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那边估计还需要几日,沈同尘觉得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
闲下来之后,事儿一桩一件地往脑海里钻。
沈同尘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小满。
妹妹小花偷拿他人的东西暂且不说,在妹妹受到伤害时,小满第一个站了出来,反而是两个比她年纪要大的男孩子沉默不语。
后来发现是妹妹的不是后,小满也没有试图脱责,只是沉默着与妹妹一起承担。
要知道年纪轻轻失去双手对于两个孤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让沈同尘对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她决定先去看看他们居住的院落是否完好无损。
看到小满那种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她应该不愿意和小花分开。
但是小花,沈同尘不想带回来。
沈同尘想要帮助小满做些什么,旁的人暂且没有精力考虑。
当然,如果实在没有能帮忙的便也罢了。
她善良,却从不愚善。
逯云风听罢也死皮赖脸地跟上了。
路不远,沈同尘决定步行。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坐马车也是一种煎熬,不仅颠簸,为了避免撞到践到行人,大多时候跑得还没有步行快。
识得沈同尘的人不多,沈同尘倒是不用刻意变装,逯云风不一样。
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张络腮胡子,给自己粘上了,还用锅底灰把自己的脸涂了个黢黑。
甚至比沈同尘初见他时还要黑。
粗布的衣服穿在身上,身量高大,又有肌肉,就像山里那种精壮的猎户。
沈同尘粉黛未施,穿的是木樨上次逛集市时送与她的衣裳,在逯云风的强烈要求下梳了妇人髻,但是看起来就像是明媚的少女模样,一点都不像嫁过了人。
逯云风原本还要让沈同尘蒙上面巾的,但是配合着逯云风的打扮,哪有猎户家的女人蒙着面巾出行的,不伦不类。
说不定反而更引人注目。
逯云风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
出来得匆忙,恰巧与来找她的木樨撞个正着,木樨没有站稳,向后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
沈同尘则安稳地被撞进了逯云风怀里。
她挣脱逯云风的手,转过身去白了逯云风一眼,上前将跌倒的木樨扶起。
以逯云风的功夫,他明明能在木樨摔倒前抓住她的。
木樨摔了个七荤八素,看到来扶她的沈同尘,感激地道了声谢,拉着她递过来的手起身。
然后便看到了旁边的逯云风,乍一眼,不认识。
于是她捂着脑袋,晕乎乎地问:“你是?”
府里通常是不让生人进出的。若真是什么山野猎户,须得赶紧赶走才行,怎么还进到夫人闺房这边来了,被人看到,平白污了夫人的清白。
“你们夫人的小情人。”逯云风压低声音,一本正经。
木樨:……
沈同尘:……
距离沈同尘面色潮红地出现,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这一次,逯云风倒是没有再对她做什么,只是挠了她许久的痒,直到她彻底没有力气才停止。
其间她哭求了许多次,他都没有停手,反而似乎更起劲了。
沈同尘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被折腾得极惨。
天知道,她不过是为了他那句话,拧了下他的手臂罢了。
这个小器的男人!
更悲惨的是,一路上遇到的府上的下人,都带着奇怪的表情望着她和旁边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仿佛她做了什么……
直到逯云风一本正经地主动跟下人们打招呼,下人们才听出了他的声音,受宠若惊。
这放在以前是极少有的事。
在他们眼中,逯云风向来都极其威严,总是一副他人勿近的姿态,似乎近来才平易近人起来。
看着逯云风与下人们亲切互动,沈同尘在一旁气得牙痒痒。
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一直到出了府,沈同尘都还气鼓鼓的,逯云风看着脸色,小心翼翼地将沈同尘的小手包在掌心里,攥紧。
沈同尘耳根悄悄红了,却也没拒绝,任由他牵着。
“别生气了,”逯云风附在耳边,小声:“晚上我会好好补偿的。”
……沈同尘拳头嗯了。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北市,路过老莫他们那条巷子时,沈同尘特意看了一眼,没有被波及到。
如果主人不回来的话,小满他们应该还能继续生活在原来的地方。
即使才经历过大火,长街上仍然有许多人,原因无他,唯生活耳。
好在,虽然当日浓烟滚滚的,极为唬人,但是因为驰援得当,损失并不算大,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只是那些被烧毁的地方没那么快重建得好,依然黑黢黢地伫立在那里,昭示着被火舌舔舐过的惨烈。
四周围驻着官兵,逯云风拉着沈同尘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想要离开。
余下的事,不是他用操心的。
正在这时——
“逯将军?”探究的声音。
逯云风回过头来,便看到了来人。
来人一顶白玉高山冠束发,身着绛纱单衣,并白练裙襦,绛靴蔽膝,腰间束着一把玉镖金饰剑,面容也十分清俊。
御使,李敬白。
“李御使。”逯云风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即便这位李御使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逯云风与他相处起来也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个人身上透露着一股子阴狠。
此人靠着告发他人,迅速地升任了御使,执掌御史台,深得庆历帝宠幸。
市井传言说在他手底下的人犯死亡率极高。
二人日常在朝中没什么交集,按说在他做了隐藏身份的打扮时,对方应该不会和他打招呼的。
“真的是你呀。”李敬白像是没有看出逯云风的推拒,状似惊喜道。
然后,似乎是怕逯云风追究似地补充:“下官可没有派人跟踪逯将军啊,是下官手底下养着的鹰犬嗅到了逯将军的味道,下官这才过来打个招呼。”
“嗯。”逯云风简单地应了一声。
他变装本就只是为了瞒过普通民众,没指望瞒过所有人。
李敬白也算是身居高位了,手底下养些有能力的人,再正常不过。
“这帮子贱民,因为宵禁,就在城中放火,怎么没烧死他们。”忽而,李敬白身旁有声音传来,声音很小,但足够所有人听到。
“房奇,掌嘴。”李敬白笑容不变。
“李大人,我们就先走了。”逯云风与李敬白道了别,拉着沈同尘离开。
火是谁放的,在调查阶段,不是他要知道的事。
李敬白的亲信也不至于在他这个外人在场的时候不知死活地挑这种话说,很明显是故意的。
逯云风不知这李敬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药。
身后清脆的巴掌声,似乎在为他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