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渊早就从东方溯口中得知了萧浅没事的消息,但是萧浅一连半个多月都没回来,他心中还是有些焦虑。
中秋节已过,萧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中秋节的。
桌子上还放着一些精致香甜的月饼,而周枭的生日就在八月底,距离不到一周的时间。
“我没事的,都躺了好多天了。”
周铭渊脸色严肃,剑眉轻蹙,曜黑的眼紧紧盯着萧浅,把她从里到外看了一遍,不放心还是让刘医士来检查检查。
直到刘医士说明萧浅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好。
毕竟是伤筋动骨的事,马虎不得。
东方溯看到萧浅的一瞬间这才放下心来,他一直担心萧浅回南落的途中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
他看了一眼跟周铭渊笑谈的萧浅,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萧浅似是有所感应,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周枭的生日,又是一件大事。
萧浅琢磨着时间,纠结着要不要自己研究一下蛋糕怎么做,生日嘛……吃生日蛋糕,唱生日快乐歌,许愿,吹蜡烛。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因为周枭年纪尚小,不需要这么盛大的生辰宴,不过周铭渊听到萧浅要给周枭过生,他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
“我的生辰在腊月五日……小寒那一天……”
你也能陪我过生辰宴吗?
后面的话他没有勇气开口。
萧浅歪着头笑着,“你竟然出生在小寒?到时候我也陪你过啊。”她的笑容是多么的绚烂夺目,像是琉璃光一样耀眼。
如果……那个时候她还在的话。
周铭渊的心跳加速。
玉娘……就像太阳散出的点点光芒,照亮了那一方间隙,温暖了他心底的寒潭枯井。
“好。”
萧浅准备生日礼物的中间,慕兰秋还来找过她,不过这几次慕兰秋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
她也摸不清楚慕兰秋究竟想做什么。
“阿姊,你在做糕点吗?”
萧浅点点头,继续搅拌着琉璃盏中的蛋清,现在它已经起了很多泡泡,但是还要继续搅拌,直到变成奶油才可以。
“……”
慕兰秋也不坐,就站在一边。
她盯着萧浅的侧脸,几缕发丝垂下,调皮地缠绵着萧浅白里透红的脸蛋,淡淡的阳光洒满发间,岁月静好。
慕兰秋看了很久,终于移开了视线。
每次周铭渊想来看萧浅,看到旁边跟“门神”一样的慕兰秋,他立马就退了出去。
他可不想见到慕兰秋。
这个女人让他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这里是端王府,慕兰秋胆子再大都不敢在这里对萧浅动手。
“阿姊……”
慕兰秋低垂的脑袋,声音有些哽咽,眼眶红红的,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阿姊你是不是生气了?”
萧浅:“……?”
她抬眸望过去,就看到慕兰秋泪眼婆娑的模样,她一时无言,好半晌叹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
“……”慕兰秋低着头不说话,捏着手中的帕子,“阿姊……你能让他们都下去吗?”
萧浅真的觉得她跟这种人相处起来很累,她点点头,让红杏跟梓路下去了,最近东方溯时不时就不见人影了。
看到没了旁人,慕兰秋这才松一口气,她下定决心,突然就跪了下去。
萧浅:“!!”
她整个人都懵了。
集美你做什么啊啊!
“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呀,别跪着了,地上很凉的,你的膝盖也……”
慕兰秋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声音颤抖却有力量,“阿姊,其实燕王之所以会抓你,都是因为我。”
她抬头,逆着光看着萧浅。
“我心悦三郎,可是三郎却心悦你,我心生嫉妒,这才犯了错,给燕王写了信,把我们回南的路线告诉了他,想让他除掉你……”
萧浅完全没想到慕兰秋竟然自己坦白了“罪行”。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或者说慕兰秋对她如何,她从来没在意过,不在意又怎么会因此生气呢?最多就是恐惧与害怕。
“我没有生气,你快起来吧。”
萧浅弯腰把慕兰秋拉起来。
慕兰秋伸手拂去眼角的泪,“真的吗?”
萧浅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露底的糖罐子,笑眯眯地开口,“嗯……你帮我去买一些细糖,我就原谅你了好不好?”
“嗯!”
慕兰秋重重地点头,转身就走了。
萧浅看着慕兰秋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说的是真的?”
东方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萧浅吓了一跳,扭过头就看到东方溯鬓角带着水珠的碎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的香气,“你洗澡了?”
“嗯。”
东方溯道:“刚刚锻炼了一下。”顿了顿,他重新拉回话题,“刚刚慕兰秋说的,都是真的?”
萧浅点点头。
东方溯的眸子眯起,别开视线,不让萧浅看到他眼底的杀气和寒意,“那……你还对她这么好?”
萧浅有些疑惑:“我对她很好吗?”
