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阿挽已失音,但她笑容清甜,举手投足间都含着大家闺秀的雅致与淡然。
那场灾祸带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带走她的天真无邪。
她像是朵被人掐了花瓣的鸢尾花,傲然生长,不计前尘。
沈青枝关了门,让冬葵端来一杯茶,又拿来纸笔与阿挽交流。
阿挽将果篮递给冬葵,纤长漂亮的右手做了个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冬葵忙领悟过来,提着果篮去洗了。
“坐。”沈青枝转身对她说。
她比阿挽要高挑一些,身姿纤细,婷婷袅袅,走动间身上的淡淡清香徐徐散发,阿挽红了脸。
面前这小女郎生得精致,比起寻常纤细苗条的女郎,身上更为软软香香的,特别是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微微起伏的雪白。
明明生得妖媚,但她那漂亮的狐狸眼里却满是真诚和干净,这番娇柔模样,也只有她那权倾朝野的兄长方可配得上。
且这嫂子性格温柔,细声细语,尤其她的眼睛,让人看着便觉着心中舒适。
阿挽心里松了口气,忙抬头对她甜甜一笑。
“谢……”她红唇微张,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沈青枝仅通过她的唇形,已知晓她的话。
“无碍。”她安慰一笑。
视线落在桌上的信封上,沈青枝纤纤玉手沾过那信笺,朝她眨眨眼,“这信可是给你那兄长的?”
阿挽皱眉,有些慌乱地摇头,双手一直摆啊摆。
沈青枝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阿挽神情终于松懈下来,点点头。
沈青枝打开那信笺,一股子茉莉清香扑鼻而来,她对气味异常敏感,茉莉质朴纯真,倒和面前这姑娘有些相似之处。
淡黄色信笺打开,沈青枝发现这信笺上只写了几行字,“主母,我失音并非我所愿,关于我失音一事,这是我那日抓到的衣角,有些事儿我已忘记,像失忆一般……事过已久,大长公主不予声张,也不许我找兄长,求主母为我伸冤。”
这姑娘字迹娟秀,和她人一样小巧怡人,可这字里行间的委屈却是让沈青枝微微一怔。
她抬眸望了那姑娘一眼,便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委屈巴巴的。
沈青枝呼吸一窒,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大长公主将这些事儿的都压了下去。
恐怕阿挽也是非自愿常年待在院子里,她只是被禁足了。
这般想来,沈青枝顿时毛骨悚然。
她怎么也想不到,大长公主作者处理这事儿的方式是将两件事儿都压了下去,她究竟是在护着谁?
沈青枝又拿起那片衣角,举起来放在光线下照了照,是绛紫绸缎,面料精致,缝制完美,定是出自富贵人家。
她放下那片衣角,坐直身子看着阿挽,细声说道,“这事儿我定会暗中帮你查看,阿挽放心。”
阿挽红了脸,欲要下跪,沈青枝忙起身弯腰扶住她,小脸紧张兮兮,红了满面,“切不可,我又不是老天爷,你不必跪我,阿挽,你并不低人一等的,这世间,唯有创天造地的老天爷值得我们去跪拜,你我皆是人,不必看轻自己。”
这一席话说完,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别提阿挽,自打失音之后,别人都瞧不起她,打她骂她,但面前这女郎却说她并不低人一等。
阿挽红了眼,晶莹剔透的眼泪落了下来。
恰逢此时,门被推开,冬葵将洗好的果子摆在果盘里,端了上来。
沈青枝又拉着阿挽吃了会儿果子,两人才分开。
阿挽走后,沈青枝又独自看了这封信。
她的视线落在了失忆二字上。
这大京,真有这种药能让人的记忆消失吗?
那她呢?
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最近和那男人洞房后,越来越强烈。
她将那信又装回信封里,找了个木匣子锁了起来。
忙完一切,她坐在榻上,整个人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
晚宴在后花园举行。
满天星光,微风拂面,花香四溢。
江聿修搂着沈青枝的纤腰在主位落座。
平日里,家族盛宴,江聿修身边的位置永远是空着,今日,沈青枝一坐上去,就招来非议。
但那些人也敢在黑暗处耍耍嘴皮子,声音大一点的都不敢,生怕被男人折磨致死。
“听闻先前百花盛宴上,曾家那姑娘叫曾游艺是吧?当众冤枉那新妇,谁知首辅大人为了那新妇,对这曾家姑娘进行火烙之刑呢!”
“啊?竟有这事儿!”
