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陈欣怡发微信向顾栖迟求助,由于昨晚哭得太狠,一觉醒来双眼浮肿得厉害,她让他帮忙拖住她的爸爸,不要让爸爸看见她哭过的样子。

顾栖迟觉得哄长辈的事情沙纯梦那种傻白甜最擅长,让陈欣怡打电话叫来了沙纯梦。

果然,沙纯梦一来,就哄着陈振华跟她出门,一起去了华人蔬果市场采买。

陈欣怡起床,用顾医生为她准备的冰袋冰敷,又擦上粉底霜掩盖,才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顾栖迟陪着她在露天花园里用早餐,陈振华天还没亮就起床为他们准备早餐,牛奶燕麦粥、水煮鸡蛋,还有酸奶水果沙拉。

今日天气正好,暖阳照射在花园里的草皮上,缀在草间的露珠晶莹发亮,暖融融的阳光和清新的青草味让人心旷神怡。顾栖迟拿起桌上的黑咖啡抿了一口,看向身旁郁郁寡欢的陈欣怡,叹道:“你顶着一张苦瓜脸,也不怕辜负这么好的天气?”

陈欣怡忍着痛,艰难地吞下了半碗燕麦粥。放下碗和勺子,她抬头仰望有些刺眼的阳光,眯着眼说:“我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了?自以为帮父母移民是对他们晚年最好的安排,但或许……这并不会令他们满意高兴。我和爸爸妈妈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考虑,却给了一些对方不喜欢的东西,反倒成为负担,徒增烦恼。我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却给不了他们真正想要的……”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挂上她的脸颊,刺眼的阳光在瞬间放大了她此刻的脆弱,让她矛盾痛苦的心在顾栖迟面前暴露无遗。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累,快坚持不下去了。但看看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又觉得自己的苦,真不算什么。”她双眸垂泪,侧头看向顾栖迟,“你说我是不是很坏?用别人的痛苦来鼓励自己,但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被击垮,才能咬牙坚持下去……”然而现在她的信念已经被动摇,她所有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顾栖迟用掌心包裹住她有些冷的手,明白她此刻已经陷入彷徨,快要失去未来努力的目标。这样的她,实在太令他心疼。

“真心永远都不会成为负担。就像小时候我不懂妈妈喜欢什么,她生日时,我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车送给她。她虽然不需要,但还是开心极了。那种高兴,发自内心,因为儿子不仅记得她的生日,还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了她,这其中包含的爱意远胜礼物本身。”顾栖迟为了开解陈欣怡,不惜将他一直不敢触碰的回忆撕开了裂口,往事一幕幕重返脑海,刺得他的心脏阵阵揪痛。

陈欣怡不傻,自然懂得顾栖迟不愿多去谈及与亡母之间的回忆,但为了她,他无暇顾忌这些。

他的话,真的治愈了她彷徨无措的心,仿佛一盏指明灯,为她驱散了前路的迷雾,让她能够看清楚终点。

“别担心,我很赞同你的想法,这里的医疗条件、空气质量、饮食安全都很适合父母养老。他们可以半年住国内,半年住澳大利亚,住房选在华人集中的区域,方便他们结交新朋友。我会帮你一起说服他们,你要相信我。”

陈欣怡回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瞬,提议说:“栖迟……我想,将来把你爸爸接到墨尔本吧。他岁数大了,再往后餐厅应该顾不上,不如转售,搬到我们这来,安享晚年,也好与我的爸爸妈妈做伴。当然……我只是提议,但希望你好好考虑。叔叔一直单身,我觉得他……应该很寂寞。”

顾栖迟愣怔了半晌,眼神有片刻的凝滞,这么多年过去,他也认清了父亲对母亲的深情,父亲此生恐怕都不会再续弦,但他的脸……真的不会刺激到父亲最伤痛的记忆吗?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连忙说:“既然无法忘却,不如放肆怀念。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通过你,他能更好地思念他的爱人。我不觉得这是坏事,那么多年过去,该痛的早已痛过,我相信剩下的,都是美好珍贵的回忆。”

“既然无法忘却,不如放肆怀念。”这句话久久回**在顾栖迟的心间,仿若在他的心湖投下了一方巨石,激起无数的水花。

原来这些年都是他过分胆小畏缩,不敢去回忆与母亲之间的点点滴滴,自以为父亲也是如此。然而父亲再也没有爱上其他女人,已经证明了他无法忘却母亲。既然如此,何不放肆怀念?他亦是如此,忘不了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回忆她?