“不好吗?你每天对她都笑颜如花,她来找你聊天跟帮忙你也不拒绝,这……还不算好?”
萧浅忍不住笑了,浅浅的酒窝又跑出来:“我这就是对普通人的态度啊……你要是把她跟白朝颜宁白锦放在一起,你就会发现我对她们的态度是天壤之别了……”
她重新拿起筷子轻轻搅拌蛋清,嗓音轻柔温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对谁,我都冷不下来,不管是我讨厌的还是我喜欢的,我都笑着一张脸,每次想拒绝的时候,那些话总是说不出口……”
“我其实挺讨厌这样的我。”
太在乎别人的感受,总是委屈了自己。
东方溯垂眸看着她,心口猛地一跳,他忍不住道:“以后你不想的话,就看我,我帮你说。”
萧浅微微一愣,很快笑了起来。
“好呀。”
时间过得很快,东方溯帮她把蛋清搅拌成奶油状,小泡泡越来越细,看着软绵绵的,而旁边搅拌好的面糊也放置了一段时间,可以蒸了。
由于这里没有电饭锅,所以萧浅用了很多工具来尝试。
“慕兰秋还没有回来吗?”
按理来说,只是买细糖,应该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才对啊……
倒不是说萧浅有多关心慕兰秋,只是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小姑娘,她不喜欢慕兰秋但不代表她希望慕兰秋出事。
“慕夫人还未回府。”
萧浅眉头紧蹙,“府上的人出去找找吧。”
她看了看正在火上蒸的蛋糕,估摸着时间,也打算出去找找慕兰秋。
萧浅沿着去市集的路,带着红杏梓路跟东方溯,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围着两个人。
那小娘子一身红裙,不是慕兰秋是谁?
她脸色惨白,拉着娟香往后躲,想避开他们。
而这群人并不打算放过慕兰秋跟娟香,不依不饶,手中拿着一包纸包着的东西摇晃着,甚至有些人都想上手了。
萧浅呼吸一滞,看得怒火蹭蹭往上涨,疾步跑过去,挡在慕兰秋前面,仰起头看着他们:“你们在干嘛?”她的声音很冷,但是她乖巧的模样没有一点威严。
“哟?又来了一个小娘子。”
萧浅胸口剧烈地颤动,她平生最讨厌的这种骚扰女生的人了,想都不想,她直接抬起脚踢上这个男人的**。
“你!——”
那人痛苦地弯下腰,手中的纸包掉到地上,她面容扭曲,“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快,快把这个小娘子给我抓起来,洗干净放到——”
他嘴里肮脏的话还没说完,东方溯直接给他的腹部一脚,力道之大,他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快碎掉了。
“你……”
他指着东方溯说不出话。
东方溯脸上带着恶劣的笑容,从自己胸口摸出一块玉令,拿给他看,“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谁。”
说完,东方溯脸色一冷,寒气骤然外泄,“把这群人带去官府。”
那群人脸色一变,这才开始惊慌失措地逃跑,全然不见刚才的纨绔膏粱,但这些人怎么会是端王府的对手。
萧浅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脚,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脚脏了,刚才那一脚踢得她还有点痛,不过这些不重要。
她转身仔细地看着慕兰秋,“还好吗?”
慕兰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摇了摇头,好半晌她蹲下身把纸包着的细糖捡起来抱在怀里。
萧浅看了看那细糖,“以后遇到这种事,东西钱财什么的给他们就好了,女孩子在外面,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慕兰秋没说话。
萧浅走在前面,领着她们回家,时不时回头,黛眉颦蹙地瞅着她。
“阿姊,怎么了?”
萧浅:“我在想要不要给你什么防身的物件。”
说着,萧浅开始摸摸自己的下巴思考起来:“刀枪什么的就算了,毕竟你拿在手里,不出三秒就被坏人抢走了……金初,你知道有什么武器适合小慕吗?”
东方溯虽然讨厌慕兰秋,但萧浅既然问到他这里了,他也有耐心回答。
“……簪子之类的?”
