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沈清一眼,“我先去给他煮个面。”

说着,把沈清请进了家里。

不等大娘转身,天就变得阴沉起来,一道道闪电,从半空中划过。

沈清摇头,看着大娘说了句:“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碗面,我再去给老头子下最后一碗面。”

大娘刚说完,一道闪电就落到了她的脚边。

大娘吓得赶紧后退。

沈清见状,从袖笼里掏出一张符,直接向后扔去。符,被风卷到半空中,在被雷电劈中后,变成一张更大的符。

“只有一碗面的时间。”

“多谢姑娘,请问姑娘贵姓?”

“我姓沈,芙蓉巷沈记纸扎铺。”

“记下了。”大娘冲沈清点点头,理了理刚刚被吓的弄散了的头发,扶着门框进了屋:“你这老头儿,吃个面都催催催,跟个催命鬼似的。”

“你是我老婆,我不催你催谁。赶紧做,我这肚子都饿死了。”老人说着,将手里的围裙递给了大娘。

大娘看了老人一眼,眯着眼睛将围裙接了过去:“这围裙还是你给我做的,笨手笨脚的,针线差得不得了。”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什么针线活。”老人抬头,眼睛里竟含着泪。

未等大娘反应过来,老人抬手就把大娘抱紧了怀里:“老婆子,是我失言了,成亲的时候咱俩约定过的。黄泉路上我给你开道,奈河桥头,我等你三年,这阎罗殿里,我也要先你一步,去跪拜阎王。你说你,咋那么着急呢。这患病的明明是我,该走的,也该是我啊。”

“你都知道了?”大娘颤颤巍巍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老人说:“那天晚上你没蹬我!你也知道,我夜里打鼾,打从成亲的那天晚上,你就时不时地蹬我。几十年了,我早习惯了。”

“对不起啊。”大娘道:“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儿子们愿意照看,就让他们照看。人老了,别跟孩子们置气。这他们小的时候,你管着他们。老了老了,可不该他们管着你嘛。脾气倔,小心他们收拾你。”

“带我一起走吧,这人间再好,没有你,也没啥可留恋的。”老人看了眼正在煮面的锅:“一起走,吃完这面,咱俩就一起走。”

“你这个老东西,竟说胡话。”大娘拧了下老人的耳朵:“你就再宠我一回吧,让我先过去,把那边儿给收拾收拾。外面儿那姑娘是纸扎店的,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多买点儿,别心疼钱。对了,那佣人得烧几个,生前没享福,死后你总不能再管着我了吧。”

“好,听你的,我多烧几个。等你收拾好了来叫我,我立马跟你走。”老头抹了抹眼泪:“也不知道我爹我娘还在不在下面,如果在,你别跟他们计较。他们要是为难你,你就忍一忍,等我下去了,我给你撑腰。”

“瞧你说的,那是我公婆。”大娘又在老头儿身上拧了下:“去吧,把桌子收拾下,我盛面。”

这顿饭,他们吃的很安逸,两个人絮絮叨叨,又说了不少从前的事情。大娘起身要走的时候,老人突然脑袋一耷,趴在了桌子上。等大娘回头去看时,老人已经站在了桌子跟前,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是我,是老天爷,是老天爷舍不得让咱们两个分开。还好,咱那三个儿子都是要面子的,就算咱俩一起走了,他们也不会不给咱们烧东西。”老人上前,牵住老伴儿的手:“走吧,到了那边儿,我还给你置办一个家。”

院子里,乌云散去。

沈清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直到冯家这两位老人消失,她才转身,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说也奇怪,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周边邻居,竟没有一个好奇出来查看的。

思来想去,怕也是跟冯家这二老的身份有关,毕竟他们的儿子,各个都是惹不起。

再说沈寂那边儿,前脚才跟沈清分手,后脚又被一辆汽车拦腰堵住。

临江城不大,大多数的富贵人家还在乘坐马车,拥有汽车的人家寥寥可数,除了沈家外,也就只有行事高调的冯家才会用汽车出行。

沈寂刚下马车,就见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从汽车上走了下来。这人二十多岁,长褂外头套西装。他自称冯饶,是冯三爷的属下,如今却是奉了冯家二爷的命令,来胡家接沈寂。

怕沈寂不相信,冯饶微微耸肩,说了句:“局长大人也已经到了我们冯家,就等沈队长您了。”

冯三爷本名冯万庭,出身贫苦,却敢打敢拼,不到十二岁,就一个人跑到了大上海。卖过报纸,做过苦力,后来阴差阳错进了帮派,还攀附上了一个大人物。二十八岁那年,他衣锦还乡,在临江城开了间独一无二的洋人舞厅。

说是舞厅,实际上做的却是贩卖烟土的买卖,而贩卖烟土这种事情,少不了黑白两道的参与。冯三爷就是传说中生存在灰色地带的人,可以在黑边两道自由穿梭。可就这么一个能耐人,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家里。

季风瞅了一眼冯饶,用胳膊轻轻碰了下沈寂,压低声音说道:“这人原姓秦,是饶帮的人,不知怎么被冯三爷看中了,特意给饶帮主送了礼,这才把人给要出来。冯三爷每次去上海,身边带的都是他。他呢,一方面是因为冯三爷的知遇之恩,另外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特意把自己的姓氏从秦改成了冯,因为是从饶帮出来的,冯三爷特意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冯饶。”

“他就是那个冯饶?”

“没错,就是他,冯三爷的心腹,但在二爷跟前也颇能讨好。你别看他长得粗枝大叶的,心思深着呢。”

“两位在说什么?”

“在说冯兄你。”季风盯着冯饶的那件长褂,长褂带血,且是新鲜的。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冯饶拍拍衣裳:“我不过是三爷跟前一打杂的。”

“你可是三爷的心腹。”

“那是三爷瞧得起我。”

“冯兄跟三爷之间的感情很好吧?”

“我们家三爷拿我当兄弟。”

“既是兄弟,三爷死了,冯兄你怎么还有心情哼曲儿呢。”季风敛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