母亲留给他的不只是早逝的痛苦,更多的是温馨美好的片段。

原来,这些年,他都做错了。

顾栖迟眼眶酸胀得厉害,鼻尖耸动了几下,却仍是没有掉下半滴泪。

他站起身,连带着将陈欣怡拖起,用力将她抱入怀里,两人变得密不可分,他紧闭上酸涩的双眼,声音颤抖:“欣怡,幸好有你,才不至于让我一错再错。我听你的,等把你的父母接到墨尔本,我们就去接爸爸,五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泪水在陈欣怡的脸上肆意流淌,她张开双臂,同样用力地环抱住他,在他的怀里用力点头:“嗯……嗯嗯,一起生活,不再分开。我会像孝顺自己爸妈一样,孝顺叔叔。”

用顾栖迟给的备用钥匙进门的陈振华,恰好目睹了这温馨的一幕,他提着装蔬菜水果的购物袋,眼圈泛红,心道:老婆,你真该来看一看,我们欣欣找到了可以白头偕老的男人,她现在很幸福。我们真的能放心欣欣留在墨尔本了。

陈振华将手里的购物袋轻轻放在地上,回了房里,关上门,不破坏他们之间温馨感动的气氛。

陈欣怡足足在顾栖迟的家里住了十天,伤口才恢复得差不多。但由于吃得少,她身上本就不多的肉又掉了几斤。等她伤口渐渐不太疼,陈振华铆足了劲给她进补,非要把她喂胖几斤才肯回国。

陈振华回国前夜,要求陈欣怡和他一起搬回她的公寓。

第二天,顾栖迟和陈欣怡将陈振华送到机场。进去安检前,陈振华还拉着顾栖迟的手,再三拜托他多担待自己的女儿。

送别总是伤感的,但这一次,她的身边有顾医生,有人陪伴在身侧,伤感似乎都被稀释了许多。

陈欣怡本想多留父亲一周,帮他改签机票,毕竟再过六天就是她的生日,可他要让他们过两人世界。短短一周多的相处,他已经完全认可了顾栖迟,时不时在女儿的耳边夸赞顾栖迟—小顾相貌好、人品好、性格好、身体好、工作好,还会烧菜,照顾人也是细致入微,优秀到没得挑。

陈振华夸完也不肯消停,非得对女儿一遍遍耳提面命—小顾能看上你,那是你上辈子积攒的福气,要好好对人家,不要耍性子。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再相处一段时间,差不多就成家吧。

陈欣怡不得不感叹,哪有人是完美无缺的,顾栖迟再好,也有缺陷,只不过爸爸不了解罢了。想当初顾栖迟家里可是连炒菜锅都没有,还不是靠她才点亮了烹饪技能?更别提他脱离导航距离家门一百米都能迷路,还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

再说大龄的是顾医生,她虽然已经大学毕业,但小于二十五岁,不至于变成“圣斗士”。父亲急吼吼的样子,活脱脱怕女儿嫁不出去成为滞销品,让她在顾医生面前都“硬气”不起来。父亲回国后,她才算重振雄风。

这日,躺在治疗室的牙椅上,陈欣怡大张着嘴,顾栖迟正在为她更换结扎圈。之前心里还没特别明显的异样,但明确了恋爱关系,过去刻意不想的问题就浮出了水面—张大嘴本就不雅观,更何况她还一口钢牙。面对没有关系的牙医也就罢了,但顾医生是她的男朋友。在喜欢的人面前丑态毕现,令她浑身不自在。

“嘴再张大一点儿。”顾栖迟的脸就在陈欣怡视线的上方,距离很近,只要稍稍压低几分,就能与她脸贴脸,她已经被他的气息笼罩,心跳都跟着失去了正常节奏。

陈欣怡扭扭捏捏不肯配合,顾栖迟趁着助理Aggie背对着他们在装漱口液,飞快地低下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

待助理Aggie回身,顾栖迟立刻抬头,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就算把嘴角咧到耳朵根,我都觉得你在**我。”

咕咚一声,陈欣怡猛地咽了下口水,俏脸唰地红了起来。他一边拿牙科工具,一边对准她张开的嘴,不紧不慢地道:“闭上眼,嘴张大,再盯着我看,我会忍不住当着助理的面吻你。”

Aggie虽已知道这对医患是恋人关系,但此刻顾医生顶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话,她完全不明状况,一心以为他是在吩咐陈欣怡配合治疗。

语言不通的好处在于,顾医生脸皮够厚,就敢当着别人的面对女朋友说情话,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让人以为他在认真工作。

陈欣怡连忙闭上眼,好好配合他,但羞得脸蛋通红,导致Aggie一个劲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

