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听着枭操控紫月的身体肆无忌惮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一时间竟无比平静。
那些冲击并非消失在了她的记忆之中,但却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狠狠地压了下去。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意图, 她感知着自己的身体, 感知着那些比起他或许很微博却独属于自己的力量。
千万年前, 她就打不过枭。
千万年后,她同样没有信心。
但是, 这件事情必须去做。
她不清楚枭到底是完全成为了紫月,控制了她的身体, 还是如何仅仅意识进入她的身体,紫月的意识又是否存在,可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就意味着再没有人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去做这件事情了。
现在的枭, 一定是最虚弱的时刻。
他从没有把人修放在眼里,她很清楚这一点。
灵剑霜碎刺出的瞬间,她眼前的时间都仿佛变慢了一般, 刀光剑影,剑光都变得迟缓, 却尤其锋锐。
“铮——”
是剑鸣。
“喀嚓——”
是剑碎。
阮樱拼尽全力一击, 但却甚至没有破开“紫月”的防御,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而割裂的表情,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紫月的痛苦,也看到了枭的嘲笑。
她知道自己是如此弱小,一如人类在经天纬地的神兽们面前是如此渺小。
可这已经不是千万年的时代了。
“你中计了。”她对了个口型。
“紫月”猛地一愣, 却在下一秒感到自己的力量被奇怪地清扫。
那是枭从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那些依然能够为他掌控的魔气, 在眨眼之间被一种让他震惊的力量所“净化”, 在转瞬之间就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所仪仗的并不是紫月的修为,实际上同为金丹期,紫月的身体状态可比阮樱差多了,她是完全凭借着意志力站在那里,强撑着到达这边。
但复活的枭也并没有留下什么生前的力量,那些修为、那些功法,随着他的身体的毁灭早已经消散殆尽,存在的只是留在那一缕神识里面的部分他认为重要的记忆,只是幸运的是,这里是深渊裂缝,是他被关了千万年的地方,他对此很熟悉,并且也能够控制那些无处不在的灵气,使之成为自己的“臂膀”。
理论上,在场是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人的。
两个化神期的修士都已经倒下了,那只白泽不知死活妄图对付他,现在也已经倒在地上,两只精怪没有什么战斗力,光是对付魔物就足够狼狈,剩下阮樱一个,又怎么能够被他看在眼里?
“这是……什么力量?!”
霜碎剑身崩碎成一块块碎片,但阮樱法宝不少。
她微微勾唇,忍着契约灵剑破碎带来的反噬,微笑着取出一条龙筋制成的灵鞭,催动法宝,轻易便捆住了“紫月”。
“这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感受到那些魔气一点点脱离自己的掌控,哪怕只是小溪流一样的失控速度,也让他感到了不详。
他的神识,依靠魔气存在,在魔气消失的时候,他陡然升起一种自己也会被“抹消”的感觉,这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惶恐。
“哈哈哈哈哈。”江舟突然大笑起来,固然已经失去了那些白泽给予他的力量,浑身剧痛无比,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他却疯狂地嚎叫起来。
“滚出来!”枭终于意识到了,他猛地看向方才未曾注意的一个角落,明明魔气都避开了那个位置,但他却始终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被阮樱转移了注意力,再被阴了一招,生生被净化,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断地有黑气从紫月的身上弥漫出来,那是如同游颜竹那样随着血肉天生存在的魔气,也是他操控他们这些傀儡的仪仗,这是他千万年就在曾杀死他的修士的后人们身上埋下的伏笔。
但神识只有两缕,一缕在狼头上,一缕在心脏上,前者已经被游颜竹摧毁,后者则——
“出来!”紫月的声音都被他喊到了沙哑,但没有用,暗处的存在、那足以掀翻棋盘的“希望”并没有展露在魔头面前的意思,而在场的人也不会给他解惑。
就这样,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头,只剩下了可怜的一缕与魔气互相依存的神识,被在净化魔气的时候,一同消减了个干净。
“不——我不——”
“紫月”最后看向阮樱,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阮樱只是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很抱歉,我又一次见证了你的死亡……你很强大,但你走错了路。”
“紫月”的嘴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化为那缕黑烟,彻底消散。
残余的那抹神识甚至无法独立存在,就立刻被和温柔而霸道的净化力量一起抹消,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枭彻底死亡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有感觉。
在场之人也不由恍惚片刻。
阮樱看向那个角落,低声呼唤:“宝贝?我的小天天?”
“娘!”小家伙从大家长的身上跳下来,飞奔向自己的娘亲,一路上魔气自然地被他逸散的天赋神通净化,那些魔物竟也仿佛获得了自我意识一般,安静而虔诚地注视着他,就像在等待他的拯救。
“我终于成功了,我成功了!”江舟突然笑了起来,流下了晶莹的泪珠,“白子赢了!哈哈哈哈哈……呜呜呜……”
“或许,你可以和我解释一下。”阮樱看向他,面无表情。
大长老救下了即墨和游颜竹,但她不忍心去看大冰块的惨状,哪怕知道他还有一口气、大长老护住了他性命。
她怕自己一瞥眼,就会整个崩溃,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不能在孩子面前脆弱地倒下,小天天需要依靠、需要她。
“我是计划的最后一环,负责实时监控,”江舟指了指她,“而你,是变数。”
阮樱一愣,她以为江舟指的是她怀抱里的游天赐,结果放下娃娃,他还是指着自己。
“我?”她惊讶。
“看到他,我现在才明白,想要让魔气消失究竟需要什么。”江舟干脆坐在了地上。
现在有游天赐存在,根本不用担心魔气入体,而魔物们都十分安静,是难得静谧。
想必,外面的魔物应该也停下了进攻。
“我之前说过吧,魔气的诞生,和魔头对神兽的嫉妒、杀死生灵的怨恨和曾经死亡时的不甘诅咒有关。”
“你说过吗?”阮樱一愣。
“哦,那我就是和紫月说的,”他平静地笑道,“顺便一提,紫月是天一宗开山掌门的后人,是圣人后代,也是一早被魔头盯上的傀儡之一。”
“按照原本的走向,游颜竹是他理想的傀儡——不愧是走兽,万物里他最嫉妒、首要嫉妒的应该就是麒麟,他与麒麟的书行尊者应该是有大仇,而游颜竹刚好情况特殊,完美满足了他的忌恨条件——然后他取代游颜竹,再潜伏起来,等待紫月飞升,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死,就像是女主角是不是?”
