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云风站在府门口,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什么都没干啊,怎么就被骂了。
毕竟沈同尘穿着粗布衣裳,弄得灰头土脸,若不是开口,他还没认得出来。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之前说归晚是他女儿,看到他带归晚回来,沈同尘吃味了,恨乌及屋?
但是,沈同尘那种仿佛看到了世间最肮脏的东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木樨倒是什么也没说,规规矩矩地给逯云风行了礼,但是也很快就去追气恨恨地跑走的沈同尘去了。
释知遗形四人难得看到逯云风吃瘪,忍不住站在一旁憋笑。
归晚拉了拉逯云风的衣袖:“大坏蛋,你府上怎么还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丫鬟,还是个跛子,干脆遣回去算了。”
在大户人家府上做丫鬟的女子,要么是自己想帮工赚生活,要么是被父兄卖来的。
看她这么不懂事,还有残缺,多半是被父兄卖来的。
遣回去,让她父兄赔钱,气了兴许打她一顿,她就不会这么不识好歹了。
归晚还小,心思单纯,她虽见过许多这样的事,但是从未往再深了想过,也无人教她。
她只是单纯想让这个不懂礼数的小丫头受些教训,也没想过若是人这么被领回去了,会不会被殴死或遭遇更可怕的事。
听到归晚的话,逯云风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归晚,这么想是不对的,就算她身有残缺,既收留了,便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想着遗弃掉,明白了吗?”
他平时对手下人绝算不上宽厚,但是对待归晚则总是尽量耐心。
归晚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保证:“嗯嗯,归晚记下了。”
逯月明最近很是郁郁。
好不容易沈同尘受伤,不再在她面前晃悠了,结果又来了个混世小魔王。
她本以为自己够骄横的,没想到这位比她还要过分,而且,那个叫归晚的还是个小孩子,可以正当地整日黏着逯云风,而不会被嫌弃和说闲话。
她去黏逯云风的时候,逯云风却总说她已经长大了,要懂得避嫌和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逯月明一边羡慕,一边恨得牙痒痒。
逯云风对外说归晚是他女儿。
她不信。
那个小豆丁好看归好看,总不能全都像母亲,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逯大哥的吧。
长得不像也不要紧,重点是性格和脾气也一点都不像。
这极不合理。
如果真是逯大哥的崽,那也一定是哪个女人偷偷跟别的男人生下后,谎称是逯大哥的!
反正,又没办法证明。
逯月明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敢造次。
如果她敢这么说出去,逯云风就一定会把她的小屁股打烂。
问题是,欺负小孩儿也不是她的作风啊。
思来想去,逯月明决定先在沈同尘那里找找存在感。
比起那个有人撑腰的讨嫌小豆丁,还是沈同尘相对好拿捏些。
她行动力极强,一念及此,便晃悠到了云栖居门口,鬼鬼祟祟地往里望去。
谁知道逯大哥会不会有事没事地来转一圈,她可不想被逮到。
此时已是初夏了,虽然早晚还有些凉意,午间也有清风拂过,但较前几日还是燥热了些。
最初几天,沈同尘心里还有些闷,说不清是担忧孩子的未来,还是替那个对逯云风暗生情愫的沈同尘感到不值。
但是很快,她就将一切繁杂抛到了脑后,专心照顾起自己在集市上买回的那些蚕宝宝来。
她还与木樨一起,在小院里搭了简易的棚子和架子。
逯云风不来叨扰,她乐得清闲。
木樨初时对这些白白胖胖的小玩意儿抗拒得很,但是看到在沈同尘的悉心照料下,这些蚕宝宝仿佛一天一个样儿地变化着,又好奇又觉得有趣,便也能像模像样地搭一把手。
蚕宝宝的粪便,也被主仆二人悉心地收集了起来,没有人喊苦喊累。
沈同尘还将第一次和第二、第三次蜕皮时的“产物”分开放置了,方便以后做对照。
她曾试探着让木樨别叫自己夫人了,但是木樨一听,小脑袋瓜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搬出了一大通尊卑有序之乎者也的道理。
沈同尘便也不再勉强。
罢了,逯云风去红袖招的事儿木樨不知情,她也不必将这种腌臜事昭告天下。
她总不能告诉木樨,自己嫌弃逯云风吧。
背地里编排朝廷命官,她有几个脑袋好掉的。
况且,木樨与自己从小接受到的观念不同,即便自己说了,或许木樨心里也会觉得是小题大做,索性随她去。
日子便也这么凑合着过了几天。
逯月明还是少女心性,这几天在云栖居门口守着,没看到逯云风的身影,倒是对沈同尘做的事儿越看越觉得新奇。
这天,掐着沈同尘正在午睡的工夫,逯月明再也按捺不住,向着沈同尘养蚕的棚子悄悄摸了过去。
经过沈同尘和木樨数日的精心侍候,已经快要收获了,蚕簸也换成了有夹角的那种,雪白的茧静静地陈列在内。
逯月明从未见过这种精致的小东西,捻了一只在手上,对着光细细查看。
“你干嘛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木樨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冒了出来,逯月明本就心中有鬼,被这么一吓,手上的蚕茧顿时掉在了地上,袖子也顺势挂住了旁边的一个架子。
若不是木樨手疾眼快扶了一把,恐怕二人十余日的辛苦就打了水漂。
“逯小姐?”木樨将东西归位后,这才看向来人。
因为刚才的颠簸,有好几只蚕茧掉了出去,裹了一身的灰,茧里还渗出了黏糊糊的汁水。
木樨看得心疼不已。
“就是因为你从背后吓唬我,东西才掉在地上的,跟我没关系。”逯月明心虚归心虚,但是跋扈惯了,下意识地恶人先告状。
“你……我……”哪有和主子顶嘴的道理。
木樨不知如何反驳,气得小脸通红,眼里也蓄上了一层泪水。
“而且,我帮你捡起来不就是了。”逯月明嘟囔了一声,弯下腰去。
“就不劳逯小姐费心了。”一只雪白的手越过了她,将地上的茧捡起。
逯月明顺着修长细腻的手指一路看上去,便看到了沈同尘那张清冷的脸。
她应该是听到动静后匆忙赶出来的。
此时粉黛未施,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却不显狼狈。
“她真好看啊。”同为女子,逯月明的心里突然间有些自卑。
“逯小姐弄坏了东西,我们也不追究了,只是希望下次,逯小姐不要再有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
她用的是“我们”。
“哼,不就是几条虫子……”逯月明不服气。
“就算是几条虫子,在我心里也比此时无理取闹的逯小姐要好上一些。”沈同尘不客气地打断了逯月明的话,她不是很有耐心去哄一个被惯坏的小女孩。
况且,是那人的妹妹。
“你!我告诉逯大哥去。”逯月明气鼓鼓地跑走了。
沈同尘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回房去了。
木樨在沈同尘身后竖了竖大拇指。
如果她接受过现代的教育,肯定要说上两个字:“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