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沈青枝得了幅空白画,再去找那画师时,已不见踪影。
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暗处躲着一双眼,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
阴森诡异。
像是随时都能伸出一双枯干瘦削的手来抓住她。
大热天的,莫名的,沈青枝冻得瑟瑟发抖。
她没将那空白的画扔掉,而是让冬葵收了起来。
或许这画卷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天衣无缝,是人,总会露出点蛛丝马迹出来。
***
天气炎热,那帝皇人还未到,亭子里的冰块已摆了起来。
冬葵和白苏带着萧木木买糖人去了,沈青枝寻了处亭子坐下。
天热,这地还有蚊虫叮咬,她拿出香球挂在腰间,不小心又将自制的香囊拿了出来。
顿时,一股子山茶花的香气弥漫开来,清甜干净,让人如沐春风。
那石凳还未坐热呢,李玉儿就带着人走了过来,自打上次皇宫一别,沈青枝也许久未见到那姑娘。
“枝枝,你身上这衣裳可真好看,这香也好闻得紧!”
自打上次首辅大人英雄救美这事儿后,李玉儿总觉得这首辅大人对这位扬州来的庶女,十分特别。
但这份特别可能并不知是因为这美人是他的甥媳,他那日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时,眼里浓浓的眷恋和温柔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面前这位身份低微的小娘子,日后可是真正的凤凰。
连那宫中正受宠的贵妃可能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这般想来,李玉儿愈发觉得她跟着那沈青灵,简直就是眼瞎了。
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嚣张跋扈,张扬猖獗,实在是没什么前途。
倒不如跟着这位看上去纤弱无力,实则不容小觑的美人。
思及此,李玉儿握紧手中的帕子,心里暗中做了抉择。
“不知姑娘用的是何香?”
李玉儿旁边一位千金大小姐问道。
沈青枝微微一笑,“这是奴家自个儿熏的山茶香。”
“听闻兰时序来了个美人制香的,可就是姑娘?”有人诧异。
沈青枝点点头,将随身携带的香囊拿了出来,“这是山茶香囊,这香可持续半月之久。”
那几位贵女,忙一个个将那香接过去,放在鼻尖处闻了闻。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稀罕样。
“我是极爱熏香之人,在上京也未闻过如此清甜细腻的香呢!”其中一位贵女忍不住又将那香囊接过去,放在鼻尖处轻轻嗅了嗅,大抵是极爱这香,她竟舍不得撒手。
其余人想拿,她皆摇摇头,“妹妹们,你们问问这小娘子那还有没有这香囊!”
“对啊,沈娘子,这香囊还有剩的吗?”
“沈娘子,有这好手艺,不若开个铺子和姐妹们分享分享?”
沈青枝摇摇头,长睫微颤,压下心头的那份悸动,她笑着开口,“暂时还未有那打算。”
“真是可惜了……”李玉儿叹了口气,“不然我们倒是可以帮你这铺子在京中多加宣扬,凭着娘子的手艺,定能红红火火。”
沈青枝起身,朝众人福了礼,长长的眼睫眨啊眨,娇美的脸上凄楚可怜,“青枝这身份大家想必也听说了……”
那些贵女自是听说了这将军府所做的这场狂事儿,当今也是一阵安慰,“沈娘子生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定是有福分之人。”
沈青枝抿唇笑了笑,“谢过各位娘子,他日若真开得这香铺子,定多送各位些香料。”
那笑容如闭月羞花,着实耀眼。
那拿着那山茶香囊的贵女,还惦记着她的制香铺子,一个劲儿地拉着她说,有这番才华定不能埋没了。
这贵女的父亲是位三品大臣,故而她说话的份量极重,现下整个园子里都知晓这位制香娘子了。
***
傅甄躺在木椅上,看着不远处那娇羞柔弱的姑娘,顿时一股气从心底冒了出依誮来。
她忙唤来曾游艺。
少女瑟瑟发抖站在她面前,接过婢女递来的扇子,轻轻给傅甄扇着风。
傅甄眉头一皱,凝眉瞪她,“今儿个是没用膳吗?”
曾游艺咬咬唇,又加大了扇风的力度。
她生得瘦小,胳膊都扇累了,也不敢停下,只能两手一起握着扇柄,给这位千金大小姐扇风。
“等会儿知晓该怎么做了吗?”傅甄懒洋洋地开口。
曾游艺支支吾吾开口,“知晓。”
傅甄撇了她一眼,眼里不悦,“就你这委屈样儿,等会儿如何做戏?”
