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家仆也能烧,男人瞬间激动起来,嘴里不停地絮叨着:“她活着的时候,没跟我过什么好日子,这死了,总得享享福吧。这除了家仆和奴婢外,还能烧个丈夫吗?”
“你要把自个儿给烧了?”
“不是,我不是要把自个儿给烧了,我的意思是,姑娘你能不能帮着我亡妻在那边儿寻个好人家。”
“结阴亲?”
“是有这么个说法吧?”男人试探着问。
“是有这个说法,但这结阴亲的可都是未婚的男女。”沈清道:“你亡妻是有丈夫的,百年之后,你们还是要在那边见面的。”
“我知道要见面,可我这不是觉得对不住她嘛。”男人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若是不急的话,进来坐吧。”
男人请沈清进了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梨树,梨树下放着一个铁盆,铁盆上还有大半未曾燃尽的纸钱。趁着沈清观察的功夫,男人从屋里搬出了一张桌子,两张凳子。随后沏了壶茶,待茶水稍凉后,倒了一杯给沈清。
“事情是这样的。”男人盯着院中的那株梨树:“在我与妻子成婚后不久,她就生了病。刚开始,只是偶尔性的轻咳几声,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来。”
“肺痨?”
“对,就是那个要人命的病。”男人拍着大腿:“也怪我,怪我没本事,这她刚生病的时候,家里穷,没钱带她去看。等赚到钱的时候,她那病已经治不好了。”
男人指着院中的那株梨树:“这梨树就是她生病那会种的,因为大夫说了,说梨能化痰止咳。可她到死都没吃上一口。这梨树也怪,只开花不结果。枉费了伺候它的那些功夫。妻子走后,我也想过把这梨树给刨了,可锄头抡起来又给放了下去。留着它,就像是留着一个念想。”
“如此深情的你,又怎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来呢?你可知一旦结了阴亲,她就再也不是你的妻子了!不止不是你的妻子,就连骸骨都要迁到旁人家的坟里去。”
“我这也是没办法。”男人捂着脸:“我今年才二十九,还不到三十岁,家中父母尚在,也盼望着我能给家里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可我若是成了婚,我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她?若我成婚后有了孩子,若我的孩子长大了,若我百年之后,我的孩子将我跟跟她们的母亲合葬到了一起,黄泉路上,奈河桥头,我又改如何与她说呢?”
“那你也不能帮你的亡妻结阴亲啊?这心不甘,情不愿的,你就不怕她会更加的怪罪于你?”
“我也就是这么想想,想着要是能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她在那边儿不也能有个人护着,能好好的过日子嘛。”男人伸长了脖子,像是要看到院子外头:“这若是各自都又成了家,那百年之后再见,我也不用觉得我自个儿愧对她了。”
未等男人话音落地,那院子里就凭空起了一阵妖风。随着“砰!”地一声,铁盆被掀翻在地,盆中的纸钱散了一地,却都没有飞远,而是绕着那株梨树打起转来。
瞧见那个情形,男人吓得立马站起来,且不停地用手抹汗。
“姑娘,咱们现在就去吧。”男人指着门口:“你瞧瞧这情形,这怕是亡妻在怪我呢。”
“你这梨树下是不是埋着什么东西?”沈清看着那株梨树若有所思,再看男人,脸色都变了。
“不瞒姑娘,我在这梨树下埋了亡妻的物件儿。”
“什么物件儿?”
“一支朱钗。”男人道:“那还是成亲第二年给买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是她最喜欢的。”
“既是心爱之物,为何要埋在这梨树底下?这朱钗不应该随着她一起走吗?”
“原是这么打算的。”男人眼神儿飘忽:“可她不是心疼我嘛,觉得我挣钱不容易,万一日后新人进门,还要再给买新的。这临走的时候,说什么都要把朱钗给取下来,看着我,让我给收好了。为了能让她走的安心,我就顺着她的意思,把那朱钗藏在了她陪嫁的箱子里。”
“那这陪嫁的箱子?”
“本是跟她一块儿下葬的,可东西放下去了又觉得不妥,担心被她怪罪,就把朱钗给取了上来。”男人往梨树那儿瞄了一眼:“这朱钗,放了不安心,留着更不安心,思来想去,也就埋在这梨树下合适。”
“你是什么时候遇见你亡妻的?”沈清突然问道。
男人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看着沈清支支吾吾半天,竟连一句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好好想想,咱们边走边说。”沈清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杯茶,随手就泼在了梨树下。
茶水刚落下去,那土壤上就渗出一片红来。沈清瞧了,只唇角微微上扬说了句:“抱歉,一时忘了。”
“无妨无妨,这茶水也是养梨树的。”男人往堂屋里指了指:“姑娘先走一步,我进去取些钱来。”
沈清点头,到门口时,特意撑开红伞,朝着男人看去。
男人后背笼着一团阴影,仔细看,那影子就像是个妇人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跨门槛时,男人用右手捏了捏左肩,跟着扭了扭脖子。
男人看不见贴在他后背上的那团阴影,沈清可以,她清楚地看到,那影子在他跨门槛时,将“头”搁在了他的肩上,甚至还用“手”缠住了他的脖子。
“让姑娘久等了。”男人脸上贴着笑:“这家里穷,有个钱也得藏起来。这藏着麻烦,取着也麻烦。”
“无妨。”
“姑娘这伞——”
“我这伞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挺好看的,跟姑娘你特别配。”男人干笑着:“只是这天上也没落雨,姑娘撑着伞,不累吗?”
“习惯了。”沈清不想解释,以三个字打发了男人。
当沈清问男人最近可有什么怪事发生时,男人叹了口气,变得越发吞吞吐吐起来。
“不是存心要瞒着姑娘,而是我实在说不清。”男人下意识地攥住衣角。
男人告诉沈清,自从安葬了亡妻之后,这家里就总有些怪事发生。可这怪事也不怎么吓人,就像沈清刚才看到的那样,无缘无故的起风,还会掀翻一些东西。但最近几日,男人开始频繁做梦,梦见亡妻在那株梨树下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