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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池敏将琪琪送回家后,又去了幼儿园一趟。

女儿早上好端端的送到幼儿园里,晚上接回家就不说话了,幼儿园的责任是无论如何也撇清不了的。

她来到幼儿园,幼儿园的领导一见她来,心里就犯怵。在他们眼里,刘池敏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人,尽管他们早就将琪琪最后一天在园内所有的监控,都调出来给刘池敏看过,但刘池敏还是从内心不愿意排除幼儿园的责任。

接待刘池敏的是幼儿园的李园长,年轻的李园长,一头清爽的短发,穿着职业套装,说话口齿伶俐,做事干脆利落。刘池敏从她的身上能看到些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李园长对刘沲敏说,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幼儿园是有责任的,她绝不推卸任何责任。

刘池敏直接说出自己要求,“我想要跟当天和我女儿有过接触的小朋友谈谈。”

“我们早就做过类似的工作,没有什么收获。您带琪琪去医院检查过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琪琪一切正常。所以问题还在学校里,李园长你放心,我只是跟小朋友聊聊天,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李园长想了想,如果不这样做,刘池敏是送不走的,便答应了刘池敏的要求。

刘池敏站在教室外面,指了指一个小男孩,园长让老师将那个孩子叫了出来。刘池敏记得清楚,女儿失语当天,这个小男孩和自己的女儿说话是最多的。

小男孩脸圆圆的,眼睛也特别机灵,头发短短的,后脑勺处推着一个奥特曼的形象。他出来后,刘池敏拉了拉他的手,俯身期待地说道:“我是琪琪的妈妈,她最后一天在学校时,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告诉阿姨好不好?”

小男孩想都没想,说了声“我记不清了。”他抽出自己的双手,往下拉了下眼睑,对刘池敏做了鬼脸,然后转身冲外面一组儿童娱乐器材跑去。

老师连忙过去,将活蹦乱跳的他拽了回来,送回了班上。

刘池敏心中不悦,对旁边的园长说:“这孩子脑子是有病吧。”

李园长笑着说:“只是调皮一些而已。您要求的我们也都配合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暂时先这样吧,我还有个会。”

年纪轻轻就打这种官腔,开个屁的会。刘池敏在心里恼怒地说。

“在琪琪这件事情上,我还是希望能和学校一起找出问题所在,琪琪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非常的着急。”

“我能理解,琪琪妈妈,您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幼儿园配合的,随时电话联络我。”园长说着,将刘池敏朝走廊外面引,欲言又止,“其实,您有没有想过,也许问题真的不在我们幼儿园这里,有些情况,我觉得您的先生可能更加清楚一些。”

李园长说完,深深地看了刘池敏一眼,刘池敏也接收到了这种意味,“园长,您的意思是,我老公的问题?”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种猜测,那天琪琪爸爸来接琪琪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李园长点到为止,“琪琪妈妈,这种家庭内部的事情我们当然无权过问,但因为牵扯到琪琪的病情,所以就告诉您了,您就当一个参考吧。”

刘池敏僵硬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晚上,刘池敏一边在吧台喝酒一边等林国盛,快到十点时,林国盛才从外面回来。

他今晚也喝醉了,脚步歪歪扭扭,一边走一边扯脖子上的领带,然后瘫坐在沙发上,头仰着,像一个溺水身亡的人。

但一抬头看到刘池敏正在喝酒,眼睛冒着精光,趔趔趄趄地走了过来,伸手拿起一个酒杯,大着舌头说,“倒满,倒满。”

刘池敏斜睨着他,好像专门看他的表演。

林国盛自己动手,一边倒一边嘟囔,“这帮人太黑了,华鼎早晚要被他们搞臭。”

刘池敏知道他说的是谁,华鼎律师事务所其他两个合伙人,一个张炎,一个吕超伟,林国盛已经不止一次在背后骂过他们了,骂他们无节操无底线,枉为一个法律人,早晚不蹲进去,也会被律师协会调销执照。

刘池敏突然将手上的酒对着他额头浇下去。林国盛一惊,跳了起来,手在脸上撸了一把,“你疯了!”

刘池敏放下酒杯,歪着身子,将头伸到他面前,几乎贴着他醉熏熏的脸,“对,我疯了。”

林国盛笑了一声,“疯了好。”

刘池敏将他的酒杯像摘葡萄一样摘下来,语气平静说:“林国盛,你真不是个东西。”

林国盛呵呵两声,手指向一方,“不是我,是张炎和吕超伟。他们,玩弄法律,他们是被权力和资本豢养的走狗!”

刘池敏抿了抿嘴,又将怒气往下压了压,“我问你,琪琪最后一次上幼儿园,是你一个人去接的吗?”

林国盛打了个酒嗝,“人家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一上班就遭到部门主管的性骚扰,找我做她的代理人,一个很寻常的案子,你知道张炎和吕超伟说什么吗?”

“我问你,是不是那个女人和你一起去接的?”

“他们劝我不要接,说那个主管的什么狗屁叔叔,跟我们律所合作了十多年了。”林国盛转起了圈,从吧台的转到沙发后面,绕了一个大弯,跌跌撞撞地重回刘池敏面前,“不仅阻挠我接这个案子,还暗地里面通风报信,现在好了,监控,监控没有了,证人,证人全被收买了。”他又翻了翻眼皮子,“那个主任现在反过来想要告这个小姑娘诬陷。我就问你,可怕不?这个社会,呵呵,没救了。”

刘池敏两只手臂硬梆梆地撑住吧台,又仰头眨巴眨巴眼,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扭头,用力推了林国盛一把,叫道:“我在问你问题,你装什么装!”

林国盛身子直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才停止。他惊愕又悲怆地盯着刘池敏,酒似乎醒了一大半。

“你他妈的真疯了。”林国盛骂完就向卧室走去。

刘池敏气冲冲地上前,挡住他的去路,“你去哪,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那天你跟那个女人去接琪琪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你不要无中生有。”

“我无中生有,呵呵,我看你是心中有鬼。”

林国盛从她身边绕了过去,但刘池敏再次拦住了他,“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谁都别想睡觉。”

“说什么说,琪琪变成那样,我还想问是不是跟你有关呢。”

“呵,跟我有关?我是她亲妈,我会害她?”

林国盛摆摆手,“我不跟你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吧?”他改变了路线,朝门外走去。

“你要是出去,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林国盛像英勇就义的战士一样,义无返顾地朝前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刘池敏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身体颤动了一下。

琪琪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穿着睡衣,惊恐地看着她,见刘池敏的目光斜视过来,她撒腿就跑,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声音比刚才林国盛离去的关门声还大,还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