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魔气的诞生和运行机制, 云海大陆上其实有很多的观点,很多修行者都终其一生的功夫都在探查,想要解决这个大难题, 但最终结果并不理想, 游颜竹和即墨也不例外。

两个人各有想法, 甚至可以说,秉持的观念相似也不同,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合作, 一道进入深渊裂缝。

他们都知道, 这一次之后,这些观念之争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他们也必定将关键的信息传递出去,哪怕身故也在所不惜。

游颜竹认为,魔气的诞生必然与那位神秘的甚至现在都很难找到有关资料的魔祖有关,而没有资料极可能与这位天帝魔祖不为天地所容的事实真相有关。

可能是他的残躯,可能是他的力量……在他牵扯到了南地之后,游颜竹不得不警惕,认为可能魔气的根源在他的身上,兴许是怨念或是力量发生了改变, 与裂缝外的某些东西结合, 最终变成了如今的无法对付的魔气。

即墨认为,魔气来自于域外。所谓裂缝,是他们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碰撞或是遭受冲击之后造成。

外界的物质自然与灵气遍布的云海大陆不同,自然,因而灌入进来的魔气无法以世界内部的方式进行解决, 这是外面的东西, 是他们不知道的裂缝之外的世界里存在的力量或物质。

就好比裂缝是屋顶天花板漏出来的那个口子, 魔气就好比那阵大雨,下雨天屋顶漏风的房子怎么可能防得住,这魔气自然如同雨水一般,从裂隙里进来。

雨是外头的,屋子里正常肯定是没有雨水,都是自然的空气,就像是云海大陆或者说修真界只有灵气,没有魔气,自然也没有妥善的应对方式,顶多就是“把雨接起来”,也就是目前采取的方式,将魔气镇压,不让它扩散。

于是,很自然的,如即墨这一派人的观点,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漏洞的屋顶补好,天破了就把天补好,把裂缝合上,自然就不存在什么魔气以及魔气带来的诸多问题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裂缝来得蹊跷,豁口有大有小,最大的就是这个深渊裂缝,魔气不断灌入,裂口始终存在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光靠打补丁也就是用结界封口子,没用,效果不好——

根本上就是破了的天不好补。

身后发生异动的时候,游颜竹和即墨两个人其实都有所感应。

毕竟是化神期的修士,大陆上除了半圣和避世不出的仙人境,就是他们最为厉害,是整个修真界的“小顶梁柱”之一。

只不过因为魔气浓郁、空穴环境特殊,他们没有办法将神识大面积地铺展开来,只能谨慎地在周身地范围做着探查,在有队友的情况下,他们其实是不太用操心的。

更何况,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进入裂缝,到可能是域外的地方探一探魔气产生的究竟,他们不能冒险停下脚步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每一分灵气都要谨慎使用。

故而,两个人虽然心中感到了不详,却并不知道在意的人竟然被凭空出现的手抓了进去,和他们一样进入了裂缝。

“嘶——”即墨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听到了避魔珠诞生的一个小圆球一样护着他的保护膜上不断发出了嘶嘶的声响,这是浓度高到一定程度几乎形成了黑色的雾气一样的魔气在不断地腐蚀着这个罩子。

“恐怕也就一个时辰。”他尝试传音给游颜竹,两个人有一段距离,在经过了刚刚穿过裂缝时候的动**后,他们凭借出色的个人能力和丰富的冒险经验很快稳住了自己。

“嗯。”游颜竹应了一身,很快地检查过自身的情况。

穿过裂缝时,有一阵剧烈的动**,强度大概在化神一半灵气的一击,两个人是靠着身上带的许多护身法宝,才节省下自己身体里储存的灵气,另外还勉强保证了落地的姿态。

“好安静。”即墨感慨一声,魔气让两人神识传音都有些困难,似乎是这些高浓度的魔气能不断地腐蚀各种力量。

他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若不是隔了个罩子,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负重前行”,这浓重的魔气就像是压在身上的巨石,缠的人没法,最重要的是还会污染,将人变成魔物。

