退伍兵的身份和宋玉书的交情,还有见义勇为的行为,都让苏盼对这位赵勇军同志充满好感。
雇佣这样的人当手下,绝对是一件放心事。
所以,现在就等着这位赵勇军同志办完退伍手续来京市了。
……
苏盼一边等待着赵勇军的到来,一边也没忘了继续考察郑晓峰。
分身乏术。
在忙着自己这点事,和准备开学的同时,苏盼还得抽出手来关注沈惊蛰的在京动态,顺便再安排郑小娟和王红星准备小卖部的事,恨不得能变成哪吒,好有三头六臂一起忙。
“什么?
“你说你们先不去香江了?”
苏盼在忙里偷闲和沈惊蛰见面后,没想到他一见面就先和自己说这个,没能忍住三连问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去?公司和商标的注册怎么办?在京市期间你们又打算忙什么?”
“我和瘦猴儿商量了,打算等到五月份左右再去香江完成注册公司等事情。”沈惊蛰道,“倒也不是想在京市做点什么,只是思来想去,我们想把郑小娟和王红星的户口问题给解决了。
沈惊蛰:“你愿意把房子腾出来给我们住,我们也很感谢,但小娟和红星两个人也不能真就这样一直住下去,更何况我也问过她们俩的想法,看出她们俩是想留在京市,继续在你的帮助下,把学校小卖部的生意做下去。所以我也打算借鉴你的办法,买套写她俩名字的房子,把户口迁到京市来。”
迁户口?
这倒是好事。
只是……
苏盼狐疑地看了一眼沈惊蛰,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你和瘦猴儿的户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