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张如静感觉自己是飘回来的,到了家门口,才意识到,今夜连悲伤都是奢侈的。
她不敢睡觉,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害怕一群人闯进楼道,大声地叫嚣着,并对着门一阵乱砸,将门砸得四分五裂后,闯进来挥动着棍子和刀将屋里洗劫一空……
她就这样担忧着,上下眼皮粘在一起,又迅速分开。但直到天亮,一切都很安静。张如静慢慢地打开门,将头探出去一看,门和墙没有被泼油漆,也没有写上什么欠债还钱的狠话。
她觉得逃过一劫,洗了个澡,让自己晕晕沉沉的大脑清醒一点。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下了楼之后,远远发现那辆现代车起了变化。她连忙上前察看,车窗碎了,车身上写着:再不还钱,就如此车。
她捂着嘴,惊恐地直后退,然后朝公交车站时跑去。
下了公交车,她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她怕那群放贷的人跟踪自己。前面就要到宠物店了,如果他们真来找自己的麻烦,那么自己以后在宠物店怕也是呆不下去了。
怕什么来什么,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男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面露凶光,步步逼近。
张如静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她碾了下脚,掉头就跑。
但那两人似乎看出张如静的意图,其中一人迅速地闪到了张如静的后面。
“你,你们想干什么?”张如静语无伦次了。
“大街上我们不敢怎么样,但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张如静直摇头,“我不走我不走。”
“那由不得你,如果你今天不跟们走一趟,那么你要付的违约金会更多。”
“凭什么?”张如静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身体直抖。
其中一个男人朝另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就要上前拉张如静,就在这时,从路边冲过来一个男人,将张如静拉到自己身后,怒斥道,“你们想干什么?”
“她欠我们钱。”
张如静看向那半路杀出来的男人,居然是林国盛,林国盛也正在看她。见张如静没说话,林国盛问那两男人,“欠你们多少钱?”
其中一个男人听来人的口气,变得礼貌了,“先生,这位女士和我们签了借贷合同,如果你想替她还钱的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行啊,好好谈谈。”林国盛说。
张如静没想到林国盛会替自己解围,“林先生,这是我的事,你不用……”
林国盛朝她做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几个人在路边的一家肯德基里面坐下来,双方算了算,必须再还两万二,否则不会罢休。张如静觉得这纯属敲诈,林国盛却没有丝毫犹豫,问他们怎么还,其中一个人拿出了随身携带的POS机,林国盛刷完后,对方当场撕了合同,表示不会再骚扰张如静。
他们走后,林国盛说:“亏你还在银行工作过的,这种套路贷识别不了还往里面钻。”
张如静满脸羞愧。
“谢谢你帮我,但我不知道这笔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不用还,张小姐,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张如静一时没明白自己帮了他什么忙。
林国盛又问:“你就真的那么缺钱吗?找他们借钱?”
张如静更加无地自容。
林国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 ”他递给张如静一张名片,“有什么困难来找我。”
“林先生谢谢你,今天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林国盛说了声再见,拿起公文包走了。
张如静这才发现自己上班时间已经过了,连忙往宠物店而去。
9
自从那一日起,张如静和林国盛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林国盛经常带琪琪来宠物店里。张如静这时再木讷,也知道林国盛的心思了。但林国盛没有挑明,张如静装着不知情。
这天晚上,她收到了林国盛的短信:方便吗?半个小时后新天地见。
张如静看着那几个字定了好几秒,回道:好的。
她想听听林国盛到底会跟自己说什么,而且还想到了刘池敏,忍不住心里问候一句,那个悍妇现在还好吗?
林国盛对正在辅导琪琪功课的刘池敏,说要去见个客户。
刘池敏凭着直觉,一下子就感觉到异样,男人就是这样,以前正儿八经去见客户,一句话都会不跟你说。如果向你主动汇报行踪,那十有八九是偷腥去了。
刘池敏不动声色,摆摆手,“去吧,”并叮嘱林国盛马上跟客户吃饭不要喝酒,如果喝酒要记得叫代驾,今年对酒驾醉驾的惩罚又加大了。
林国盛开车刚走,她紧跟其后,但拐了两个弯,居然跟丢了,只得气鼓鼓地返回家中。
林国盛来到了新天地,没多久张如静也来了。
他们挑了个负二层的休闲陶吧,张如静问:“你这么晚出来找我,你太太知道吗?”