即墨想和游颜竹汇合,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半点没有回应。

等他赶了过去,才发现游颜竹竟然被层层魔气笼罩,陷入了苦战。

“你先走!”游颜竹喊了一声。

即墨扫了一眼他的状态,觉得不行:“一起打,一起走。”

倒不是他想表现什么战友情谊,只是即墨自己估量着刚靠自己怕是不能走出这块地方,游颜竹虽然身上“蹊跷”,有失控的可能性——这还是出发前对方自己和他透露的——但只要他没失控,两个人肯定比一个人探索成功的可能性大。

“这都什么鬼东西……”即墨很快意识到,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的环境里,说话反而比用神识好使,只是声音可能会惊动某些魔物。

但更遗憾的是,灵气和神识一样会“吸引”源源不断的魔物。

“这是一种类似于萤虫的魔物,以啃食灵气为食,污染一般,但数量众多,”游颜竹清冷的声音在这古怪的空间里回**,“我们要尽快离开。”

“知道。”即墨点点头,原是拿出了自己的宝贝扇子,结果扫了一眼,觉得不靠谱,又重新换了个早储存好招式的法宝扇子。

“靠过来!”他喊了一声,“我们突围出去,这里魔物太密集了,根本看不清楚情况。”

他们要做的是追根溯源,而不是在这里消磨无穷无尽、永远也杀不尽的魔物。

游颜竹自是认可,他落地的位置不太巧,虽然和即墨相距不远,却刚好惊动了这个萤虫魔物群体,对方则恰好在范围之外,两个魔物族群之间的中间位置,于是他暂时谁也没招惹到。

“轰——”

火焰如同一条赤红的龙,随着即墨煽动的动作,直接飞扑向密密麻麻混在黑色魔气之中的魔物。

灵气炸裂和魔物嘶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趁着这个功夫,两人汇合,同时激发脚上灵宝,快速离开,一跃千里。

裂缝之外的世界和他们原本想象的都不太一样。

那是一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几乎和他们印象中的修真界土地没有什么区别,若是一定要说,那便是这里弥漫着浓郁到成雾一般的黑色魔气,就像是笼罩在大地上的黑色纱雾,看多了这种叫人讨厌的黑色,再看这土地,都觉得被浸染上了那份墨色。

“真让人讨厌。”即墨原本总是擎着轻慢的笑意的脸上多了几分明显的厌恶,他摇了摇手上的扇子,只觉得这次的同伴很是没劲,在这么压抑的环境里都能保持这种沉默。

“说两句话呗?”他笑道,“别这么惜字如金,这里太空阔了,呆久了我怕我一个人会疯。”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实。

单从一个人待上几百年这件事情本身来说,天一宗的道含尊者、剑修即墨是不可能耐不住的。

但裂缝外的环境是真的很特殊,比空穴还要糟糕。

不仅是随时可能冒出来无处不在的魔物,更是这里的魔气似乎会对精神形成一种微妙的压迫,哪怕他们都带着避魔珠,也免不了被这种“晦涩”所侵染。

即墨毫不怀疑,一个人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道心必定会有影响,甚至神识都会出现问题。

而一旦放松了防御,让魔气有那么一点侵入的可能,那不用怀疑,魔气一定能够抓住这一线机会,于是整个人便彻底完了,只会沦为魔气的伥鬼,便成了那随处可见修为有高有低的疯狂怪物魔物。

这样情况下,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保持战斗和备战的状态,忍受魔气的侵蚀和精神的压迫。

如果不能很快地调整自身的状态,别说一个时辰,可能半个时辰就要不行了。

“是那个方向……”游颜竹伸手指了一指。

即墨脚步一顿,他原是打算往左边走的——

这破地方,凡是能指路的法宝,一个都不能用,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在地上做记号落着留特殊的信标指路,说方位也就只能说个左右,往魔气浓郁的地方钻,尽管那些地方大都有强大的魔物存在。

“我确定。”游颜竹抬脚就往右手边他方才指着的方向去。

很奇怪,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身体里的魔气引动了外面的魔气,再加上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样,这才一次次地撞见要么数目多要么实力强的魔物——