众人惊诧不已。
但事实是江聿修只是杀鸡儆猴,并未对那姑娘进行什么残酷之刑,但渐渐的,也逐渐坐实了他残暴狠戾的名声。
但江聿修从不在意。
此刻,他端坐高位,眼神薄凉,近处的母亲与他隔着层山,也谈不上话,他的父亲又是个妻奴,夫人说一,他不敢说二,也只是对他冷眼相待,更别谈论什么父子之情。
江聿修便是在这样的家境里长大的,故而从小冷漠无情,不知爱,更不知温柔。
但遇上沈青枝,他那颗冰冷的心逐渐被融化。
大京盛宴自然少不了唱小曲儿,而这里头便属李莺画最深得大长公主的心。
平常日子里大家听不见这话位表小姐美妙的嗓音,今日这场合,自是有不少人鼓吹着要李莺画上台。
李莺画没理会他们,当众献唱这事儿是姬子做的,她可不屑。
她用帕子一根根擦拭拿过筷子的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那人身上,清冷隽美的男人正低头替妻子剥虾壳,修长如玉的手指向来用来拿羊毫笔墨,而现下,却是沾上了油腻腻的汤汁儿。
李莺画眸子沉了沉,真是糟蹋了这么漂亮的手。
她表兄何时屈尊降贵到这地步了。
她不解。
她愤怒。
但却无济于事。
“画儿。”大长公主唤了她一声,她未听见,那擦着手指的帕子快要将皮擦破了,她也未在意,满眼都是那个隽美的表兄。
大长公主自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忙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画儿。”
李莺画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看着她,“姑母。”
“乖孩子。”大长公主笑了笑。
她何尝不知晓这孩子对她儿子的心意,这事儿可真令人头疼,她也看见了不远处那两人举案齐眉的模样,画儿她喜欢得紧,也动过嫁给那人的心思,可他的婚事儿他们也做不了主。
自打江聿修懂事之后,他的事儿她都干涉不了。
大抵是因着从前落水之事儿后,他再也未原谅过她。
她都知道的。
可是……
这世间总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她也知晓画儿的傲气,她自小被宠着长大,从来都是随自己心意,可是这幅傲气也是他那儿子最看不上的。
思及此,大长公主夹了个糕点放进李莺画碗里,“画儿,何不去唱首曲儿?今儿个你表兄和新妇回府,可不得庆祝下?”
其实大长公主本意是让她在江聿修面前露个脸。
李莺画没想到她敬重的姑母竟让她上台,她愣了愣,一向傲气凌人的她,此刻涨红了脸。
李莺画最终还是上台唱曲儿去了,尽管她有众多不悦,但姑母开口了,她又不得不去。
她唱了一首舒缓的小曲儿《水调歌头》。
一袭薄绿长衫,身姿窈窕,坐在木椅上,端着琵琶,一边弹奏,一边哼唱。
徐徐晚风吹来,将她轻灵的嗓音吹到每个人的耳中。
沈青枝看见,角落里一直沉默寡言的阿挽变得更为低沉了。
她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凑到他耳边,开口问,“相公,阿挽从前声音是不是很动听呀?”
江聿修彼时正在饮小酒,听闻她的话,身子微怔,大脑一片空白。
他垂眸,看着她微醺的小脸,开口道,“再说一遍。”
沈青枝抬眸看着他,眼里满是迷茫,“我说,阿挽从前声音是不是很动听啊?”
男人摇头,搁下酒杯,清冷的眼眸眨了眨,“我说上一句。”
他生得好看,一双凤眼狭长幽深,此时因喝了些酒,有些微醺,眼尾还有些猩红,显得他整个人柔了几分。
沈青枝看得入神,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相公?”
说完她自个儿都愣住了。
停留在他眼角的手僵了僵,她刚刚喊他什么?
相公?
天老爷,请原谅她当时真的只是顺口一说。
谁知道这人竟捕捉到了她的关键字眼,抓着不放了。
她红了脸,想躲闪,男人却是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往身边拉了拉,幽深平静的眼眸里,此刻带着一丝邪魅,眼角的猩红,又添了分妖孽,让人不敢直视。
偏偏他一手还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两人都喝了酒,晚风微醺,他身上的清香混合着酒香,让沈青枝觉得脑袋更晕了。
小曲儿萦绕在耳边,舒缓悠扬,暧昧在此刻飘**,空气里都泛起清酒的甘甜。
正在唱曲儿的李莺画自是看见了这一幕,弹着弦的手骤然一用力,「啪」一声异响,那根弦竟被她弹断了。
她吓得半死,忙抱着琴望向江聿修的方向,却是见那人并未在意她的动静,他的全部心思都留给了他的新妇。
李莺画咬了咬唇,压制住心里头的妒意,快步抱着琴走下台。
“可是琴坏了?”大长公主问道。
李莺画点点头,清丽的小脸满是落寞,“姑母送画儿的琴断了。”
“手没事吧?”大长公主忙低头去寻她的手指。
李莺画摇头,“手指头不打紧,只是这琴……”
她可怜兮兮地垂着头,一滴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大长公主立马心疼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画儿不难受,姑母让你表兄赔你一个。”
李莺画抬眸,水汪汪的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真得可以吗?画儿今日真不是故意把琴弄坏的……”
大长公主忙将她抱了抱,哄道,“他敢不赔!”
计谋得逞,李莺画躲在妇人怀里的脸,笑容弥漫。
她就说,只要她哭,姑母必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