萧浅摸了摸自己满头的珠花,思考着可能性。
“小慕”静静地跟在萧浅身后,耳边是萧浅的叽叽喳喳,她抬头,就看到了萧浅眉眼弯弯,浅笑地看着金初侍卫,下一秒——萧浅拔出自己头上的簪子,毫不留情地向面前的空气捅去。
慕兰秋:“……”
漂亮秀气的小娘子,攥着精美绝伦的发簪捅人,还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还挺好用的——主打的就是出其不备,上面还可以抹些毒药,这样就不怕那些坏人了。”
“我知道城南有一家铁器铺可以做,到时候在外面镀一层金或者银,应该会很漂亮,你也可以用。”
“……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的审美我不放心。”
东方溯:“……”
慕兰秋看了看萧浅,又看了看自己被萧浅握着的手腕,又抬头看了看东方溯。
差点忘了,这个金初侍卫好像喜欢阿姊。
“听说了吗?端王妃之前被山贼掳走……前几天她自己还回来了。”
“她竟然自己一人从土匪窝里逃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说不准是是勾搭上了山寨的老大,一时心软才放她走了,估计啊……这什么上官四娘子早就不干净了……”
“就是就是,也就端王还和和气气的……”
几个喝着酒的郎君摇晃着手中的酒坛子,脸上带着肆意邪佞的笑容,嘴里竟说着些不干净的脏话。
“你别说,那上官四娘子长得还——”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长刀出鞘,冰冷的刀刃在阳光下反着光,散发着骇人的寒气,“知道私下议论皇亲贵族,是什么罪名吗?”
东方溯不喜不怒,眸中毫无笑意,一双乌黑阴沉的眸子暗光流动,带着几分阴鸷,语气缓缓平淡,“若是舌头不想要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不了口。”
说完,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梓路。
“带走。”
两字泛着冷意,带着沁人骨头的寒气。
慕兰秋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多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个人的背影。
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萧浅的蛋糕已经做好了,虽然比不上现代的蛋糕,甚至有很大的出入,不过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萧浅将搅拌好的奶油跟切好的水果点饰在蛋糕上面,再撒上一些漂亮的糖果——非常完美!
“阿姊,这是何物?”
“这个叫生辰蛋糕。听说在生辰当天,闭上眼睛许愿,再吹灭上面的蜡烛,将生辰蛋糕分给家人朋友,自己的愿望就能实现呢。”
慕兰秋低头看着那个五颜六色的生辰蛋糕。
实现愿望吗?
她可从来不会信这些鬼神之说。
萧浅还兴致勃勃地装饰着蛋糕,找人定制了细长彩色的蜡烛——这个蛋糕没有很大,等周枭生日那天,她再做一次。
“尝尝?”
萧浅给慕兰秋端了一块小蛋糕。
蛋糕分成六块就没了,刚好他们六个人。
“娘子,这个什么蛋糕好好吃呀。”
红杏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小块蛋糕,甜甜的、像云朵一样软绵绵的奶油,酸甜可口的水果,这种糕点她从未见过——好像在做梦一样。
梓路沉默着,小口小口咽下口中甜腻的蛋糕。
“那当然了,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尝上一口,马上就变得幸福啦!”
萧浅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虽然味道不及她以前吃过的蛋糕,但比这里那些干涩难咽的糕点可好太多了。
慕兰秋吃了一口就没再吃了。
“怎么了?不喜欢吗?”
慕兰秋摇了摇头。
太甜了。
这蛋糕,就像萧浅一样,全身都充满了幸福温暖的气息,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那香甜馥郁的香气,这气息包裹着她,让她难受。
吃一口,便幸福了。
多好的寓意啊……
慕兰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阿姊,我可以把她带回寄海轩吗?”
“当然可以。”
—
丛林旁是萤火点点,时不时传来虫鸣声,练武场内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两人比完一式,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
“给。”金照将水囊递给东方溯,“我说金初,你最近怎么老在练武场?”
两人如今都大汗淋漓,东方溯鬓角的碎发滴着汗珠,喘着粗气,他接过水囊闷了一口,双手撑着地,头仰着。
“……金照,如果当时跟着三娘跟郎君的人是你,三娘定不会被抓走。”
金照看了一眼东方溯,他缓缓摇头,“金初,你的武功是金卫队里最高的,你都防不住那些山贼,更何况我呢?”
东方溯忍不住自嘲一笑,“你跟我不一样。”
即便最后萧浅没事。
可万一周言芷不是刘治臻呢?若是金照,他会拼尽全力去保护萧浅,因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侍卫,替主子卖命,是他们应该的。
而东方溯不一样,他不是个侍卫,只是身份是侍卫。
他骨子里就没有这样的奴性,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才是他的首选,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他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保全自己。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但他发现萧浅不一样,她带着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牺牲精神,但又有一种很强烈的自我精神。
她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想法跟主见,但她面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又可以损害自己的利益去让他们高兴。
他忽然就觉得他根本不配说他喜欢萧浅。
萧浅如果在这里,肯定会极其诧异地看着他,“啊?怎么还会有人自己pua自己啊!”
金照不是很能理解东方溯的话。
他的人生很简单,从小在乞丐窝里长大,被端王捡回去后培养成暗卫,他的命是端王给的,他的生命里没有自己,只有端王跟他的命令,现在还多了一个,端王妃。
其余的,不管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都与他无关。
他不会因为任务失败而难过,也不会因为端王跟端王妃受伤而内疚,但他知道他会受到处罚,并且他永远不会背叛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