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勒没想到柳安还活着, 更没想到,他竟然还成了大雍的丞相。
“哈哈哈哈,你可知道, 是谁下旨杀了你的全家?!”阿布勒一手拍在案上,心中止不住的愤怒!
“阿布勒,有些事你走着走着就变了。”柳安声音极淡。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冲击在了阿布勒心上, 他有什么可嘲笑别人的?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阿布勒抽了抽嘴角,冷笑一声,“是啊, 有些事,走着走着就变了。”
“丞相前来, 是为谈和?”他抬眼看像嘴唇泛白的人,离开十余载,竟然连着幽州的天气都受不了了。
柳安点了点头, “阿布勒收手吧,如此下去,于大雍、于幽州都不是什么好事。”
阿布勒点了点头, 又带着怒气道:“那你知不知道, 我的牧民都要饿死了?!”
“我能解决。”柳安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无非是两地能进行最简单的通商。
这些年来,大雍的戍边将领犹豫仇恨,几乎不会对外通商。这也正常, 谁会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同那些攻打自己的人通商?
但这其实是个死循环,牧民们没有吃的, 必然会加势攻打。
“两地通商,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柳安坚定道。
阿布勒愣了愣, 似乎在猜这话的真假。他点了点头,“我一直相信,你是能堪大任的。”
柳安淡淡一笑。
两人都沉默住了,似乎不知道此时能否叙旧,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瞧你冻的那副样子,真是没用,还不坐下喝些热乎的。”阿布勒先开口道。
柳安笑着,坐在了阿布勒身侧,直接端起了面前的热羊奶喝了下去。
“你这身子就是在长安这些年矫情的!”阿布勒又道。
柳安不打算告诉阿布勒自己受伤的事。
“你……你不觉得我残忍?”阿布勒或许是见柳安一直不说话,缓缓问出了声。
“残忍?”柳安重复了一句,又道:“我见过他了,在他去长安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以为日后还有机会相见的。”
“阿布勒,我见过太多残忍的事了。手足相残也是最多的。”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柳安甚至有些不信,这样无情的话,自己能说的如此平静。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同阿布勒接着说下去,如今在世的所有人中,恐怕只有自己知道阿布勒和他弟弟的感情曾经有多好。究竟是为了权利,还是为了什么?
“可汗,大雍来了个女人。”就在柳安犹豫的时候,一个侍从走了进来。
而这一句话,让柳安这个人心中一颤。
大雍来的……女人?
莫不是阿竹?!
“哦?”阿布勒勾起嘴角,“大雍来女人倒是不常见的。”
他站起身来,“丞相不同我去看看?”
柳安笑了笑,“阿布勒,让她进来吧。”外面那样冷,阿竹的身子未免受得了。
可阿布勒却是冷笑了一声,“谁知道……这女子来是不是要杀我的?”
“定然不是。”柳安道。
“看来,来者你认识了?”阿布勒聊有兴致的问。
柳安微微颔首。
卢以清走进来的那一刻,柳安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鼻尖酸的不行,眼眶也是极红的。
他心中有股情绪猛烈的往外冲着,他曾在这片土地上笑着说,此生不娶妻,而如今为了眼前的女子,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
“你是何人?”阿布勒问。
卢以清从进来,目光便落在柳安身上,阿布勒自然能瞧出二人的不一般。
“这是我夫人。”柳安笑着说。
……
柳安和卢以清在营帐中同阿布勒说了些幽州和大雍的事,便带着卢以清出了门。
两人并肩走着,柳安一眼不发,紧紧握着卢以清的手。
而卢以清什么都没问,没问他是如何走到这里的,也没问他为何同这可汗如此相熟。
她只是跟在柳安身后,在雪地里走了许久。
她并不知道,柳安是想让那些在幽州的亡魂知道,这是他的夫人。
可是走了许久,卢以清见柳安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心中清楚,有些思绪一直积压着,便会成了心中的一种病。
“夫君。”她忽然开口,柳安果然停了下来。
“你……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卢以清胸口有些闷,那一口气像是要喘不过来一般。
可柳安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卢以清微微一笑,垂下了头。一眼,便瞧见了柳安腰间的玉佩。
“夫君这玉佩着实配的上夫君,我父亲还是有眼光的。”
“什么?”柳安有些疑惑,他没听懂夫人在说什么。
这玉佩和丞相有神关系?
“夫君这玉佩不是我父亲赠的吗?”
卢以清淡淡的一句话,似在柳安的脑中炸开了一半。
“这……这是谁告诉你的?”柳安浑身发麻,难道……难道丞相早就……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当初,丞相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腰间。
卢以清笑了笑,“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夫君来时又没有玉,赠玉时,大抵许多人都见过。”
柳安脑子‘嗡嗡’作响,渐渐的他眼前发昏,瞧不见面前的人。
最后听见的声音,是阿竹急促的呼唤声。
……
柳安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长安的,只知睁眼时,身旁都是人。阿竹一脸疲乏的模样,似乎许久没有睡了。
“这是怎么了?”他一出声,嗓子干裂的疼。没忍住,微微蹙了蹙眉。
“夫君醒了。”阿竹的话,如她的泪一般轻。
柳安想要伸手,却没有半点力气。
“夫人哭什么,幽州的事可处理好了?”
“嗯。”阿竹点了点头,那模样这是让人怜爱。
“夫人,让他们都出去吧,我累了。”不知怎的,许多人在这里,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卢以清点了点头,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可在她转头的一瞬间,柳安又闭上眼。
……
三日后,卢以清终是扛不住了。
她去了一趟宫中,皇上见她来,也是忙走下龙椅迎接。
“姨母……”
“臻儿,姨母是代丞相来辞官的。”
赵臻暗暗咬紧牙关,“姨母放心,丞相已经交代了我,官职调任,我也都会听从丞相的话。”
卢以清点了点头。
“丞相他……”赵臻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过问。
“太医说,他本就伤势严重,又一直奔波,幽州又是极寒之地,身子受了太大的亏损。”
赵臻长呼出一口气,心头疼的厉害。
“姨母,还会……回来吗?”他也有些怕,怕丞相和姨母再也不回来了。
“大抵,会吧。”
赵臻身子往后撤了一步,拱手一拜,“臻儿拜谢姨母,拜谢丞相!”
“此等大义,臻儿此生铭记。日后必成明君,作圣贤王。”
卢以清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臻儿,即便是丞相和姨母不在朝中,也是以另一种方式陪着臻儿……姨母曾看过一段史书。胡人猖獗,中原内乱,朝中四分五裂,王朝覆灭之时,一位小皇后同一位摄政王力挽狂澜。相较他们的大义,我们似乎只是随着命运沉浮。”
“姨母说的,可是皇后嫆迟。”赵臻知道这段事。
卢以清点了点头,“说来,此一生还是有些相似的。我十六岁回长安,卷入这件事。嫆迟十六岁嫁太子,挽起一个国。”
“好了,日后若遇到什么开解不来了,便多看书。多同裴千承学习着。”
“臻儿记下了。”
“陛下!陛下!”孙恩德急促的声音响起,进殿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丞相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