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逯云风安安稳稳地将沈同尘抱在怀中,并从袍角上撕了一块下来将她的脚包住。
临近灯会,安保工作即将交接,宵禁较之以往松懈不少,陈四和他身后那位应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将沈同尘绑去东林巷。
也有巡逻的士兵试图盘查,然而逯云风懒得搭理他们,管家带着人上前做了解释,还塞了点散碎银子过去,那些人便噤了声。
毕竟,有人在沧州城里被绑架,于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沈同尘一开始还能清醒着,渐渐的便有些受不住了。
折腾了一天,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逯云风的衣衫上带着风的味道,让她安心。
“同尘,别睡。”看着沈同尘眼皮渐渐阖上,逯云风有些焦炙,他还不知道沈同尘受了什么伤,伤得多重。
他只在刚才探了探沈同尘的体温,微微有些发热,逯云风直觉这种时候睡着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他原本想拍一拍沈同尘的脸颊,好让她保持清醒,却又怕弄疼了她——她脸颊上有伤。
于是,他改为轻轻晃了晃沈同尘的脑袋。
没有丝毫作用,沈同尘睡得很沉。
逯云风心下焦急,脚步不由加快,将府上其他人远远甩了开去。
刚进到府中,留守的逯形听到动静,上前来想要禀告什么,逯云风挥了挥手:“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去把那位女医者请来。”
那位帮沈同尘处理追魂箭伤势的女医者医馆就在附近,她晚上是宿在医馆里的,逯云风已经认可了她的医术和医德。
逯形沉默了一下,拱手退了下去,临出视线时,逯云风叫住了他:“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逯形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不出半刻,逯形带着女医者返回,女医者嘴上抱怨了几句,手上动作却干净利落。
逯形不知道沈同尘伤在哪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女医者只能把全部治伤治病的家伙事儿全都带上,逯形又嫌她走得太慢,干脆将人扛在肩上,一路急赶,药箱则被他拎在手里。
女医者抱怨的是逯形不懂怜香惜玉。
到了病床前,女医者便不说话了。
沈同尘的外在情况看起来比上次似乎还好些,但是女医者并不敢大意。
她望了望沈同尘的鬓角、口舌、鼻腔、指甲与手掌几处,摸了摸大脉杯、禄脉,问了逯云风沈同尘晕厥前后的情况,又让逯云风背过身去,除去沈同尘全身的衣物细细检查了一番,这才得以确定,应该又是受伤引起的发热。
女医者的脸色严肃了下来:“我先给她开一味药,若是鸡啼前她还没有清醒,就得用其他的法子治疗。”
然后,她便走到几案前,俯身写了起来。
方子写得极快,末了,她将药方递给逯云风,逯云风二话没说,拿着方子走出门去。
木樨正站在门口抽噎。沈同尘方才给她放了假,她自调到沈同尘身边后,从没离开过太久,此一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回府来看看。
没想到,数时没见,竟真从其他人嘴里听说了沈同尘被绑的事儿。
看到逯将军急匆匆地抱着夫人回来,她也不敢上前,只能跟到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将军。”看到逯云风从房内走出,逯形以为没事了,上前行礼道。
逯云风眉头微蹙。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木樨在,对木樨扬了扬手里的方子:“去给你们夫人抓药,记得看紧,抓好以后送来这里。”
而后,他对逯形点了点头:“去书房说。”
逯形两次三番找他,应该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沈同尘那边他暂且帮不上忙,可以先趁着抓药的工夫处理一下逯形这边的事。
木樨闻言立刻退下了,药房的路她熟,她先前会去帮沈同尘抓一些益气补血的方子。
逯形跟着逯云风来到了书房,刚一进门,逯形便将门阖了起来,他担心待会儿隔墙有耳:
“将军,您先前让我查的那本叫《历史教科书》的书,属下找到消息了。”
乍一听,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逯云风坐在书案前努力想了想,这才想起确实有让逯形调查这本书的事。
原因无他,是因为沈同尘说所谓的科举制是从那本《历史教科书》上学来的。
逯云风虽是武将,但也览阅过不少书籍,却从未听说过这般古怪的名字。若是这本书上有这么好的法子,没道理会鲜为人知。
“嗯。”逯云风颔首,示意逯形继续说下去。
“先前五皇子那里有一个门客,声称看过此书。”逯形说得小心翼翼。
“人呢?”逯云风捏了捏眉心,怎么还扯上了五皇子,感觉事情有些复杂。
可是,若是这种书还存世,五皇子不应该是如今这种颓靡的样子啊。
莫非,是装的?
“回将军,人已经死了。”
“死了?”逯云风不由双手交叠支撑着下巴,身体略微前倾。
接着,一个听起来有些离奇荒诞的故事从逯形口中娓娓道出。
原来,五皇子的门客里有一人擅长奇门之术,五皇子曾问过他师从何处,他说是从一本名叫《历史教科书》的书籍上自学而来,但是又从不以此书示人。
五皇子为示尊重,也从未强制征看过。
有一天,这位门客制作了一个全身彩色木纹的人偶,带着它来见五皇子。
五皇子很奇怪,就问这个门客:“这是谁?”
门客说:“这不是人,这是我制造的木甲艺伶。这个木甲艺伶无论走路还是动作,都和真人一样,别人唱歌它也能跟着节拍起舞。”
五皇子非常惊喜,连忙叫自己的妃子来看。结果这个木甲艺伶竟然还对着他的妃子眨眼。
五皇子生气了,以为这个门客是找了一个真人贴上木片骗自己,还胆敢合起伙来调戏他的妃子,当即将门客斩首,还命人把木甲艺伶拆了。
结果,木甲艺伶里面的各种零件内脏竟真的都是木头做的,并无真人在内。
而拼好的木甲艺伶,也随着主人的死去,失去了灵魂一般,变回了一堆真正的木头。
五皇子将门客安葬后,也曾去门客住处寻找过那本奇书,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
逯形说完后,单膝跪地,对着逯云风拱手:“将军,在属下看来,这本书想来是本妖书,与它相关的人,将军也请务必谨慎处之。”
他已经猜到了,逯云风问这本书,必然是与沈同尘相关,在将军时常接触且在意的人里,只有沈同尘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先前他们几个还调侃过,沈同尘是不是内里换了一个人,如今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
“嗯,”逯云风开口:“你先去做别的事吧。”
逯形退下后,逯云风在书房里独自坐了许久,直到长夜将近,他才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看着露出一线的黎明:
”同尘,我信你,莫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