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尘其实老远就听到了逯云风的脚步声,但是她没有理会。
这个人,虽然军靴沉重,但他轻功是了得的,明明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偏偏要引起人家的注意。
她偏不。
联想到刚才逯月明说要去告状,她觉得,逯云风一定是找她来兴师问罪来的。
她都还没有冲他发脾气呢。
“那个……我是来道歉的。”说这种不习惯说的话,逯大将军有些不自在。
他之前大多时候都生活在纪律严明的军中,军中服从便是一切,他说对,便是对。
而且,他也从未辜负过大家的信任,未曾下达过一次错误的军令,一直带着大家打胜仗、凯旋。
刚刚已经听月明说了个大概,虽然那丫头添油加醋了,但也还是能听出来,确实是她不对在先。
他本想押着人过来赔不是的,然而走到云栖居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一直缀在身后的逯月明不见了。
他总不能折返回去,将人押回来道歉吧。
所以这句话,他代为说了。
沈同尘背对着他,听到他的道歉,“嗯”了一声,手上的活未停。
心里不是波澜不惊。
与逯云风相处了许久,从未听逯大将军对任何人说这种话。
稍微转了一下,就明白了,那个妹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呢。
听到这种不咸不淡的回应,逯云风倒是还没说什么,归晚先沉不住气了。
在她心目中,逯云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现在她的大英雄都为了不是自己的错误,而跟面前这个女人低头了,这个女人竟然爱答不理的装清高。
“喂,人家在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吗?”她一开口便毫不客气。
“归晚!”逯云风也没料到归晚会这么说,他一把将归晚拽回来,禁锢到怀里,并用大掌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再乱说话。
沈同尘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这个小豆丁在场。
她对这个小豆丁的第一印象便不好,现在更差了。
这个小豆丁嘴里蹦出的那些话,她一句都不爱听。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一下子就摸透了小豆丁的逆鳞。
于是,她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盯着逯云风:“错哪儿了?”
归晚拼命从逯云风手里挣脱出来,她这回看清了沈同尘的脸,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熟悉。
她被接来以后,重复见过的人并不多,因此一下子就从记忆中拎了出来:“是你!”
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她想起来了,也全都串起来了。
面前这个女人赫然是前些天在府门口啐了逯云风的跛子。
难怪逯云风没有责罚这名失礼的女子,也难怪路途中那些下人们三缄其口,原来逯云风迎娶的人居然身体有缺陷。
只是,“跛子”这个蔑称,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着逯云风的面说出口。
她还记得上次因为这种事,她就被逯云风训斥过了,若是再犯,怕不仅仅是口头教育这么简单。
“归晚这孩子自小被惯坏了,你不要介意。”逯云风还不知道归晚胡思乱猜地想歪了,他有些无奈。
但是看到归晚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松了口气。
沈同尘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归晚才被接回来,沈同尘与逯云风朝夕相对的这些年,从未见过,她是被谁惯成这样的,不言而喻。
虽然她不齿逯云风的行为,也不喜欢面前这个看似粉妆玉琢,实则傲慢无礼的小豆丁,但是并不代表她就要毁去逯云风在这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那些不是孩子应该知道的事。
“月明弄坏的东西要多少银子,我赔。”逯云风再次诚恳地道歉。
“五两银子。”沈同尘斟酌了一下,报出了一个价格。
听到沈同尘的答话,逯云风拿出随身携带的荷包,找出了十两银子,递过去。
自从经历上次红袖招的事情后,他每日活动的时候都会自己带些银两和碎银,以备不时之需。
沈同尘也没客气,伸手接过。
“你狮子大开口!”哪知,归晚又不服气了,她气恨恨地指着沈同尘。
这些日子逯云风也会带她去买买吃的,糖葫芦什么的都是按文计算着卖的。
虽然不知道逯月明弄坏了沈同尘什么东西,可是刚才旁听,也隐隐知道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而且,看这个女人,还在将军府的小院子里搭了些架子,不知在做什么农活,行为做派简直寒酸,丢她家大坏蛋的脸!
听到归晚的话,沈同尘也是被气乐了。
她走过去,在归晚的头顶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即便对方是小孩子,她理应包容一点,也不代表她就须得毫无反应地任由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跟小屁孩比气势,她可不会输。
“你……你干什么?”归晚到底是小孩子,压力当头,让她终于有些怕了,虽竭力保护着镇定和骄傲的神情,话音里的颤抖却是出卖了她。
沈同尘微微一笑,俯瞰着归晚:
“首先,先不管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逯云风、逯月明三人之间的事。”沈同尘语调平静。
逯云风默默地让到一旁。
他信得过沈同尘的人品,觉得她不会动手打归晚,既是如此,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归晚确实欠缺教育,这对她的成长极为不利。
退一步讲,即使沈同尘动手了,他还在这里,可以及时制止。
沈同尘没有注意到逯云风的小动作,继续说下去:
“其次,不知是谁将你教育得这么失败,若是你性格一直这样,那与你最亲近的人最终都会被你拖累。”
说罢,沈同尘狠狠地拧了逯云风一眼,逯云风一脸无辜。
归晚本想顶嘴,看了看离自己半尺多处的沈同尘,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要五两银子,是因为逯月明弄坏的不仅仅是我的私人物品,那其中也包含着我与木樨十数天的辛苦,我们付出的辛苦是无法用银子衡量的。”
当然,她确实溢价了那么一点点,谁让逯云风这个渣男撞她手里了呢。
只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说的,她可是要累积自己的小金库,早点离开,而且,她也要帮木樨攒点银子下来,不管木樨以后跟不跟她走,她都希望木樨有一个好的归宿。
“无法用银子衡量,你不还是要银子了。”归晚嘴里嘟嘟囔囔。
沈同尘的话,确实让归晚有了些许触动,她自幼锦衣玉食、呼来喝去惯了,不会有人告诉她这些,母亲也都是万事遂着她的意。
她都忘了,这世间,有些人竟是需要付出,才能好好过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