裂缝外空间的魔物正是空穴里源源不断魔物的来由,但他们似乎也有自己的生态环境,也就是只在自己“势力范围”内进行活动,一旦越过了某条线,就可能会被更强大的魔物吞噬。

魔物彼此之间仍是最古老的互相侵吞的那套,没有理智、凶残好战,对灵气等有本能的追逐和污染欲望,但却就这么在裂缝外形成一种古怪的井井有条的生态环境。

“你觉得这像是有人操控的样子吗?”即墨一边说着一边跟在他身后,审视地看着他。

游颜竹的反应叫人怀疑,他的状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即墨知道自己应该也差不多,高频率地战斗让他很是狼狈,但他那种“着魔”般的痴态显然不是自己那种神经紧绷造成的疲惫模样。

“好像有什么不对。”游颜竹迟疑地回答。

即墨差点翻了个白眼。

他的脸色有点绷不住了,这不妥妥一句废话。

“我们时间有限啊!”他提醒某个同伴别再说废话了,又检查一下避魔珠的状态,战斗造成了更大的消耗,似乎撑不过一个时辰。

游颜竹眯了眯眼睛,没有和即墨计较,他知道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自己和他也差不多,不过表现在不同方面。

即墨性格外向,瞧着风流多情、自在散漫,其实是个很努力,也非常狠得下心的人,真是草包他就不会是那个千万龙族混血里唯一一个敢剔血明志的人了,换句话说就是他其实也是个有成算且急性子的人。

面对高压,他的表现就是话更多了,自然而然带出了一点性格里的烦躁,这种焦躁不安原是能被他很好地控制的,但现在说话间不自主就带出了一点,他说完立马就闭上了嘴巴,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情绪不对,不该出口的话、不该做的事情这会儿都做了。

他们是一道出来冒险的人,是要过命的交情,不应该在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就闹内讧。

而游颜竹,本就是个憋得住的闷葫芦,他原本就很冷,现在能更冷。

不过好的是他习惯了压抑身体里的异样,习惯了压制魔气,所以这会儿反而比即墨的状态稍好一点,他只是需要多费心自己身体里自带的那点儿魔气。

但让他意外的是,伴随他降生的那股原本被压抑和封印的魔气居然没有因为周遭浓郁的魔气环境而出现分毫的躁动。

不如说是,相当稳健。

“真的假的?!”即墨一听都惊了。

游颜竹有义务告知伙伴,旁人不知他的状态,但他应该让他知道,如果真的有快要失控的时候,即墨要么远离自己,要么直接干掉自己,总不能两人走着走着他突然失控把队友干掉了,两个人白白死掉,还保不准要给裂缝送两个战力超强的魔物。

“是。”他莫名地点点头,“原本一直以为是一样的魔气,但走到了裂缝里面才知道,原来竟是不一样的,我甚至觉得我体内的魔气能……压制?控制?影响?外面的魔气……”

“草,你才是那个大魔头?!”即墨手上折扇收起来,指着游颜竹,脸上看着是严肃,其实眼底还藏着几分笑。

游颜竹既然能这么说出口,说明情况还没有糟糕到哪里去,所以即墨还能开开玩笑,缓解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抓紧机会利用身边的小伙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反而游颜竹也不介意。

这会儿即墨拿的是一柄青绿色的将军扇,区别于更精致的书生扇,将军扇整体更大,扇骨里面能藏针藏暗器,门道更多。

他手上的自然是特殊定制的,更趁手,也更厉害。法器品阶不低,是上上品,不过这样的他还有一沓。

“不知道。”游颜竹平静地看向即墨,说道,“去看看吧,我觉得那里有东西,但一定很危险。”

即墨一下就笑了,刚才压在他身上的压力似乎瞬间消失不见,他反而轻松了起来:

“看不起谁呢,麒麟一族的少主。”

游颜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看着他自己走出几步,反应过来自己不认路,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