她在心里嘀咕,顾栖迟这样的表现哪里像是初恋,分明是情场老手,撩妹情话层出不穷,让她应接不暇,而他还不知羞耻是何物……

整个诊疗过程陈欣怡都沉浸在他的情话里晕晕乎乎,彻底忘了在男友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的尴尬难堪。

一转眼就到了陈欣怡生日那天,她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没好意思特地告诉顾栖迟她的生日是几月几日,总觉得开了口,就像是问他讨要生日礼物似的。她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他能陪在她的身边。由于没有提前告知,她便不得不担心他有事要忙,一整天都没空陪她。

早上八点陈欣怡用过早餐,公寓楼宇对讲机传来了呼叫声,她心尖一跳,雀跃地跑去开门,却在屏幕里看见了冯毅晨的面孔,心里的高兴立时消散。

她没有开门放他上楼,而是坐电梯下了楼,只见他手捧红玫瑰站在公寓大门外,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刚打开大门,冯毅晨手里的花就送到了她的面前:“欣怡,生日快乐!”

过去在一起时,他曾忘记她的生日,如今分了手,他倒是牢牢记住了。陈欣怡暗自苦笑,伸手轻轻推拒回去:“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祝福我收下,玫瑰我就不收了。”

冯毅晨从花束中间拿出一个黑色丝绒首饰盒,递到她的面前:“打开看看。”

陈欣怡本不想配合,但又不好意思将气氛弄得太尴尬,只得伸手打开。入目是一枚耀眼夺目的钻戒,目测戒托上镶嵌的钻石有一克拉,指环上还缀了几颗碎钻,看起来相当漂亮。

她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冯毅晨,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现在顾医生是我的男朋友,你别再做不恰当的事了。”

冯毅晨不为所动:“他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他人在哪里?该不会根本不知道你今天生日吧?欣怡,过去是我错了,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今后我会好好爱你。回到我身边吧。”

住在同一栋楼里的住户经过大门,看到这一幕,纷纷起哄,让陈欣怡答应冯毅晨。那些听不懂汉语的洋人,看到玫瑰就兴奋地撮合他们。

正当陈欣怡头疼尴尬时,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穿过人群,逐渐来到他们的耳边:“冯毅晨,我是该说你意志坚定,还是厚颜无耻?”

陈欣怡抬头看见熟悉的颀长身影,一身烟灰色的西服套装,发型特意打理过,显得既精神又帅气。尴尬、头疼瞬间一扫而空,她心间一下子就冒出了粉色的泡泡。

他拨开冯毅晨,一把牵起陈欣怡的手,带她来到他的车后,打开后备厢,里面装满了玫瑰,外围粉玫瑰,中间用火红的玫瑰拼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虽然送玫瑰挺俗气的,但一想到某人送过,我就必须送一次,替换这段记忆。从今往后,你只能记得我送你玫瑰的场景。”顾栖迟揽住陈欣怡的腰肢,将她抱入怀里,“欣欣,生日快乐。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今后还会有无数个。”

陈欣怡激动地回抱住他,眼角笑出了泪花:“无数个?你当我是千年老妖吗?哪能活那么多年?不过……在我生命中剩下的所有生日,我都希望有你陪在身边。”她在心里偷笑,顾医生有时候就是男巨婴,吃醋就吃醋,还说什么替代记忆,好幼稚,但是她好喜欢……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洋人群众来回看了看冯毅晨和顾栖迟,只觉脑袋发蒙,被这出三角恋搞得晕头转向,思及刚才还鼓动女主角接受她不喜欢的男人,他们就一阵尴尬。还有人拍了拍冯毅晨的肩膀,以示安慰。如果他会说中文,大概会说上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冯毅晨只觉得颜面扫地,他当众示爱,不但遭到拒绝,还要亲眼看到心爱的女人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他走回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将花束和首饰盒都扔了进去,重重地关上车门,冲着拥抱的两人喊道:“顾栖迟,别高兴得太早!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冯毅晨放下狠话,就飞快地钻入驾驶座,驱车离开。

陈欣怡的心沉了沉,她不希望冯毅晨对她产生执念。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才是她想要的。

她趴在顾栖迟的胸膛,轻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记得没有告诉过你。”

他与她拉开一段距离,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尖:“你还好意思说,生日都不约我,是想和冯毅晨过吗?要不是我机智,早在患者登记表上记下了你的生日,今天岂不是要留下遗憾?”

“瞎说什么?我刚才拒绝他,你都看到了。”陈欣怡嘟起嘴,“我不说才能感受到此刻的惊喜,不是吗?”

