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深了,外面沙沙的风声,像一群梦游的人在窃窃私语。不知哪来的一只野猫凄厉地叫了一声,将黑夜划了道口子,又瞬间恢复平静。
刘池敏坐在床边,大脑神经被拉扯着,思绪混沌且漫无边际,一会儿想到厂房塌了,一会儿看到琪琪光着脚叫妈妈,一会儿又听到警察敲门的声音,他们掏出来的手铐锃锃发亮。
那块手表,真的不能再留了。
婚姻是重要,但名誉、女儿、自由和生命,哪一样不比婚姻重要。
她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头看了看林国盛的房间,稍稍驻足,侧耳听了下,没有动静。
她继续放轻脚步,走出了大门。
刚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直袭向自己,带着初春特有的气息,她本能地用手遮了一下额头,放眼看去,外面黑魆魆的,浓得化不开。再定一定,依稀可以看到那几株紫荆树了。今晚的紫荆树更像是人站立在那里,嘴角诡异地歪斜着,等待着刘池敏的到来。
刘池敏壮起胆,调起动平常的记忆,准确地下了台阶和小径。她走着走着,稍稍放轻松了些,自己好像和黑夜融为一体了,也不再惧怕那几株树了,有一根树枝挡住了她的脸,她毫不客气地甩了过去。
蹲下来,进行以往的操作,先将鹅卵石剔除,刨开土,取出一个盒子,掂了下,感觉东西在里面。她将盒子放睡衣口袋里,匆匆地将现场恢复原样,然后原路返回。
到了家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即便这时林国盛醒过来,问自己怎么起来了,自己完全可以说,渴了,起床喝个水,或是上厕所之类的。
就在这时,灯啪的亮了。
刘池敏情不自禁地伸长脖子,再扭头一看,林国盛正端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看着自己,目光锐利,令她不寒而栗。
“你,你怎么在这?”她结结巴巴地说。
林国盛站起来,走向她,像一个刺客。
刘池敏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撞到椅背,停了下来,借助一只手的抓力,努力使全身保持平衡。
林国盛伸出一只手。
刺客拔剑了。刘池敏斜睨了他一眼,故作镇定了地问:“什么意思?”
“别装了,拿出来。”
刘池敏咬起了牙,“你给我下套?心机真是好深。”
“别高抬我,我的心机可比不上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林国盛的手朝刘池敏伸得更近了些。
刘池敏想要逃走,林国盛快确地上前,准确地抓住刘池敏的手腕。刘池敏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但兜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但被林国盛抢先了一步。
刘池敏在半空中划拉着手臂,林国盛手举得高高的,“你最好别动,否决我现在就报警。”
刘池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林国盛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只得暂时安静下来。
林国盛打开盒子,拿出那块表壳破裂的手表,慢条斯理地说道,“手表是很精密的东西,如果里面有血迹或是有人体组织,想清理都很难。”
“你想怎么样?”刘池敏绿着一张脸问,“我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是的,包括我们这个早就死了的婚姻。”
刘池敏嘴角**了一下,发出一声冷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可以不举报你,但我们必须离婚,女儿的抚养权归我,而且所有的家庭财产,五五分。”
“你做梦!林国盛,我不可能让你得逞的。”刘池敏又上前要抢手表,但林国盛却将他推开了。
“你没有选择!”
她喘着气,瞪着林国盛。
“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肯定会将这块表扔了,绝对不会落在警方手里,毕竟你也是琪琪的母亲,我不想别人在琪琪背后说他母亲是个杀人犯。但你如果不答应,就别怪我了。”
刘池敏红通通的眼睛里迸出泪花,她哆嗦着嘴唇,强忍着一股巨大的情绪,突然歪着身子坐下,双手捂住脸。
几秒钟过后,手像抹布一样从脸上移开。她微昂着头,用紧绷的声音肯定地说,“好,我答应你。”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林国盛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两份离婚协议书和一只笔,放在她的面前。
她的心又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林国盛,你别做的太绝。”
“彼此彼此。”
刘池敏飞速地签完字,将离婚协议砸到了林国盛的脸上。林国盛不介意,捡起来,装进了包里。
11
第二天早晨,刘池敏要去厂里,林国盛拍了拍自己的包,提醒她昨天晚上的事。刘池敏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他去了民政局。
办理离婚手续用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漫长的。
刘池敏原本还幻想,今天民政局突发什么情况,如停电,火灾,有传染病人进来过要隔离,犯罪分子放了炸弹,所有人员都要疏散。各种情况她都想过了,但今天民政局一切正常,相当和谐,包括在自己前面离婚的小夫妻,领到离婚证后还互相拥抱。
林国盛也紧张,他怕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会苦心婆心地劝说,然后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三个月之后再过来。如果是那样,林国盛想不出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好,工作人员似乎看出这两个人关系彻底走到尽头,一句劝和的话都没说。
刚走出民政局的大门,林国盛的电话来了。
刘池敏在一旁沮丧且挖苦地说:“还真是无缝对接啊,下一任要来跟你领结婚证了。”
林国盛刚接通,神情蓦地就黯淡下去。
“我妈,走了。”他低声地说。
“愣着干什么,走啊。”刘池敏打了他一下胳膊,快速地上了车。
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里气氛相当凝重,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林国盛坐在副驾驶上,眼圈发红,不时地看向窗外。
“不管怎么样,我始终做了你们林家十年的儿媳,她老人家走,我是要去送她最后一程的。”刘池敏拨动着方向盘说。
林国盛一直没有动,过了好半天,慢慢从包里拿出那个小盒子,打开车窗,将手表扔到了高速公路旁的荒草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