游颜竹于是这才跟上,领在了前面。

别的不说,对付卿奕那种性子的社牛等外向的家伙,他游颜竹是有经验有一套的。

另一头,不说陷入震惊的空穴内众多修士和已经急得不行的何长老,就是被逮过去直面了那一击的两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被抓走的瞬间,紫月就意识到自己估计会和阮樱失散分到两处。

她手上有个法宝,可能是特品及以上的级别,但因为某些原因被损毁,落到她手上的,便只剩个残片。

紫月花了很长时间,费了不少劲儿,凭着一身不错的气运,倒是勉强补全了一半,使之成为有一定效用但很不稳定她也从来没有试验过的一个空间法宝。

在此时,被爪子一样的黑手抓住的时候,她放在储物袋中的这个法宝在没有催动的情况下,自动被触发了,伴随着恐怖的压迫感和近乎将她身体撕裂的力量,法宝的光笼罩了她,竟然将她周身的空间扭曲了起来。

在紫月完全无法控制甚至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将她从那只爪子的手下传走了。

但黑爪也不是好惹的,极可能是来源于那个“幕后黑手”,至少那缭绕在爪子上浓郁成实质的魔气不是好惹的。

紫月是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爪子抓她,法宝干涉想将她带走,接着法宝的力量又一次被魔气侵蚀,于是时空都出现了扭曲。

她只知道自己传送的位置肯定出现差错了。

紧跟着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紫月在剧痛中醒来,睁眼只看到诡异的天空,尤其是那颠倒着的彩虹,让她一下呆在那里,完全不能理解。

“这里是哪里?”她皱了皱眉,以恐怖的顽强的意志力愣是撑着起来了。

紫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挣扎着坐起身来,结果又吐了一口血,刚站起身又再度跌坐在地上。

“冥界,”突然响起的人声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声音听着似乎是很温和,天然带着几分笑意,“不过不是俗世文化里的那种冥界,只是一个地名罢了。”

紫月一顿,猛地抬起头,是不敢想象被抓进了深渊裂缝之后竟然还能听见人声——

那哪里可能是人?!

“是谁!”

她警惕地握紧手上的灵剑,却惊愕地发现周遭空气中竟然一点灵气都没有。

不管她怎么调动,都只能感到自己空****枯竭到生疼的经脉,疼得她冷汗直冒,浑身发抖,却半点不敢放松。

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是自爆金丹粉身碎骨,也决不要沦为魔物,成为修士们对抗的压力。

“别紧张——”那男声停了下来,在距离她有百米开外的地方站定,并不靠近。

“哇,活人欸!”清脆的声音喊叫着,小姑娘的声音响起,但莫名有种棒读的意味,虽然说着感慨的话,却不见半点真切的情绪投入其中,看紫月像是在看什么西洋镜。

“好像受伤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一样响起,两个小朋友的声音都是脆脆嫩嫩的,带着稚气,男声女声的区别其实不是很大,但这个说话的穿着红肚兜、光着屁股、扎着冲天鬏,一看就是个男娃娃,“好多血啊,还在流血,好惨……”

这小男孩感慨起来就真切多了,但紫月并未感到庆幸,反而是愈发紧张。

她警惕地盯着这三个陌生的人,一个成年男人,眼睛上蒙着布条似乎是残疾人,牵着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很古怪,但男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哇好惨。”女孩子继续感慨,倒是借着机会已经把紫月上下打量完了,“但你有点眼熟。”

“好像是欸。”小男孩很快接话,“小乌,你想不想的起来啊,我记性不好。”

“小参,你真是个笨蛋。”名为小乌的小女孩吐槽起伙伴来,竟然也能够不带一点情绪。

紫月甚至觉得她像是个“假人”,但很快她意识到,对方可能真的不是人类,因为两个绕着她跑圈的小孩身上好像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再联想到两个人的古怪,这让她有了些可能的猜测。

“你受了很重的伤,这里没有灵气,或许,你会需要一些帮助?”男声很好气地询问她,言语之中似乎还透露出一种奇怪的熟稔。

平心而论,对方长得是不错的,修真界的俊男靓女紫月见过不少,远的不说,就说才见过的阮樱、即墨、游颜竹等都是很好看的人,模样出众气质出挑,但这个男人是全然不同的类型。

