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只觉得你是心思不正, 如今才是清楚了,你从不将民心放在心上。太自私的人是等不得高位的。”
“自私?”崔远瞧了一眼柳安,“老夫这一生都在为了大雍操劳, 你这鼠辈竟然说老夫自私?!”
“崔相不过是自以为,心系苍生罢了。”
崔远愤怒的转过身子,像是下一秒就能冲过来给自己一拳似得。
“老夫,要见陛下!”崔远怒口一声。
柳安微微眨眼, “崔相不是已经见过陛下了?”
崔远登时像消了火一般,整个人往后颤了颤。
“崔相,我也是来送你最后一程, 如今见了,我也该走了。毕竟现在朝中大把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柳安你!”
“丞相!”柳安正欲回头再看崔远一眼, 忽然听见外面小厮急促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心中一颤, 是宫里的人。
见到来着,崔远也是不自觉往前走了几句,能找人到了这里, 必然是同陛下有关。
来者在柳安的耳侧低语, 崔远心中像是悬了把刀子, “发生了什么事?”待那来人说完,崔远脱口而出,他并不确定柳安是否会告诉自己。
柳安的轻笑, 似乎在嘲笑自己这一生都在做陛下的努力,都在窥陛下心中的欢喜。
那又如何呢, 身为臣子,不就应该是如此的?
什么为了黎民百姓, 为了江山社稷,唯有肯为了自己奋发的人才有可能为了这天下拼命!
柳安往自己这边走来,自己的步子却不自觉的后退。对方藏在身后的手似乎能突然出来一把刀子,直接取走自己的这条命。
“不。”崔远赶快摇头,“我不能死,我……我还要再见陛下一面!”
“哈哈哈哈。”柳安忽然大笑,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柳安的笑像旁人口中的那般恐怖。
“左相。”柳安神色认真,接着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出了四个字。
崔远愣住的样子让柳安微微歪头,提线木偶的线断了。
崔远不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但他能读懂自己的唇语。
“看好他,别让他自裁。”柳安回头小声道。
“是!”
“啊!”
柳安猛然回过头去,崔远倒在了墙面,额头的血往外留着。
“丞相。”看守者不知所措。
“无妨,按住消息,别说他死了。”柳安道。
见崔远的尸身慢慢从墙上滑落,丝毫不由得自己,真真显示个木偶。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这样死了呢。但崔远这般举动也不让人意外,也算是骄傲的半生,怎么能让刚登基的新皇处置了自己。
……
寝宫外里里外外的人守在外面,皇上唤了太子进去,什么都没说,紧紧握着他的手。
寝房中多余的人又来了不少,断断续续都是皇上想要再看上一眼的。这多少让皇后有些不安,若是陛下此刻咽了气,哭声定会让风声过早的传出去。谁知道朝中分立出来的人们会不会夺权?
柳安在朝中树立的对头不是少数,且到了如今也不知道陛下的诏书上写了什么,柳安又是否真的愿意扶太子登基。
太多的不确定萦绕在心头,皇后道:“除了太子,都出去吧。”
应答声很快,她心中冷笑,看来没有人愿意亲眼瞧着陛下离世。陛下这最后一程,走的知不知足呢。
太子有种瞧不出的神情,似乎在难过,但又有些恐惧,陛下咽气后,这孩子会不会再多一丝开心?
“母后!”太子惊恐的看向她,她下意识看向皇上。
人去了……
“太子,先不要慌张,柳相来之前,不能发丧。”她紧紧握着太子的手,说完后又擦去他脸上的泪。
“皇后娘娘,柳相到了。”老嬷嬷的声音让她提着的那口气,送了下去。
“让柳相进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柳安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太子身上,见太子泪流满面,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陛下生前如何说?”皇后问。
柳安蹙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太子登基。”
“那……柳相呢?”皇后又问。
太子炙热的目光让柳安无处可逃,“太子殿下。”他转过头去,微微俯身,“臣要太子殿下答应臣,此生做一个明君。不可奢靡玩乐、不可心胸狭隘、不可罔听小人之言。心怀百姓,心系社稷,广开言论,招贤纳才。”
太子愣愣点了点头。
“殿下,前路非殿下一人之路,乃是整个大雍万千臣民同殿下的路了。”
太子的目光中充满向往,小心点了点头。
“国若有难,殿下须得死守社稷。”
太子目光坚定,重重点头。
“好,臣辅太子登基。”
柳安直起身子,拱手一拜皇后,“皇后娘娘,带着太子出去吧。”
“现下发丧?”皇后问
柳安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先前的左相派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要么拼一把,要么如今便投降了。 ”
“至于七皇子的人……就看他们要如何做了。”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即便是依柳安之见,如今从了太子也并非良策,左右危难之际,柳安只怕这些人搅出一些旁的乱子。
柳安跟在皇后和太子的后面,瞧着身子同样纤弱的皇后朗声道:“皇上,驾崩!”
霎时间,哀声响彻。
“皇后娘娘,不好了!”从外来的侍从不知怎的就这样快的步子。
柳安眉头紧蹙,听那侍从道:“皇城,被围了!”
眼下六部尚书都在,看来……是武将了。
柳安实在是没想到,他们有那么多路子可以走,却偏偏选了最险的一个路。这一仗下来,他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外面有御林军,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必慌张。”柳安安抚道,“此处不适议事,娘娘可否去大殿?”
