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柳安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说出一个关于皇子的言辞。
大殿上,没有一个人敢喘一口粗气。就连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有些意外。他也不算是最喜欢三皇子,只不过这个儿子似乎是最适合接替太子的。
许多人不理解柳安为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每个权重者却是心知肚明。整个大雍,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兵权握在柳安的亲信手中。
下面的人偷偷看着周围的人,丞相这是摆明了不会拥戴三皇子?
唯一高兴的便是站在太子阵营的人,若是柳安拥戴三皇子,那太子殿下必输无疑。
皇上的眸中似乎藏着整个暗夜,他扫视堂下,看着其中每个人的神色。真有意思,他还没死呢,看来已经有人谋划他死之后的事了。
说来可笑,他是最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因为即位之事相残的,他就是亲手提着剑一步步来到的龙椅。自古无情帝王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孩子们为了这个位置厮杀?
“陛下。”柳安的声音打破了可怕的宁静。
“修缮前朝史书的事自有史官去做,皇子们还是多分担些政事的好。”柳安又道,“三皇子用在此处,属实是大材小用了些。”
此言一出,方才人们心中的猜测又被打乱了。
礼部尚书见此,无奈笑笑。这么多年了,果然还是没有一个人长记性,到了现在还想去猜柳安的心思。这群蠢货怎么猜得透,还觉得柳安会喜欢美色,府上一堆人,也没见柳安有个孩子,说明他不喜欢美色!
柳安分明是喜欢好酒!
也有些人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尤其是支持太子的那批人。
虽说柳安从未为太子说过半句话,只要他一日不说太子担不起储君的之位,太子登基便是有望。
卢征的旧部倒不是和其他皇子一样,非要找一个依托,为了自己未来的前程。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被卢征一手提携起来的。丞相何其多,名相不易求。卢家能否脱冤都在太子身上了。
散朝后,柳安故意走的很慢,大臣们自是不敢走在他前面,只能放慢脚步跟在后面。
柳安慢慢回头,视线落在王将军身上。四目相对,王将军鄙夷的目光丝毫没有收敛。
柳安笑了,差点说出让王将军去看看眼睛的话。
但他还是收住了。
见礼部尚书快步走来,柳安怕这老小子再和自己说又得了什么好酒,柳安便匆匆走了。
“诶诶!柳相。”礼部尚书叹气道:“走这么快,如何喝上好酒。”
柳安前脚出了宫门,王津赶快走上前,“丞相这是怎么了?”
“王尚书恐怕是又要让我去喝酒。”柳安道。
前朝唯一一个真心想和柳安做朋友的也就是王尚书了。这老小子什么都好,唯一就是喜欢让他喝酒。关键是这老小子不喝!每次都骗着柳安自己喝。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在阿竹回来了,也不知她能否闻得酒气。
若是她受不了,别说地下了,就连房门恐怕都进不得!
王尚书以前也很能喝,只不过有次醉意熏天,被自家夫人甩了月余脸色,此后便不如之前敢喝了。
月余,柳安想了想若是自己也被阿竹厌弃……
他忽觉周遭气冷,还是不想的好。
“现在是要回府上?”王津问。
平时大朝会结束,柳安或许会去政事堂处理公务。毕竟是夫人回来的第二日,丞相或许是要回去的。
柳安点点头,却又道:“等下。”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方才王将军的目光。心中一阵的复杂的情绪,本想说算了,手在落下的瞬间碰到了腰间的玉。
只不过碰了一下,手便红了一块,到底是多年不舞刀弄剑了。柳安将璋握在手中,其上的纹路像是在他的心坎上一样。
方才他还在想,若是王将军知道自己娶了卢相唯一的血脉,想来是要气死的。
那一年,卢氏一族灭门,皇后自尽。陛下非要将幼小的太子从储君上换下来,王将军以命相争才保住了尚在襁褓中的太子。如今王将军也年迈了。
王津杵在那里像个柱子一样,让柳安很难不注意到。
“我去政事堂,你先去街上买些新奇的玩意儿。”柳安道。
关于今日朝堂的事,肯定又有人想要知道自己站在哪里。
柳安并不想让太子登基,大雍的气数已经要尽了,倒不如讨个清闲的官爵好好过了这一辈子。卢家的事太复杂了,复杂到他不敢让卢以清知道半分,卷进丝毫。
王津心里清楚这定然是给夫人买的,但夫人又不是个小孩子了。
见柳安已经转身离开,王津也不再多想,匆匆往街上去了。
……
一直到正午卢以清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出来。
周禾来回走动,不知道问了秀芝多少遍,“夫人生气了要如何哄着?”