他瞧着有些病弱,可能是身体不太好,但从精神状态来说,他又似乎不是一般那种残疾修士会有的那种状态。

不考虑身体健康的问题,他也绝对是那种朗月风光、温润如玉的修士。

只是紫月翻遍了记忆,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遇到过对方,更不用说对方连同那两个很有记忆特点的小娃娃似乎都对她的存在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有人——或者直接说,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会意外落在这里。

这种“先兆感”带来的古怪不言而喻,紫月不仅不感到庆幸,只觉得万分恐怖,一时警惕更甚。

“不用。”她坚定地拒绝了,“我自己有丹药。”

她受伤不轻,但绝不可能在外人的面前疗伤,也不会主动说自己伤势多么严重,哪怕她身上沁出的血迹已经暗示了她的狼狈。

而在转移过来的过程中,她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其实也被毁了大半,不过此时她仍然强撑着精神,服用了几颗丹药。

效果最好的那一批,上等及以上等阶的丹药都被毁掉了,但这些止血生肌的丹药多少有一点作用吧。

至少补灵气的吃下去,虽然没补上多少,却让人感觉舒服多了。

“算了,你吃这个吧。”说话的是那个小男童,其他两个明明看出了她的强撑,却没有拆穿,唯独这男孩子,太耿直,递了一瓶不知道内存的丹药过来。

紫月立刻拒绝,但推拒再三之后,她发现受伤的自己竟然犟不过这个小男孩,到底还是收下了他的好意。

再一看瓶子里面,一闻就知道是极好的参药,她闻见了立马就觉得精神都好了起来。

可出门在外,事情太过古怪,紫月不敢大意,仍坚持着没有吃,只是收了下来。

那男孩子撇撇嘴,跑到自己的小伙伴旁边,就听得那个小姑娘没有怎么控制音量地安慰他,大概是说他的好意给出去了就行,对方既然没有拒绝就是心领,别的他别想这么多,什么什么的。

名叫小参的小男孩很快就被小伙伴哄好了。

紫月私心里觉得这小娃娃好像有点“好忽悠”,比较天真,不知人世险恶,她倒是没有坏心,只记下了这份好意恩情。

“这里是‘冥界’?”有他话语在前,紫月不会再天真地以为自己是“死了”,只是倍感困惑。

眼前一切可和想象中的冥界不太一样。

她倒是用神识感知到了远方好像是鬼魂一样的生物,除了面前的这三个人,这个荒僻的地方大概没有其他生命了。

“你好,我是江舟。”他主动自我介绍,倒没有勉强非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关系。

不过紫月很机敏,虽然没有完全卸下警惕,但在察觉到他没有坏心之后,和几个人保持了还算可以的关系。

“我叫紫月,是个修士,你好。”

“噢,我想起来了。”突然,那小姑娘小乌指着紫月道,“你长得像是星星。”

“不对,应该是星星长得像是这个姐姐,”旁边小参连忙反驳她,“女主人是她的妹妹,是妹妹像姐姐。”

女主人?

紫月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江舟。

江舟反应很快,轻咳了两声,两个天真的小朋友不知道内情,以为他是身体又不好了,连忙止住了话头,跑到了他的身边关心他。

有这么一遭之后,气氛缓和了不少。

紫月心里自有掂量,但看他不肯细说,她便干脆也忍了下来,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江舟心里十分无奈,看了一眼仍是一脸天然的小乌,有些摸不清楚这小朋友是真的无心还是假装无心,毕竟小乌厉害起来能把小参忽悠得团团转。

他当然知道紫月给他记上了。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一世的妻子可是紫月的亲妹妹,辰星非常信赖姐姐,他得罪即墨或其他随便谁都无所谓,唯独不能得罪紫月。

两边试探来试探去,主要是紫月试探,江舟回答。

这么一来一回多次之后,紫月才勉强摸清楚了情况,心里的警戒也少了一些。

“原来深渊裂缝是连着这里吗?”紫月惊讶又感慨。

“不只是‘深渊’,其实其他所有裂缝都和类似这里的这样的空间有关,但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了这一个‘冥界’,这个冥界刚好是和深渊裂缝连接着,即使我们脚下这个没有任何灵气的空间。”