林国盛没想到张如静一开场就打破了浪漫的气氛,自嘲地笑笑,说:“她比放套路贷的人还要难摆脱。但是如果一个男人真心想见一个女人,办法肯定是有的。”
“所以说,你是背着你太太来见我的。”
林国盛微微地耸了下肩膀,“今晚我们可以不聊她吗?”
但张如静今晚只想聊她。她忘不了医院里那一幕,就想报复,即便报复不了,也想看那个悍妇的倒霉样。
“你了解她吗?”
“太了解了,毕竟结婚也好多年了。你最近还好吗?那帮人还骚扰过你吗?”
“没有。”张如静微微顿了下,“那你知道,你太太杀过人吗?”
林国盛惊了一下,脉脉温情瞬间消失,“为什么这么说?”
“去年年底天凯电子厂附近的流浪汉就是她杀的,至于原因,说起来有点复杂。她以为自己打死了保安老憨的儿子,天天立坐不安,谁都怀疑,包括厂门口的流浪汉,以为流浪汉是目击者,就把人弄死了,但其实,老憨儿子的死是我造成的,我赔了一百多万,倾家**产。”
林国盛听得出神,“有这回事?”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老憨大儿子死我听说了,是一个年轻女孩撞死的,但没想到是你。可是,你说刘池敏杀了流浪汉,有什么证据吗?警方可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林国盛严肃起来,有律师的样子了。
“我有必要说谎吗?”张如静反问道。
林国盛回想着刘池敏在家里的情况,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但张如静刚才的话肯定是空穴来风。
“如果你想摆脱她,或许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情况。”张如静提醒道。
林国盛原本想着今晚和张如静有一个美妙的约会,但因为张如静所透露的情况,约会笼上了一层诡谲的色彩。林国盛没了与心上人卿卿我我的兴致,草草收场。
他回到家里时,刘池敏还在等他。
“琪琪呢?”
“已经睡了。”刘池敏问,“和这个客户谈得怎么样?能搞定吗?”
“有点难。”林国盛做出一个有点棘手的动作。
刘池敏说,“尽力就行,改天我带你去见个大客户,将那个客户拿下,养活一个事务所完全不在话下,而且这个客户还是金鼎最大的客户,你可以一雪前耻,好好打击一下张炎和吕超伟。”
林国盛摆手,“不用了。”
“怎么了,还生我的气呢,上一次我说,你的事你自己摆平,但那是气话,不管怎么样,咱们是夫妻。阳辰国际新上任的总经理曾经和我有过一段私交,我有信心,将他们全部法律事务交给你来做。”
这是个不小的**,阳辰国际从金鼎一撤,金鼎就元气大失,关门是早晚的事,自己就可以出一口恶气了。但林国盛坚持道 ,“真的不用了,律所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那么大一个厂,要忙的事情很多,就别为我那点破事操心了。”
刘池敏端详着林国盛,似乎真不像在生自己的气。
“行,如果真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跟我说。”
林国盛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刘池敏的好意,“对了,你们厂今年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刘池敏笑笑,“难得你还有心问一下,今年一方面是继续拓宽海外市场,另一方面是拓宽业务范围,其实电子类市场,我们厂能做的还有很多……”
林国盛认真地倾听着,“听上去不错。现在企业难做,哦,对了,去年年底你们厂附近是不是有个流浪汉死了,厂里没受到影响吗?”
“没有,跟我们厂一点关系也没有。”
“警察是不是找你调查过?”
“那是走访嘛,没有什么。”
“挺奇怪的,好端端的谁会跟一个流浪汉过不去呢?”林国盛说时,瞄了一眼刘池敏,“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流浪汉自己摔死的。”
“我也这么认为。”
林国盛话音一转,“如果警察能够查到那架无人机,或许就能知道真相了。”
“什么无人机?”刘池敏心里一惊。
“哦,”林国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段时间,政府不是搞无人机测试嘛,白天晚上就那么瞎溜达,被拍到也有可能。”
无人机?刘池敏心里一惊,还有这种事?“你听谁说的?”
“你真不知道这事?”林国盛觉得不太乐观,“估计可能性也不大,要是有,那警察肯定早就找到证据了。”
刘池敏心里溅起了一点水花。
水花瞬间变成一片汪洋大海,奔腾而流。
刘池敏的大脑被“政府的无人机”充斥着,那是一个她权利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她感觉胸口越来越闷,拽了拽领口,站在窗口看了看那棵紫荆树。
那个东西,不能再留了。
纵然林国盛那个一直吊着口气的老母亲追问起来,自己也不能再留着。试想想,如果哪一天东窗事发,自己就会失去所有。
她暗暗决定,今天晚上趁林国盛睡着了,就将那个东西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