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很失望。”大太太看着沈清:“外人都说他不好,说他为人风流,喜欢占漂亮姑娘的便宜,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他是故意演给我看的。他每一次办了坏事儿,都会像十几岁的时候一样,跑到老宅去跟我絮叨,他会一边喝酒,一边质问我,问我为什么不在乎他。刚开始,是我没有办法回答。再后来,我答了,他却已经不信了。”

“大太太终究还是被大老爷的好给感动了是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人天天这么暖着,焉有暖不热的时候。只是我与老爷已经错过了太多,错到即便我们想挽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对我而言,对他而言,似乎只有维持现在的局面才是最好的。”

大太太说着看向沈清:“可老爷他去了,作为他的妻子,我想要主动的靠近他一次。”

“大太太的意思是?”

“掌柜的擅做纸扎。”

“大太太想要……”

“我想请掌柜的照着我的样子扎一个纸人出来,我怕老爷路上孤单,想陪一陪他。”

“活人是不能做纸扎的。”

“掌柜的就当我是死人吧。”大太太浅笑着:“若不是还有未了的事情,我就跟着老爷一块儿去了。此生,是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一片深情,但愿来世,我还能遇见他,还有机会与他重做一世夫妻。”

“不许!我不许你那么做!”一个男人被冯敬扶着从宅院中走了出来,看长相,他与已故的冯家大老爷的确有几分相似,却比大老爷多了几分清隽的书生气。“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总之,我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你用这样的方式糟蹋自己。”

“我与他是夫妻,我理应随他而去。”

“我大哥死了。”男人握住了手:“你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照顾你。余生,后半辈子,我都可以。”

“谢谢,我没想到此生还能听到你跟我说这些话。”大太太眼中有泪:“可我的心已经在老爷身上了。”

“不可能的,你爱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啊。”男人激动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顾虑太多,是我不够勇敢。二十年,我用了整整二十年才有勇气跟你说出这些话。可我们还有时间是不是?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可以再相守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

“二十年的那天晚上,如果你肯带我走,带我们母女走,我会一生一世地跟着你。可是现在,我只想跟你的大哥在一起。”大太太看着男人笑了:“你用了二十年,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跟前,跟我说刚刚的那些话。可我也用了二十年,一点一点的放下你,把你的大哥,我的夫君,放到我的心上。”

“我大哥死了!”

“他留在了这里。”大太太捂着心口:“我爱了你二十年,等了你二十年,等的我心都倦了累了,等的我不想再等了。我很庆幸,庆幸在我想要转身的时候,你大哥还愿意接纳我。”

“不用转身,我来了,我来到你面前了。”男人推开冯敬,一瘸一拐地走到大太太跟前:“不是我不想带你走,而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带你走。你也看见了,我的腿瘸了,我害怕……害怕你会嫌弃我。可刚刚在密室里,我看见你……看见你对着那样的大哥都能抱下去,我觉得是我错了,是我太过担小,是我顾虑太过,是我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些年。”

“太晚了!”大太太看着他摇头,一步一步往后退着:“一切都太晚了!如今我这心里搁着的,已经不再是你了。”

一边是泪眼汪汪的冯家大太太,一边是懊悔不已的冯家二少爷,沈清默默地向后退着,一步步退出了两人交织的视线。

“他们——”

“走吧!”

“去哪里?”

“回铺子。”沈清回头,看着沈寂:“我要挣钱吃饭的沈少爷。”

“你饿了吗?我可以请你吃饭。”

“不是那个吃饭。”沈清道:“警局应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我自己回去就好,不劳烦沈队长了。”

“叫我沈寂。”沈寂上前一步:“有季风在,乱不了。”

“季风只会验尸,他在有什么用啊。”沈清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还是回去吧!”

“沈清。”

“沈队长还有吩咐。”

“你与我是不是有过节?”

“你是沈家的二少爷,是沈队长,我一个纸扎铺的掌柜,怎么可能与你有过节。”

“你管季风叫季风。”沈寂逼近一步:“管饶世初叫世初,却唯独不肯叫我沈寂。我的名字就那么难叫嘛。”

“不难叫。”

“不难叫为何不叫?”

“不太习惯。”

“那就多叫几遍。”沈寂又逼近了一步:“叫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下次,下次碰见,我会叫你的名字。”

“现在!”沈寂将她逼至一个角落:“叫我的名字。”

“沈队——”沈清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好,我叫你的名字,你放我离开行吗?”

“叫!”

“沈寂!”

“不对!”沈寂摇头。

“什么不对?”沈清蹙眉:“你的名字不是叫沈寂吗?”

“是叫沈寂,可你叫的不对。”

“沈寂,沈寂,沈寂。”沈清变换了三种语调,甚至用了当地的方言,可沈寂的眼眸却越来越沉,跟她之间的距离也越缩越短。

“沈队长,你这是想要欺压民女吗?”

“叫我阿武。”

“什么?”沈清瞳孔微张。

“阿武,叫我阿武。”沈寂重复:“我兄长名为沈辞,字修文。我名为沈寂,字修武。她,习惯性地叫我阿武。”

“她?”沈清一把推开沈寂:“抱歉,我不知道沈队长口中的她是谁,我只知道,我并非沈队长口中的那个人。”

“沈清。”沈寂追了两步:“我没有将你认成她,我只是觉得……觉得你跟她很相似。”

“抱歉,我并非沈队长心中那个念念不忘的她。”沈清拿出一张符贴到沈寂额上:“这是清心明目符,沈队长可看清楚了。”

沈寂结掉符纸:“我没有将你错认成她,不需要你的清心明目符。我只是觉得你跟她很像,说不出的像。我想听你叫我一声阿武。”

“你说的她是——”

“我大哥的童养媳,也是我的好朋友。”沈寂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不远处的屋檐:“发现她的时候,她就蜷缩在那样一个屋檐下。”

沈清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脑海中随之浮现出年少时的记忆,可记忆中并无沈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