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微妙平衡
拆迁第六日。
早上八点钟，王庄南社区召开社区改造启动大会。
杨小强站在会场后部，不断地用相机拍着照片。而李明则站在会场中部，拿着摄像机全程录像，把整个会议过程作为证据保存下来。
杨小强明白全程录像的重要性，即一旦将来拆迁遇到巨大阻力，或者有居民想要把责任推到政府身上时，政府可以把今天的录像拿出来，证明本次拆迁完全是社区自主改造，没有政府强制逼迫。
这叫程序合法。
也叫先留后手。
在官场，好人难得平安，真正平安的人是那些把自己前后左右都算计得滴水不漏的人。这种算计就包括对人性最黑暗面的考量。比如这次拆迁，算计中从来就不会认为老百姓都是正人君子，都不会赖政府。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难免会有老百姓因为想要更多拆迁补助而赖上他人的，包括赖上政府。
这期间，还有个插曲，那就是昨天下午杨小强让李明负责今天的全程录像时，李明还推脱了一下。
按照赵局长的安排，拆迁改造时间，李明要服从杨小强的领导。李明不能不配合杨小强工作，但他学会了曲线逃避，即选择了一个委婉的理由拒绝录像，这个委婉的理由就是：自己不会。
不是不配合，是不会，你能咋办？
杨小强心想：你可真够懒啊！这点活都不想干，难道天天都在这儿混吗？
杨小强对李明说：“不会可以学啊！”
“跟谁学啊？”李明道：“再说我也没设备啊。”
“设备我给你弄，教你的老师我也给你找。”杨小强干脆地回答道。
李明还想找理由推脱，杨小强抢在他开口前说道：“主要是我下午要去领车，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要你学录像，明天去社区全程录像。要不咱俩换换，今天下午你去领车，然后接局长处理相关事宜，明天我去录像，你去社区沟通协调处理其他的事儿？”
杨小强这么一说，李明就愣在了那里。他心里清楚;杨小强这个位置比他要累，沟通协调都是要费脑子的，况且一旦协调不好是要挨局长批的。相比较而言，录像那点累都不叫累。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李明见录像还相对是个好活儿，便最终扭捏着接了下来。
上午8:41，社区改造启动大会结束，通过了拆迁领导小组人员名单、评估公司的确定名单、以及社区改造基准日等拆迁相关事项。
此时，木春宇到了王庄南社区，直接进了张孜然的办公室，杨小强也紧跟着进去，拿着笔本进行记录。
木春宇对今天的工作很满意，大谈特谈他的打算与计划，聊到高兴处，他提到了他已经把他的计划告诉了郑毅书记，也得到了郑毅书记的认可。
郑毅书记是高新区纪检书记，也是3战队战队司令。赵局长是3战队王庄南社区战区司令，归郑毅管。
杨小强一听，就敏锐地觉察到，最好能获得木委员给郑毅书记发的这份计划，然后告知局长。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局长一定会高兴。于是杨小强想尽办法跟木春宇套近乎，拉家常，夸赞他有能力，办法多，最终得到了这份计划。计划是这样的：
“
今天王庄南社区召开党员、居民代表大会，通过改造基准日、评估基准日，选出旧改领导小组，张贴公告；明天下发告居民旧改反馈单，当日签字回收；两天后开始评估，王庄南社区分五组评估，预计评估二十天结束；再二十天出值；本月末签协议，保底百分之八十五的签约率，争取百分之九十五的签约率。
”
然后将这份计划告知赵局长。
二十分钟后，王庄南开始召开拆迁领导小组一次会议，确定了拆迁领导小组组长、副组长，解决了人员分工等问题。
这次拆迁领导小组会议开得很热闹，社区书记张孜然非但做不到一言堂，还受到各方力量的掣肘。原因有三：其一，社区张影主任虽然表面上听书记的，实际上却心中另有主张；其二；社区的前几届书记和主任也在拆迁领导小组里，这些人自认为能力比现任张孜然高，因此并未把张孜然很放在心上，张孜然在会上有什么不妥当的提议，这些人会明着站出来反对。
张孜然当然知道这些老书记老主任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但为了拆迁改造的顺利进行，他不得不把这些人拉进拆迁领导小组中。因为这些社区的老书记老主任在村里威望都高，都有一批的人在支持他们，如果不把老书记老主任拉近拆迁领导小组里，那不明着形成对立了？那样王庄南社区里就会产生势力强大的反对派，让张孜然主持的拆迁工作步步艰难。而如果拉这些老书记老主任进来，能明显提升这些人对拆迁工作的支持度，有利于拆迁的大局。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张孜然能够掌握平衡的关键是他拥有开不开会的权力。为了防止自己的意见被否决，张孜然可以通过少开会，推迟开会，甚至相当长的时间内不开会的办法来解决。
而从杨小强这个区委联络员的角度来看，这种微妙平衡对拆迁工作来讲是利大于弊。因为一方面来讲，，拆迁工作要往前推进，就必须依靠两委班子依靠社区书记，没有社区两委特别是社区书记的支持，谁来牵头干事？特别是张孜然也有一批支持他的人，否则他也选不成社区书记，从大局来讲，你必须先让张孜然以及支持他的那一拨人支持拆迁，尽早评估尽早签约。所以你必须在后面给张孜然鼓劲，在拆迁改造结束之前，张孜然社区书记的位置是不能动的。如果老书记老主任因为看不惯张孜然的一些决策做法而站起来反对时，你还必须要安抚住这帮老书记老主任，否则张孜然一旦尥蹶子不干了怎么办？
另一方面，必要的时候你还就得发挥这些老书记老主任的作用，以制约社区张孜然，防止张孜然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怎么说呢，拆迁利益巨大，张孜然难免会因为种种私利开这样或者那样的口子，从而造成明显的不公平。比如，社区有几十套应拆未拆房，张孜然总想让这一批房子跟正常房子一样评估签约，可怎么可能呢？如果这么办了的话，那些应拆已拆房的人怎么办，再重新把拆了的房子盖回去？再者，那应拆未拆房与违章建筑的性质有多大区别？那不都是违反政策存在的东西？当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就必须阻止张孜然继续错下去。阻止的最好办法，就是依靠拆迁领导小组，依靠这些老书记老主任。因为本次拆迁毕竟是村庄自主改造，拆迁领导小组就是拆迁的最高权力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