“是,游艺知晓了。”那姑娘被傅甄眼底的寒意吓得扇子都拿不起来。
她越抖,傅甄就越气。
但这边人太多,傅甄对外的形象一直是端庄大方,知书达理,故而她也不可能在这处罚曾游艺。
只能咬着唇瓣,压抑住心头的愤怒。
那一向贤良淑德的第一美人,此刻冰冷孤傲的双眸瞪得大大的,深谙的眼底满是愤怒。
曾游艺吓得直打颤,有苦说不出来,只能照着傅甄说的去办。
***
沈青枝不知危险即将到来,她端坐在亭边喂着鱼,听着萧木木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们方才的趣事。
不过是些小事儿,沈青枝却眉眼弯弯,笑得开心。
来京这么久,她总觉得找到了人生的开心果——萧木木。
即使简单的一件小事儿,比如东西掉地上了,有人帮着捡起来了,她都能给你讲得生动有趣。
故而沈青枝和冬葵都喜爱听她讲话。
小小个儿,脑子挺灵光。
片刻后,亭子里又来了个小娘子。
沈青枝眼皮微掀,拿着鱼食的手僵了僵,她看了眼那光滑的肌肤,虽说知晓这花茶对她那痘子有效,却还是惊了下。
“你的脸……”
“我的脸好了。”曾游艺轻声开口。
“那挺好的,回头我给你……”沈青枝话还未说完,曾游艺便掀开她的衣袖,露出满是红疹子的胳膊。
“但我的身子,却布满疹子。”她抬眸望向沈青枝,眸子里楚楚可怜,“沈娘子,纵然我之前爱慕过小将军,你也不必下如此狠手吧……这让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办?”
沈青枝眼眸眨了眨。
她压抑住心头的那份慌乱,忙掐了下自己保持清醒冷静,她看了眼曾游艺那白肤上的红疹子,黛眉微皱,“何以证明这是我害的?”
她们这边的躁动引来了不少贵女的注意。
“游艺,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脸好了吗?怎么这脖子又红了一块……”
“呀!游艺,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多红疹子……”
贵女们慌乱成一团,看着这园子里的百花,以及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柳絮,嘀嘀咕咕道,“不会是这风疹吧?”
“是啊,游艺,有风疹还不在家待着?会不会传染给别人呀?”
顷刻间,人心惶惶,宜园大乱。
曾游艺眸间瞬间起了雾,她摇摇头,一双眸子锁定在沈青枝身上,斩钉截铁地开口,“不,游艺无风疹,只是在喝了沈娘子给的花茶后,脸色就通红,身上也滚烫起来……”
人群喧喧嚷嚷。
“不会吧……沈娘子不是那种人吧?”
“你们懂什么!曾游艺从前爱慕小将军,多次表明心意,这沈娘子定是记着呢!”
“这般毒妇……实乃我众女子的耻辱啊!”
“我见她穿着这身胭粉衣,就知她的心机了!”
纵然李玉儿那几个声音帮着她说话,也抵不过这般多的怒骂声。
世人都爱好事儿,才不管你真的假的,被冤枉或者受委屈。
他们只在乎这火烧得旺不旺。
叽里呱啦的声音传来,沈青枝再说些什么,也瞬间被淹没,她长着嘴看着人群,却是无人听她开口。
瞬间,鸡蛋、馒头、瓜果噼里啪啦地朝她们这边打来。
白苏拔出剑来将三人紧紧护在身后,眼神犀利地盯着一群贵女,大吼一声,“闭嘴!”
那群贵女中有人认出这是首辅身边的侍卫,忙噤了声,往后退了几步。
沈青枝透过人群,落在一双冷淡漂亮的眉眼里,她咬咬牙,握住双拳。
这次她没有回避那目光,而是直直地朝她回视过去。
那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刚强不屈。
人群冷静下来,沈青枝挺直腰板,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徐徐开口,“这位小娘子,你说你身上这疹子是因我而起,可有证据?”
曾游艺愣了愣,甫想开口,便听见一道清冷高傲的声音响起,“本小姐这有证据。”
沈青枝回眸,便见傅甄领着一帮丫鬟走了过来,她走得极慢,脚步沉重,每一步都敲击着沈青枝的心。
傅甄可是有备而来,她高傲地昂起下巴,目光灼热地盯在沈青枝身上,“以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天衣无缝吗?”
沈青枝:“我做什么事了?”
“还不承认?”傅甄轻轻一笑,唤来丫鬟将一玉碗端了过来。
她将手中那玉碗往石桌上一放,讥笑道,“要亲自验毒吗?沈娘子?让众娘子们看看你是如何心机歹毒,谋害曾家姑娘的!”
沈青枝:“……”
冬葵抱着萧木木看着那桌上的汤汁儿,怒道,“这也未免太欺人太甚了,随便找个花茶扔桌上就说是我家小姐下的毒?”
傅甄摇头,嘴唇微扬,“我可没冤枉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做没做这事儿,自可让我们搜搜她身上可有没有这药,不就得了?”
沈青枝心中大惊失色,这是当众搜身?
简直比上次傅甄要她敬茶还是奇耻大辱!
白苏也被这女人的厚颜无耻惊到了,当下凝视着傅甄那双长眸,冷下脸来,“傅大姑娘可知,这娘子对我家爷的重要?小心惹了我家爷,您父亲也吃不了,兜着走。”
傅甄啧了声,在石桌前坐下,朝着白苏挑挑眉,试探性地问道,“多重要?这沈娘子莫非对首辅大人来说是超越了甥媳的关系?”
刹那间,宜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白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