“是,你说得都对。”他从粉色玫瑰里抽出一朵,送到她手里,又打开车门,将她塞入副驾驶座,“我今天放自己假,你也一样,跟我走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陈欣怡心里甜蜜蜜的,眉间眼梢都染满了笑意。

“先保密。你不是喜欢惊喜吗?”

陈欣怡磨了磨牙,这人真小气,刚在她这里吃了瘪,立马就给她还回来了。

今日天气放晴,艳阳当空。她打开车窗,蓝天白云下微风习习,公路两旁种满了绿植,空气中都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陈欣怡缓缓扬起嘴角,春光洒入心田,整个人明媚得犹如躺在了云端。

“其实,冯毅晨过去没有送过我玫瑰,分手后送来的玫瑰,我都没收。所以……我和他之间没有关于玫瑰的美好回忆,你不用介意。”

陈欣怡心想,如果冯毅晨的玫瑰出现在他们未分手时,效果必然不同。人啊,就应该在合适的时间做恰当的事,否则剩下的只有懊悔。

顾栖迟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眉心紧蹙:“是因为他对你不好,你才提出分手的吧?”

“不好意思,我才是被甩的那个。”

Steven没有明确告诉顾栖迟,但他确实有这样的猜测,只是他想不通陈欣怡这么好的女人,冯毅晨为什么会不要她。他不知道陈欣怡过去有多爱冯毅晨,但只要想到她曾经付出的感情不被人珍惜,他的心就堵得慌。

“你恨他吗?”

陈欣怡愣了一下,回头望了顾栖迟一眼,见他一脸严肃,似乎还有些生气。此刻提起与冯毅晨分手的过往,她已能说得云淡风轻:“恨远比宽恕来得容易,但只有宽恕,人的内心才能获得平静。恨是一种很强烈的感情,长长久久的记恨,只会令我更加忘不了他,选择原谅才是真的放下。”

顾栖迟久久不语,在心里细细回味她说的话。

爱与恨都是强烈的感情,人与人之间只要还存有感情纠葛,便无法忘怀。如此看来,陈欣怡对冯毅晨是彻底放下了,没有留下半点念想。

他忽地笑了:“你的原谅听起来还挺残忍的。”原谅宽恕本是一种心胸宽广的大度表现,但在顾栖迟看来,是陈欣怡快速从过去的感情里抽身的表现,果断而决绝。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嗯,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不愿意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太多感情。”

“很好,我喜欢你这样。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好马不吃回头草。”

“哈哈哈……”陈欣怡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其实我也没资格记恨冯毅晨,除了提出分手,他没做什么特别对不起我的事。而且,我和他的感情,开始之初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说起来根本放不上台面。”

顾栖迟感到很意外,忍不住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又目视前方,等着她的下文。

陈欣怡毫不避讳地将自己与冯毅晨之间的事告诉了顾栖迟。

澳大利亚技术移民打分表里有一项是配偶技能,与配偶(情侣)一起申请,双方都可以加五分。许多人为了多拿这五分,都会寻人配对一起提交申请。她与冯毅晨亦是如此。

当时冯毅晨以此为条件,对她提出邀请时,她想着就当成是一种合作,提交申请时写成情侣,又没有人会真的查实他们是不是货真价实。但随着接触加深,冯毅晨就提出正式交往,不再是徒有虚名。

她虽对冯毅晨没有很深的感情,但也是一心一意对他,人与宠物相处久了都有感情,何况是人呢?所以,被分手时,她还是体会到了情伤的滋味。

沙纯梦曾大骂冯毅晨是渣男,利用完陈欣怡就抛弃。可陈欣怡到底比沙纯梦理智客观许多,冯毅晨大学成绩优秀,且有过硬的工作经历,即使不多加那五分,也能妥妥地超越达标线,倒是她,失去这五分,就是刚到达标线岌岌可危的水准。

清醒理智如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以此开导自己,选择宽恕冯毅晨在情人节那天甩了她这个外人看起来都很过分的行为。

虽然陈欣怡将此事说得云淡风轻,并且一点儿没有责怪冯毅晨的口气,但顾栖迟心里仍恨上了冯毅晨。在他看来,无论这段感情的开篇如何,结局时陈欣怡的真心还是被冯毅晨践踏了。

“下次再见,我会揍他一顿。”冯毅晨在情人节当天提出分手,让顾栖迟觉得无法容忍。即便要分开,也应该顾惜女方感受。

陈欣怡听了一笑了之,只当他在开玩笑。

当他们抵达Puffing Billy Steam Train (普芬比利蒸汽小火车)入口时,陈欣怡心里充满了感动。

她记得,那是在他们第一次一起逛超市采购食材时,她无意中说起,她到墨尔本这些年一直没去坐一坐森林蒸汽小火车,听说选Belgrave为起点到Lakeside为终点,这条线路的沿途风景最是优美,可用童话里的仙境来形容。陈欣怡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有没有夸大的成分,但足以令她心生向往。