“你为什么在这里?还带着两个孩子?”她又问。

“唔,等人。”他倒是回得直白,“之前失忆了,但是为了找人,还记得要找人,最后找到了这里,然后发生了一点事情,又找回了记忆,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于是继续在这里等人。”

随着小参给的丹药吃下去,她已经能肯定对方的身份,这两个小家伙居然都是罕见的植物精怪成人,这样的“修士”可是很少见的。

对方能拥有并护住他们,必定不简单。

“等谁?”紫月看向他。

江舟笑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回答,也不打算回答。

“那么,我是从深渊裂缝……我和我的伙伴,一起被从深渊裂缝的那只手攻击了,我们两个本来要一起被抓进去,但我因为身上带上了很特殊的法宝,结果途中发生了一些意外,和她失散了,所以……”

紫月原本是想问问对方有没有办法找到阮樱或者让她去救阮樱,再不然也要给宗门传递个信息,但得知这里大概是北洲西南的位置,和中洲、北洲交接的深渊裂缝相隔很远后,就立马打消了立刻想办法赶过去的念头,是在琢磨怎么从这里传消息出去——

但关键她没有出去的工具,没有那种法器小船,修为也不足以支撑她自己跑出去。

“可以看看那个法宝吗?”江舟突然开口,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在对话出说出疑问,“那个让你离开的法宝。”

紫月想了想,答应了:

“可以。”

然而东西才取出来,拿出到手里,还没来得及递出去,竟然整个化为了灰烬,在空间内没有一点风的情况下自己被“吹”散了,彻底消散了去。

紫月愕然在那里,不等说什么,江舟却摇了摇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我知道了,不用了。”

紫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个瞎子,要说看估计也是用神识,但她很怀疑他真的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了吗?那会儿功夫,连她自己都没顾得上观察这个她很熟悉的法宝最后的样子,结果就已经没了。

隔了一会儿,紫月又发问:“你能证明吗?证明这里和裂缝相连之类的。”

冥界的环境固然特殊,但这里好歹没有任何魔气,虽然没有生机没有灵气,和空穴和裂缝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紫月不能想象裂缝的这一头连接的是冥界……那那些杀不完的魔物是从哪里出来的?

“唔,也不是不行。”他点点头,竟然答应了下来,紫月还以为对方会拒绝。

他走在最前面,两个小孩跑跑跳跳,自己玩自己的,倒没有走远。

紫月勉强打起精神,平复着自己呼吸,感受身体逐渐愈合带来的麻痒和没有能愈合伤势不断的疼痛。

“并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可能是我刚才解释的比较抽象。”

他领着走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有一瞬间紫月还以为自己到达了天际,但毫无疑问这里是这处空间的边缘。

“那一边,就是你之前差点要去的,裂缝外的世界,也就是很多修士一直想要探索的满是魔气和魔物的世界,但被隔绝在了那一头。”

紫月一愣,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听他说,这里可能是一处“隔离带”,只是这个叫做“冥界”的隔离带并没有魔气和魔物活动,不是罩在裂缝上的空穴那种样式。

“很意外吧,”名为江舟的修士微笑着和她道,“裂缝外的世界竟然和冥界就一线之隔。”

“但实际上,这里原本也应该是类似于空穴一样的存在。”

“那为什么魔气没有肆虐在此?!”紫月有点震惊又焦急地询问。

“魔气?”江舟笑了,“那不就是魔气吗?”