阮樱一愣,下意识问道:“原著?”
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能说出来了,那些限制好似不存在了,她脑袋也不会疼了。
“啊,其实不完全算是原著吧,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因为不知情的紫月直接带着身上的魔气一起飞升了,魔气在仙界肆意,等于是打通了魔气成仙的通道,让魔头也能飞升了,但这个魔气本身是‘犯规’的,不符合规矩的,这样的飞升方式属于违规。”
紫月和游颜竹都是符合条件的傀儡,一个为他打通渠道,一个作为他的躯体,枭实在很厉害,他上辈子实际已经成功了,只是败于时间逆转。
江舟告诉她,白泽一族一直在寻找让净化魔气的存在“诞生”的方式,但他们试探了很多次,都不知道条件。
其实他们试过很多族的幼崽,直到现在游天赐出现,江舟才知道,原来是要麒麟的根骨,但因为大势在人,所以不能只是神兽。
游颜竹是逆命之人,阮樱是异界之人。
变数与变数凑在一起,然后再集各族之力,主要是曾在圣人带领下参与杀死魔祖的,在那个丹方的激发下,才让游天赐觉醒净化魔气的天赋神通。
“那小家伙为什么会有感知?他能预知灾难?”大长老皱眉。
“高修为的修士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天命,更何况是世界毁灭和亲人将死的预感,”江舟不在意地淡淡答道,“这是他的天命,就像观海尊者的使命是融入天道补全规则一样,从他觉醒神通开始,他一生的职责就是净化魔气。你进来裂缝前没有注意到吗?天道给了他神通异象,甚至没有给他雷劫,可见有多欢迎多需要这个能力。”
上辈子,是没有阮樱这个“人物”的存在的,这个世界是众白泽以身献祭逆转时空的“重开一局”。
这也是阮樱会觉得原著里女配的行为十分荒唐的原因,本就是白泽一族在现实情况基础之上有意捏造的角色,为的是不引起魔头警惕下让她知道敌人可能是谁。
结果,读了白泽一族“写”的《仙途》、又被他们从现代带到修真界的阮樱先是失忆,再是误打误撞和游颜竹发生了关系,可能那些如今已经消失在时空裂缝和洪流中的白泽也没有想到,她不仅没有警惕大反派,还搞出个乌龙,好不容易想起了部分“原著”,却又误打误撞满足了条件、孕育了游天赐。
“那些白泽都没了吗?”紫月突然睁开眼睛问道,她不是没有记忆和意识,只是对不过魔祖。
“可能还活着,说不准。”江舟摇摇头,“但我找不到,想在漫长的时间河和无数世界中找到他们,太难。”
“只要成功了小天天一个,那我们的世界和其他世界……”阮樱抓紧了小家伙的手,他还懵懵懂懂的,有点害怕地看看血人游颜竹,又抱住娘亲的腿。
“那就从‘绝对毁灭’,变成了一个‘可能性’。只要有可能,就能抓住一线生机,也就符合了天道运行的规律。”
“魔气会变成什么?”即墨面色惨白,但看到紫月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小家伙没能把魔气变成灵气吧。”
“另一种力量,也许某天会成为空气中的一部分,也许有人也能吸收这个新力量修炼,那才是真正的‘魔修’吧。”
江舟笑了笑,是感到了轻松和释然。
“最后一个问题。”阮樱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你说。”江舟此时态度很好。
“紫月知道你是辰星的前世恋人吗?”
那原本还虚弱无比的女修突然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随即拔剑而起:“我妹妹还没成年!”
“对、对不起!”
数日后。
剑宗第七峰的院落里,阮樱看着她的小宝贝在那玩耍,身后坐着已经苏醒却没有多少自我意识的游颜竹。
她沐浴着阳光,仰视天空,头一次觉得金色的太阳有些刺目。
“樱樱?”
她猛地看向游颜竹,一扫失落。
“你想起来了?”
“……”
他还是呆呆的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在她的身前突然多了一朵粉白的木芙蓉花,他拿着花枝,好似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阮樱盯着看了一会,陡然笑了,接过来:
“之前说好的,平安归来就成亲的。你还记不记得?”
没有回应,但又一朵小花被递到了眼前。
然后,就被不明所以的小天天吃进了嘴巴里。
“哇——不打屁屁!”小家伙一边叫一边跑,被亲爹的灵气撵着在院子里转圈。
阮樱轻笑一声,对身边人道:“转头。”
一个用力的亲亲落在他的脸颊。
“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