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答疑会
开完社区拆迁领导小组会，杨小强急匆匆赶往区委，去参加区委拆迁调度会。
这一天的区委拆迁调度会，主要是传达吴江书记的原话。与社区有关的，一是答疑会，二是找朋友。答疑会要网格化全覆盖，找朋友要继续找，扩大朋友圈。还有评估出值区内平衡等内容。
从区委办公楼里出来，就是去王庄北社区去旁听答疑会了。
为了这次答疑会不出意外，不让老百姓问那种刁钻的问题从而导致战队司令下不了台，南海街道组织委员木春宇出了一个主意：让王庄南社区、王庄北社区、前王庄社区这三个社区中的党员及群众代表等政治性强的人凑在一起，以共同做为一次答疑会的群众参与者，来确保答疑会上不会有意外发生。会议的时间就定在这天上午九点，地点就是王庄北社区礼堂。
想起这次答疑会的安排，杨小强心里就觉得好笑：共产党员什么时候学着害怕人民群众了？这次本身就是政府主导下的社区拆迁，你不通过答疑会的这种好形式让老百姓说话，把下面的意见都收集上来，却选择性地指定本次答疑会的群众参与者，这样的答疑会能具备普遍代表性吗？能真正地解决群众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吗？这是形式主义啊，还是掩耳盗铃？
群众就真的那么可怕吗？
即使群众可怕，你又能躲到哪儿去呢？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你早晚要进入拆迁的签约阶段，早晚要面对前来签约的社区群众，你那时怎么办，也能选择性安排？问题你不及时地进行解决，全把它们攒一大堆，攒到最后，到时来个总爆发怎么办？
只可惜，杨小强的想法只属于极少数政府人员，大多数政府人员还是赞同木春宇的想法，而组织了这么一次有选择性的答疑会。
整个答疑会的进行过程，果然像木春宇设想的那样相对平静，没出太过刁钻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有几个问题问到了点上，毕竟涉及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第一个问题：对于应拆未拆房等问题房，政府准备怎么处理？
木春宇答道：对于社区的应拆未拆房，政府首先要一户一户地弄清楚这些房子的来龙去脉。应拆未拆房里有的是由社区卖给够条件的人，所以很复杂，也很敏感。至于无证无手续无地籍的问题房，也得查清楚来龙去脉。事物只要存在，就必有其原因。先弄清楚每一户的来龙去脉后，再研究怎么处理。
第二个问题：拆迁安置房的物业费怎么交，停车位有吗？
木春宇答道：本次拆迁安置房建设的房地产公司，就设计了分一处房子准备一个车位。设计方案是四天后开表。物业费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政府是不想让老百姓出钱的，但政府要拿出管理办法来。物业费收取的事情是三年以后的事儿，到时候自然有妥善的安排。
第三个问题：对于证实不符的房屋，政府准备怎么处理？
木春宇答道：原则上，证实不符的房屋，要按照房产证来办。如果没有房产证，则参照地籍档案来办。如果既没有房产证又没有地籍档案，那就参照房子的规划了。所以一看房产证，二看地籍档案，三看这批房子的规划，你左邻右舍房子的情况啊，你这一排房子的情况啊等等。
有人追问，怎么按房产证来办理？在追问中，他提到了自己房子的例子。
木春宇补充回答道：怎么按证来办事，你这个问得太具体了，守着这么多人不能说。不能光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做判断，要具体问题具体落实之后再给你答复。分房笼统地讲，就是12米乘以12米的面积。我们常讲的进门量园子。通常地基是1.5米，个别的3米、4米……
大家有提了几个问题。
为了防止问题越提越多，特别是防止出现不好收场的情况，木春宇提醒大家时间有限，有问题的、还想再提的人员等再找机会提问，3到5个工作日在给同志们答复。然后木春宇请区纪检书记（拆迁3战队司令员）郑毅同志做总结发言。
郑毅同志讲到：
“
本次答疑会就是和大家做些沟通，很多问题都希望彼此间换位思考，还有些问题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提出来。
这次棚改是非常难得的历史机遇，市委市政府给我们的定位，就是高端时尚优雅的开发区。要建设新区，就要把旧村拆迁改造完。整个新城区建好后，应该比老城区更完善、更宜居。
这次棚改是咱们当地的老百姓期盼已久的。这么多年天都市对咱们区执行的都是保护政策，对咱这一片区域是一种保护。现在当地的老百姓都有这种热切的想要拆迁的期望，政府就要为群众们办事，解决群众们的合理的正当的诉求。
我们这个城区以后还会有很好的发展的。一些市的大的公益项目已经开建，交通状况正在改善，将来咱们城区会越建越好。咱们区正在努力发展产业，只有产业发展起来了，这个区才有发展的经济基础。总之，我们就是要让这个区域的老百姓受益，这次这么大面积这么集中的旧村改造，机会难得。
咱们这次旧村改造，一定要把政策把握好、用好、落实好。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怎么确保公平、公正地处理问题，最根本的是要靠政策来保障。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尽量满足村民的利益。政策它是一条杠。个别的利益难以调和的，要做做思想工作，要讲讲大局。