他抬起手,颀长的手指很漂亮,但他的手有些太瘦了一些,光看身量并不是那么单薄,虽说瞧着就带着几分“病”,但露出手腕小臂之后,才叫人更明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修身体虚弱,像是生病带来的单薄。

手指幻化出一道奇怪的灵气,飞速出击,然后敲击在像是罩子一般的地方上,紧接着便出现密密麻麻的金纹,然后在紫月的震惊中,在金纹之下、罩子外的另一边,猛地暴露出许许多多的黑气——

那正是浓郁到恐怖的魔气以及无数的魔物,只是全都被这个金光罩子阻拦了。

“这是——!”紫月瞪大了眼睛,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是千万年前的先辈布置下的阵法,”江舟不紧不慢地说着,“比你们见过的空穴的‘固守结界’要更加高级和强大的阵法,为了维持已经抽空了这里所有的生机和灵气。”

“唯有幽魂,仍存在于此。”

他的手点了点,示意了方才过来的那个方向。

那群古怪的鬼魂重新落入紫月眼底,她此时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反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那群鬼魂他们好像在忙着什么事情,却仍是无知无觉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自我意识,只像是残魂一般。

“他们在做什么?”紫月问。

“在制造迷逻花。”他回答。

“迷逻花是什么?”

这是一种比较陌生的草药,但才问完,紫月突然愣了愣,是想起自己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词了。

“迷逻花是一种特殊的草药,中和药剂。”江舟不紧不慢地回答,在这方面倒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多药性霸道的药方里都需要这个,但在万年前被一点点地清理出大陆了。”

“什么意思?!”紫月皱眉。

“就是有个组织,很坏很恐怖的组织,听从古老的预言和某些存在给出的指令,将迷逻花从‘稀少但存在’清理到了‘几乎灭绝’,而你眼前看到的这块地方、这个地方那么一些残魂产出的那样迷逻花,是大陆唯一能够找到的迷逻花了。”

“为什么要处理掉迷逻花?”

“为了彻底清除某种可能性,保证‘万无一失’。”

紫月眨眨眼睛,沉默了,真的花了有一会儿功夫去思考。

这信息量未免太大了一些。

“是白泽吗?”她突然问,“拥有这种能力的,能够看破古今,预言未来的……我只能想到白泽。”

也就是电光火石间,紫月想到了阮樱、想到了阮樱和麒麟游颜竹的儿子小天天,想到了褪去青龙血统的道含前辈、她的爱人……

然后很自然地,她便想到了神兽,如此自然地便引向了白泽。

这一刻,眼前男人的表情格外复杂,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即使他的眼睛据他所说是天生残疾,没有双目,她依然能感到他那种痛苦的、纠葛的、愤怒的、压抑的心情。

“啊,是这样。”克制了所有情绪,他淡淡地回答,“白泽的双目,确实能够看到很多很多的东西,也确实有能力针对已经看到的未来,在当下做出某些不一样的决定,尤其是某些大能,一旦做出某个决定或是做出某些改变,那么未来可能就完全不一样。”

“但遗憾的是,白泽的能力是可以被夺走的,所有神兽的能力,都是可以被夺走的。”他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缓声说道。

“从古至今,只有一个人做到了这件事情,用无数神兽的尸骸铸造了自己的无上王座。最后整个大陆的大能群起而攻之,看似灭杀了他,却让他仍然兴风作浪了千万年,直至今日,仍有复活的可能。”

紫月呆愣在那里,已经明白了江舟在说什么。

而伴随着他说出口的内容,无数的鲜血从他的口腔中涌出,他几乎无法成句,却仍然坚持着用破碎的语句以一种复杂而愤怒的语气说道:

“是,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王者,从古至今,只有他一个人敢自比天道,不可一世。”

“魔祖——魔祖啊!”

紫月忍着浑身的剧痛,勉强扶住了江舟,然而此时他已经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从口腔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愤慨”,但她确实已经扶不住他了。

“天啊!”名为小参的小男孩哭喊着跑过来,直接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嘴巴里,紫月来不及阻止,才看到那手竟然变成了一根粗粗的参须,以灵气自然地缴断,随后喂进了他的嘴巴里,融入身体。

“哇主人,你好惨,现在比这个姐姐还惨了……”小女孩小乌也分出了一大块何首乌,喂给了男人,还给他灌了灵药,只是说出口的话真多不太行,“你又作死了,主人。这是不是就是自作孽?”

江舟苦笑一声,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痛苦、绝望和郁气倒是消散了几分。

他只是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让你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