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一签约率
拆迁第二月第九日。
一大早，杨小强就到王庄南社区村委会，来参加临时召开的拆迁领导小组会。
南海街道木春宇居中而坐，联络员杨小强在木春宇的左边，社区张孜然书记在木春宇的右边，社区张影主任坐在张孜然的另一边。剩下的所有与会人员都在这核心的四人组对面。
杨小强知道，这是木春宇给自己很高的礼遇。连木春宇的得意弟子古思，都只是坐在对面一个很普通的角落里。
可是木春宇为什么会给自己这种礼遇呢？
他是希望自己在这次会上多说话呢，还是不说话？抑或他是想让自己有选择性地把这次会议的讨论内容告诉赵局长，而不是和盘托出？
杨小强静静地观察着。
木春宇首先讲道：“以后就不要用应拆未拆房违章房这种字眼，因为应拆未拆房一分钱没有，违章房一分钱没有，现在就这样定性，就没有回旋余地了。以后统一用问题房这个字眼。”
木春宇有这种观点，杨小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木春宇的这番话跟童建军简直一样一样的。说白了，他们的意思，不就是逐渐地把应拆未拆房变换成问题房，而后打着提高签约率的目的，让这些问题房的户主也都能最终签约从而领取巨额的拆迁补助吗？应拆未拆房的户主们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当然会孝敬木春宇他们一部分，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受益我受益大家都受益，多好。只亏了国家，亏了纳税人的血汗钱。
杨小强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拆迁有如此巨大的利益在里面，木春宇会完全不动心？但眼下赵局长都往后缩，自己干嘛要强出头？自己强出头有用吗，强出头就能把避免应拆未拆房变成问题房了吗？既然无意义，那就不要挡了木春宇他们的财路，否则自己的仕途也会被人家布下陷阱，处处为敌。
木春宇是南海街道组织委员，组织委员是玩人的，杨小强根本就惹不起。既然惹不起，那就要认，你认了这一点，不在此处拿着鸡蛋碰石头，你才可能有辉煌的未来。
木春宇接着要说的，就是那24套五保户的房子问题。所谓的五保户，就是把自己的房子交给村里的老人，这些老人往往是无儿无女，要有村委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死后，他们自己的住所也都全部归村里所有，相应的拆迁补助也都归村委。
木春宇对五保户房子的处理是很妥当的，那就是村委向上汇报，最终南海街道要报给紫洲区棚改办拿意见。
正讨论五保户房子的时候，有与会者突然提出，村里有人正在建住房。
这是不允许的。
木春宇的脸庞泛红，怒道：“村里谁负责城管？”
村委委员王迎秋马上举手道：“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拆了呢？”木春宇道：“现在这个时点盖房子，都经过村里批准了吗？”
王迎秋垂着脸没有说话，杨小强估计他有难言之隐。
“这种房子是必须拆掉的，”木春宇道：“以前是有过案例的。在另一个社区拆迁的时候，也有人为了多获得补助而拆迁盖起住房，最后都被拆除了。这真的是原则问题，是不能变通的。”
下面整个会议就该讨论那54套应拆未拆房的问题了。与会者纷纷表态，都说了不同的观点和看法。木春宇道：“你们自己都没把这些应拆未拆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搞清楚就来问我，让我拿意见，我怎么拿意见？我首先得知道这些应拆未拆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们都没有拆除？如果你们都把这每一处的应拆未拆房全都搞清楚了，那问题就好办了，我就拿把尺子过来，根据应拆未拆房的不同情况进行相应的处理。棚改工作有一证一户的最高原则，我们看能让有的房子靠上去的就让它靠上去。政府不与民争利。咱要是一直能批宅基地，是不是就没有这个问题了？比如王博家的，你说他孩子都25了，要结婚，村里又不给他宅基地，他就买了应拆未拆的那个房子了，怎么办？能往上靠让老百姓有这房子就往上靠，靠不上就给他评估钱。你说就是想把它们都强拆了，村里能不能把它们都拆完？”
木春宇的这番话表面上看起来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为了提高签约率，为了最终的棚改工作，适当地照顾相应的老百姓，让他们的应拆未拆尽可能地都能靠上合法住宅，至少也能拿到评估钱。
可实际上是这样吗？
要说这里面木春宇完全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好处，你信吗？
反正杨小强不信。
国家的钱咋那么好赚呢，你说给他百八十万的拆迁补助，就该他啦？他那是应拆未拆房，是不该得这笔钱的。你就这样把这么一大笔钱给他，让村里其他的老百姓怎么看？公平吗？让纳税人的纳税钱就这样肥了某个个人，合适吗？党和人民没有吃亏？
但纵然再不满，杨小强也无力去阻止，毕竟自己人微言轻，自己的顶头上司还在躲着哪，自己逞强有什么用？但就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表演吗，自己的良心，自己的党性怎么能同意？
于是杨小强插了一句话，先让这次会议把这个问题给搁置了，留待以后再说。杨小强是这么说的：“木书记，对这批应拆未拆房的问题，要不咱就往后放放？吴书记还提到个第一签约率的问题，先第一签约率达到70%再说。”
杨小强的这句插话说得非常巧妙，用吴书记的原话封住了木春宇的嘴。因为有区委吴书记这杆大旗举着，木春宇全都无可奈何。
会议一结束，杨小强就赶紧跟赵局长汇报。汇报的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必须把自己插这句话的理由给赵局长说清楚。否则一旦古思或者其他的什么人给赵局长说了，自己岂不更加被动？自己说，会原原本本地去说，别人说，可就很可能添油加醋了。
于是杨小强给赵局长这样发了微信：“局长，今天一大早木春宇就组织召开社区拆迁领导小组会了。木春宇领导在说应拆未拆房问题的时候，有委员提出能不能这些房子往后放放，木领导当时并未同意这委员的意见，往后放，都压在后面，不还得解决？我插了一句嘴：我说要不咱就往后放放，吴书记还提到个第一签约率的问题，先第一签约率达到70%再说。我之所以插这句嘴，是因为您不在场，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完全同意李吉强的想法。我脑子过了一遍，54套应拆未拆房加24套五保户的房子再加还有10套棘手的房子，也总共不到90户，咱就把这些房子都放在后面，其他的房子也够95%以上的签约率了。够95%以上的签约率，咱这任务是不是就算基本完成了。至于那5%，到时再慢慢处理，也可能到时我们就回局里了，就不用我们处理了。”
发完这条微信后，杨小强又给局长发了一条微信：“局长，我是局里的人，我处处会考虑局里，考虑您，考虑战队。说白了，您的意思明确了，我按您的意思办，您的意思不明确，我按我理解的您的意思办。我跟矫立鹏有过争论也很正常。他考虑的是街道，是木春宇领导。当然我们都想把工作做好。”
赵局长回微信道：“很好。”
看着赵局长的这条微信，杨小强很惬意地笑了。
要不怎么说，在官场上生存，一定要会说话呢？自己的这一番说辞，一下子就获得了局长的赞许，又进一步地拉近了自己与局长之间的关系。而且更重要的，是将自己在拆迁领导小组会上的插话原因，圆满地告诉了赵局长，也赢得了赵局长的认可。
这样一来，无论再有谁跟赵局长提起这件事，赵局长都不会怪罪我杨小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