”
答疑会就这样地结束了。
只是这样的答疑会真的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吗？
这么短时间的答疑会，并没有彻底解决老百姓心中的问题。而且木春宇的计划，是就搞这么唯一的一次答疑会。还限定了与会的人员，与会人员问题的数量。
整个答疑会的过程中，除了木春宇拿起话筒回答提问的党员问题外，其他的人几乎都一言不发。特别是赵局长一直在那里端坐着，目无表情。
回望答疑会，杨小强心道：这些人是因为怕说错话从而保持沉默呢，还是这些人也是在应付？不过从官场的角度来说，在答疑会上回答与会党员的提问，回答好了并不加分，回答的不好，却会减分。以这些人的聪明，他们选择不回答，是深符官场之道的。
反过来看木春宇，从敢于任事这个角度来看，他还是不错的。他敢于拿起话筒，敢于解答与会者的提问，而不是信守官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潜规则。不过话又说出来，木春宇是不是因为自己在主席台上的官职最小从而不得不说呢？毕竟下面有提问了，你主席台上总得有人回答吧，都这么在后面躲着，也不现实。
杨小强感觉，如果木春宇不贪不占不受贿不造假的话，凭借着敢任事会任事的能力，是完全有资格继续晋升的。可是木春宇真能做到不贪不占吗？至少，他在找朋友的数据上造了假，这就让杨小强不得不怀疑木春宇的人品。
答疑会就这么地结束了，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提问解答了那么几个问题。这些问题中没有一个是尖锐的，没有一个是刁钻的，没有一个是难以解答的。这样的答疑会在一片掌声中结束，在微笑的送别中落幕，在和煦的阳光下应付了事。
答疑会之后，3战队司令员，区纪检书记郑毅又组织这几个社区的书记主任一起开了个短会。赵局长、木春宇、杨小强等列席。
本月十六号就是签约开始的第一天了，今天已经是九号，还只剩下七天。郑毅的这次短会，一是表扬大家前期都做了大量的工作，二是希望大家后续的工作也能做好，与多与老百姓沟通交流，要多用好律师等其他力量，要多宣传正面的东西，要多制定应急预案等等。总之，多是一些鼓励的话，希望同志们再加把劲。
郑毅的这次讲话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杨小强不知道，郑毅是不是真的清楚下面社区的真实情况。
也许假数据已经蒙蔽了郑毅的心，让郑毅觉得下面的情况都很好，进展顺利，只等待签约开始的号角吹响。
如果郑毅知道下面找朋友的数据在造假，知道下面的社区平衡还没开始搞，知道下面有的农户还在评估找漏的话，是不是会更关注存在的问题与解决方案，而不是只笼统的鼓励呢？开国领袖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开国领袖的这句话，当时适用，现在也同样适用。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大领导，有多少能真正做到踏踏实实地深入基层，认认真真地调查了解呢？
下午，杨小强收到了从联络员群里转发来的区委吴江书记的微信：“各位战友！今天进入决战决胜准备阶段第9天，从昨天战况看，同志们积极主动、热情高涨，成绩不小，特别是找朋友均过70%！各战队均荣佩金星一枚！今天的任务是：1、全面完成答疑会网格化全覆盖；2、完成出值区内平衡并制定标准答案（棚改办要主导好）；3、逐次启动补偿方案过关；4、继续找朋友扩大朋友圈；5、对问题户要加大工作力度，每户都要有因应措施，主动靠上，争取支持，要实现全覆盖。”
吴江书记的意思是今天完成网格化全覆盖，而王庄南社区共有六个网格，那就意味着王庄南社区累计召开答疑会六次。可是截至今天中午，王庄南社区实际上只召开了这一次答疑会，即便是之前的造假汇报，也只是向上面汇报王庄南社区召开答疑会三次，还差了这么多，能弄完吗？
如果弄不完，那岂不是又要造假？
站在村委院子里，杨小强仰望天空：现在我还能做什么？
一个卑微的安监局安监科科员，是根本做不了什么的。杨小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区委吴江书记的原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古思，由古思来想办法。
不用说，古思的想法肯定是继续造假了。
杨小强也只能跟着把古思的假数据往上面报。赵局长都已经往后缩了，木春宇又那么强势，你一个小小的联络员还敢逆着他们来？逆着他们来有用吗？今天区纪检书记郑毅来参加答疑会，都没过问答疑会已经召开了几次的问题，连郑书记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杨小强又能如何？
世人皆醉我独醒，那是屈原。杨小强也要学屈原去投江吗？纵然投江，这世上也只是少了一个可怜的好人罢了，再没有任何变化。
世人皆醉，如果你是卑微的角色，那你也只能跟着醉，除非，你能成为权力的拥有者。等你真正拥有了权力的那一天，你才有资格寻求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