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二人又是一路无话。

逯云风是想起了过去的事,让他心情一时间有些低落,而沈同尘则是……冻的。

之前仓促出门,没想到会在外面滞留这么久,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

在湖心亭的时候,潮气就一直往骨髓里钻,然而就着火炉、喝着热茶,倒是没什么感觉。

现在甫一吹冷风,就觉得外衫上仿佛都沾满了露珠,湿黏黏地往身上贴。

逯云风自顾自地想着事,没有注意到沈同尘的异常,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沈同尘咬咬牙,只好也快步跟上去。

不幸中的万幸,华朝没有裹脚的习俗,她出行不会受到什么让人痛苦的限制。

只是这健健康康的吧,也有坏处,万一走得慢了,逯云风误会自己想跟他多相处一会儿怎么办。

负责保护沈同尘的逯形暗中观察着这一幕,忍不住摇了摇头。

将军真是个愣头青。

若他是将军的话,一定得拉着夫人一起走快点。

不然万一将军先到了地方,夫人没到,不还是要等。

终于回到了云栖居门口,除了沈同尘特意留的一盏小灯之外,再无其他光源。

她出来时,特意压了压烛心,灯光暗了些,却能烧更久。

木樨应该是彻底睡着了,没什么动静。

“……再见。”见逯云风似乎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沈同尘先开了口,说罢,她便逃也似地准备回房间。

“等等。”逯云风突然开口叫住她。

“嗯?”沈同尘下意识地回头。

她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极为秾烈的情绪。

下一刻,天旋地转,逯云风竟是伸手抱住了她。

沈同尘的脑袋轰的一下,像是炸起了一朵烟花,忘了挣扎。

逯云风抱得很紧,沈同尘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鼻息喷吐在她的锁骨上。

这让她有些害怕。

可是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沈同尘还是试着举起垂在身侧的手,在逯云风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逯云风抱着沈同尘的手的力量逐渐松懈下来,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虽然沈同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但是他们毕竟从未有过什么亲昵的行为,这已经是难得的逾矩了。

他刚才伸手,是头脑发热,此刻不松手,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后续。

抱了许久,沈同尘低笑了一声:“抱够了?”

逯云风是习武的,身上十分暖和,像个火炉似的,她感觉四肢百骸都被点燃了,潮气一扫而空。

若不是他抱得死紧,闷得她喘不过气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再被多抱一会儿。

听到沈同尘的话,逯云风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沈同尘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抱着不放的话,就会显得他不知餍足。

“明日早朝。”话一出口,逯云风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昏头。

跟释知遗形商量不出结果,他居然想与沈同尘商量。

他打定主意,若是沈同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那他就推说自己不回来用午膳了,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所以,是遇上什么难解的事了吗?”沈同尘沉静地望着他,眸子闪闪发亮。

逯云风长舒一口气,果然是不一样了。

于是,他也没什么隐瞒,将李公公来通报的话,还有如今的官员选拔制度和盘托出。

即将早朝,他还要与沈同尘相处一会儿,因此,他并不担心沈同尘这边出什么纰漏。

沈同尘听得十分认真。

许是因为原主浑浑噩噩许久,并没有太多的片段挤占她的记忆空间,前世一些原本只做了了解,并没有往心里去的东西,反而逐渐能记得起来。

如今华朝的官员选拔制度,类似于简易版的察举制度,也更容易被人钻空子。

逯云风对于明日早朝的重视,也间接说明了这一点。

沈同尘心中已有了草拟,后世一直沿用的一种更加合适的制度,在她心里慢慢展开。

“有纸笔吗?”沈同尘废话不多说。

相处的三年间,逯云风也是参与过几次早朝的,她能估算得到,他们的时间不多。

“跟我来。”逯云风拉起了沈同尘的手,向着书房的方向跑去,刚跑出几步,回头看了看沈同尘跟得气喘吁吁,逯云风便心软了,他打横将她抱起。

沈同尘的手不觉环上了逯云风的脖颈。

两边的灯笼飞速后掠,形成了两条鲜红的灯带。

沈同尘将头靠在了逯云风胸膛上,逯云风的嘴角缓缓爬上了一抹笑意。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逯形一路尾随,直到看着逯云风抱着沈同尘掠进书房后,他才自觉止步。

心里还是有些讶异的,逯云风的书房里放着许多机密文件,除了释知遗形外,他很少会带人进去。

带人进去,通常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这个人马上要死了,第二种是,他认可这个人了。

目前看来,应该是第二种吧。

逯云风是知道逯形跟上来的,但是他没什么心思去管逯形了,纸张上逐步成型的架构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甚至去给沈同尘研了一回墨。

沈同尘则奋笔疾书,完全不理外界,仅仅是在逯云风偶尔有所疑问时,才停下来讲解一番。

当然,在细节方面,她也按照华朝的现实情况做出了改动。

待到完全书写完后,沈同尘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和手腕。

来不及晾干墨迹当朝呈上了,逯云风只能梳理一遍,并尽力背下来。

好在,只要弄懂了其中的原理后,方法并不复杂,很好记。

正因为如此,逯云风才惊讶于其中的巧思。

沈同尘说这个方法叫科举制,是她在一本叫《历史教科书》的书籍上学来的,逯云风没有深究。

待得确定逯云风完全记下来后,沈同尘望向逯云风,目光灼灼:“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你遇上什么之后,终于记得还有我了。”

若是在父亲府门前,他扶她下轿,还有演的成分在里面,那他现在向她询问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是不是代表他也开始信任她了呢?

逯云风点点头。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风一吹,方才的热切渐渐冷却下来。

逯云风挥挥手,召来了不远处的逯形:“查一下沈……”

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话锋一转:“帮我查一本书,书名是《历史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