平日里秀芝都是顺着她的性子,就算是夫人说要爬树,秀芝也是嘴上拦着,最后抬头看着夫人在树上摘果子。
“也不知丞相是如何想的。”周禾不清楚这全部的事情,但是哪有将自家夫人困在府上不让出门的。
秀芝叹声气,人多眼杂,还是不出去的好。
“念念,你去问问夫人要不要用膳。”秀芝道。
念念点头,刚走到门口,门便从里面开了。
“夫人。”念念轻声唤了一声。
卢以清的小脸已经不再拉耸着,于她而言,长安是个不安全的地方,柳安不让她出去也是应该的。
“我想吃果子。”卢以清道。
“啊?”念念回头看了一眼秀芝,他们来的着急并没有从永州带来竹籽。
秀芝和周禾走了过来,未等秀芝开口,周禾便道:“夫人是想属下带您去取来,还是属下给您取来?”
“你这人怎么能让夫人自己跑一趟。”
“我和你一起!”
卢以清和念念的话几乎是同时说的。
“夫人?”念念看向正笑着的卢以清。
“念念和秀芝可要同去?”卢以清问。
秀芝道:“自然是要陪着夫人的。”
卢以清提起裙摆,“走吧。”
周禾小跑两步跟在她一侧,夫人个头不算高,没想到走起路来还挺快的。虽说是小跑着,却丝毫不失形态。到底是秀芝这样细心的人教出来的礼仪。
“你知道我说的果子是什么吗?”卢以清侧过头来问。
“属下是不知道,但是丞相知道。”周禾道。
柳安知道?卢以清摇头,“永州的果子多了去了。”
周禾笑了,“夫人一见便知。”
周禾带卢以清去的是柳安的书房,站在门前卢以清便蹙起了眉头,“周禾,你耍我。”
“哎呦夫人,属下怎么敢!”
“书房怎么会有?”卢以清转身就要往回走。
“是丞相特意放在此处的。”周禾又道。
卢以清看了看周禾,又看了看紧闭的门。心中犯起嘀咕,从前父亲说,书房对一个臣子来说格外重要,所以不能轻易进别人的书房。
“夫人和丞相那是夫妻,都是自家人。何止是自家人,那是最亲近的人。”周禾一想便知卢以清在想什么。
秀芝走上前,“夫人,丞相性子捉摸不定。”
“诶!秀芝你在乱说什么。”周禾又往卢以清身旁凑了凑,“丞相既然准备了,定是要给夫人的。现在夫人正需要的时候不给,什么时候给?等夫人吃饱了喝足了,你再拿给夫人?”
卢以清一听,周禾说的有理。
秀芝还想再说什么,周禾给她使了个眼色。
但秀芝的话还是被卢以清听进心里了,柳安兴致捉摸不定,万一他生气了?
“夫人尽管放心,这是丞相交代好属下的。”周禾小声道:“不然属下怎么敢。”
听到这里卢以清才放心了。
她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了桌子上的一个匣子。四四方方的也不大,打开里面确实是竹籽。颗颗饱满,像是在林间仔细挑选一番攒起来的。
卢以清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不过这些竹籽有些少了。一眼看去也就二十几个。
她将小匣子抱在怀里,笑着往外走。
“我这样拿走,他会不会不高兴?”卢以清又问。
周禾想到丞相见了夫人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嘴角挂着笑,“自然不会。”
卢以清抱着小匣子走后,秀芝才过来问周禾,“丞相当真知道?”
“丞相不知道。”周禾随口道。
秀芝睁大了眼,“那你就这样让夫人拿走?!”
“不过一些竹籽罢了,丞相不会连这个都舍不得。”周禾示意秀芝看前面的卢以清,“你没看见夫人很高兴吗?现在让你去找来竹籽,你能找来?”
“你!”秀芝气不打一处来,她是怕丞相因为这件事生夫人的气!
“哎!”秀芝重重叹声气,没好气道:“我看,你还是去喂马的好。”
周禾是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若是都放在心上,他早就被气死了,是活不到这个岁数的。
……
在那片小竹林中,周禾让人搬来桌子和凳子,竹籽摆在其上,倒是有几分在永州的感觉。
卢以清托着下巴,很快又觉得无聊了起来。
正当她想要问周禾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柳安回来了。
卢以清莫名心头一紧。
她尚未来得及起身去迎接,柳安已经快步来到了此处。
一眼就看了卢以清桌子已经被吃过的竹籽。
阴冷的目光快速从周禾身上扫过,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小子干的!
卢以清也发现了他神色的不对,有些紧张。
“这……这是从夫君那里拿来的。”卢以清道。
柳安压着心中的火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道:“夫人喜欢拿了便是。”
他也不是小气,这些竹籽都送给卢以清也未尝不可,只是被吃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