皇后点了点头。
“诸位大人,陛下殡天,万民同悲,不想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乱臣贼子想要犯上作乱!断不可让此等贼子乱我朝根基,还请诸位大人同柳安一道,听皇后娘娘旨意,去大殿议事。”
此言一出,下面无一不是应和之声。
柳安和走在皇后和太子的身侧,在最前面离开。
一直在人后的孙恩德攥了攥衣袖中的东西,陛下让自己交给柳相,但确实不清楚这其中是什么,如今柳相正在主持大局,实在不宜分心。思及此,孙恩德松开了手,决定还是先在衣袖中放些时候。
……
没有人知道,远在幽州边界之地,此刻的情况要比皇城还要激烈。但幽州是一场内战……
明晃晃的刀刃刺入人的喉间,血瞬间涌向了外面。
领头之人刀光挥向营帐,“拿下可汗!”
士兵叫嚷着,像是狂欢之夜一般。
“呵,同大雍交好?恐怕你这可汗之位是坐够了!!!”
他才不会同那虚伪的朝廷交好,既然大雍如今需要他们安稳,那他偏不,即便到了最后不能掀起风浪,也不能让这样虚伪的朝廷好受!
“动作快点!听说大雍近来可能要换个皇帝,别耽误了给新皇送个礼。”
……
一众臣子来到了大殿上,柳安从六部尚书的口中算出了这次造反的让你大概有有多少兵力。
结果出乎柳安的意料,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柳安眉头紧蹙,不知道是不是左相给这些人下了什么迷药。就算是一些将领可能会死,但士兵终究不用白送这个人头,或许也是忠心吧。
“丞相!御林军、御林军顶不住了!”一个侍卫边跑边道。
“慌什么?”柳安脱口而出,他面色平静,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实则,他心中也是慌乱无比,听到反军人数这样多,确实在柳安意料之外。三皇子已亡,想必这些人是来支持七皇子的?
不知道夫人那边的情况如何,王凌手上的兵马并不算多,不过好在这些人足够忠心,和御林军来个两面夹击,应该也能撑些时候。
殿上的人面色没有一个不紧张的,六部的尚书都算不得年纪大,经历的事自然不如其他大臣那样多。
但年轻人,就是有希望的一批人。
“太子殿下,臣现在要出去一趟,您不必担心,只要有您的姨母有臣,一定会将这大雍的天下给您稳住。”柳安用不小的声音对太子道。他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决心,这一程,太子必须要赢。
太子倒是个聪明人,如今这里只有太子的目光坚定的像是一定能赢一样。但最临近太子的柳安清楚的很,这孩子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好,等臣回来。”柳安极少这般温和的同人讲话,如今必须让这个孩子有信心。
他站起身来,同皇后交汇了一个眼神,什么都没说。继而看向殿下的众人,“如今在场的诸位无论心中是怎么想的,都算是新帝的辅政大臣了,还请诸位莫要扰乱君王的心思,更不要做出一些有损于己身的事。”
“当然,若是诸位中有不想做辅政大臣的,柳安也不拦着……”
低下的人连眼神交汇都没有,这么明显的意思,想来没有哪个傻子愿意触到这个霉头。
“臣走了。”柳安看了一眼太子,小太子点了点头,难掩盼着他回来的模样。
柳安刚从大殿出来,便命人给自己牵来一匹马。
纵马从皇宫离开,一直到侧宫门处,瞧见守门侍卫那有些意外的眼神,柳安才想到,从大雍立朝到现在还没有文武百官纵马离开皇宫的先例。
“仔细盯着,虽说是侧门,也要调来些人手。”柳安又匆匆吩咐了一句,便离开了。
……
卢以清自从哪日从丞相府上回来,只在大理寺处交代了一声便走了。她断不可能在这时候留在大理寺,这里虽说安稳,但在关键时候联系不到任何人。眼下便是最为关键的时候。
在一处偏僻的府里,卢以清和一群头发发白的人围在一处,案上的烛台已经燃了整整两日,两日里,外面的所有变动卢以清都清楚,也知道如今不止是太子登基的事儿,自己的夫婿也被人围困在了皇宫中。
“阿竹是如何想的?”一直坐在卢以清对面的老人开口问。
卢以清稍抬眼便瞧见他花白的头发,但这人却是在场除了卢以清之外最年轻的。
“王凌将军的人手可到了?”卢以清问。王凌人虽然不在了,但他手上的兵马毕竟是跟他经历过生死的,王凌这人待人也好,这些人也算是忠心耿耿。一直到了现在还是听从卢以清的话。
“到了。”
“人是到了,眼下就缺一个能带他们去的人了。”
几个胡子发白的老人面面相觑,一个老人站起来道:“我去!”
“呵,你那身子骨恐怕走不到就没了,依我看,还是我去!”
“你们?哈哈哈,要说这身子骨硬朗还要数着我!”
七嘴八舌的言论传入卢以清耳中,她侧扬嘴角,“诸位前辈不必如此,这一程必然是阿竹去。”
“什么?!”几双目光落在卢以清身上,她站起身子。
“如今要护着的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夫君。”卢以清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手中的人如今没有完全抗衡的能力,但必须要去周旋,给柳安争取些调兵遣将的时间。
“阿竹,你……你可知道那柳安。”
“我知道。”卢以清的目光落在说话的人身上,“我知道前辈想说,柳安并不支持太子登基,但这从头到尾都是我和柳安故意为之。”
“什么?!”
“这这这……”
“你的意思是,你和丞相并未不和?”
卢以清点了点头,“若是我们的劲儿都往一处使,恐怕只会让七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联起手来。如今虽然也是这样的地步,起码原先支持三皇子的已经溃不成军。”
“时候不早了,诸位前辈为了这件事劳心费神,等的不就是这一日。既然已经到了时间,便不能有丝毫的差池,这不只是太子的事,更关乎着卢氏一族能否洗刷冤屈。”卢以清说着,心中莫名有几分激动,是啊,这么久了她等的不就是这一日吗。她微微扬起嘴角,“诸位前辈,这一程本就应该是阿竹自己去闯。”
卢以清话音落下,在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此一程,用我残命,遥祝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