那会儿他们还是泛泛之交,他竟能将她随口说的话记在心里。

“你记得……”

顾栖迟牵住她的手,笑了笑:“记性格外好,没办法。”

她扬起头,故作生气:“你就不能说,你那时候就偷偷喜欢我,所以才用心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

顾栖迟表示受教,一本正经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惹得陈欣怡掩唇直笑。

她很喜欢复古的东西,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又或者是烧煤的蒸汽火车,随着年代更替,人类文明发展至今,遗留下的瑰宝有很多。因为稀少,总能勾起一些怀旧情怀,好似近距离接触这些,就能想象自己穿越到了那些事物兴起的年代,感受到了当时人们的生活。

她拉着顾栖迟兴奋地去火车头的位置拍照,火车司机相当热情,主动提出为他们拍摄合照。陈欣怡抱着顾栖迟的胳膊,站在复古火车头前,笑得比林间的阳光更灿烂。

顾栖迟已经提前在网上买了票,带着她就进去选座,她选了靠近火车头的座位。行驶到目的地需要一个小时,再加上返程,足足两个小时,好在沿途风景秀丽,没有人会觉得无聊。

烧煤的火车,蒸汽驱动,充满了古老的气息,在现代城市实在不多见,乘坐的游客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情绪。

现代人都习惯了城市中四面紧实封闭的车窗,但普芬比利蒸汽火车完全不同,它没有封闭的车窗,只有两根栏杆,游客们可以坐在车窗上,将手脚伸出窗外,与车窗外的大自然来一场亲密接触。

火车启程没多久,陈欣怡见活泼的少男少女们都率先坐上了窗台,将双腿探出窗外,肆意地上下摇晃,还有活泼的人哼起了欢快的小调。车厢里的游客们伴随火车驶过铁轨的咔嗒咔嗒声,穿梭在空气清新的丹德农山脉丛林里。

蒸汽白烟缭绕,在林间升腾,带给了陈欣怡一种身处《绿野仙踪》童话世界的错觉,童话般美妙动人的场景,使得她也抛却了矜持,坐上窗台,将四肢穿过栏杆,沐浴阳光,拥抱森林。

陈欣怡的心仿佛放飞到了林间,在天然氧吧里肆意翱翔,她的嘴角不自觉地爬上了微笑,那样自然、那样美丽。顾栖迟就这么看着她,不禁被她的喜悦感染,心里也充满了阳光。

她回头拉了拉他的手:“你也坐上来呀,多好玩,不体验一次,岂不是白来了?”

顾栖迟被她反复劝说,终于坐到了她的身旁,她又拿出手机,靠上他的肩头,为他们留下合影:“栖迟,谢谢你,这是我到墨尔本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他没想到陈欣怡这么容易满足,心里又泛起了一丝疼惜。

火车驶过数十米高的木质栈桥,桥下的路人仰头冲火车上的游客挥手问好,虽是陌生人,但在这一刻,心与心的距离更近了,纷纷热烈地互相挥手问候。

飞扬的心情让陈欣怡变得更加开朗,她也兴奋地挥手,冲下面对他们问候的行人高喊:“Have a nice day!”

身边的陈欣怡表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热情,热烈得好似一团火,牢牢吸引住了他的视线。她就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野花,即使在石缝里也能盛放得绚烂多姿。只要给她一点点阳光,她就能让你看见最美好的模样。

顾栖迟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侧脸,轻轻转过她的头,在她愣神时,倾身覆上了她的唇。

轻轻柔柔的吻,如蝶触蕊,缱绻缠绵。两人的心都在这一刻被对方融化了……

陈欣怡完全沉浸在他的柔情里,耳边的喧闹声化作了寂静,火车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她的世界在此刻已经无法容纳他人。

他温热的唇移到她的耳边,用他富有磁性的动人嗓音,贴着她的耳垂,低语:“You melt my heart.”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动听,还是他的情话太撩人,陈欣怡的耳朵瞬间爬上炙热的温度,有种火烧般的错觉,她的心也跟着燃烧了起来,仿佛真的融化了似的。

她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脸靠在他的颈侧,心道:我也是,顾栖迟,你也融化了我的心。

顾栖迟牵住她的左手,一个有些冰凉的物体滑上了她的手腕,她愣了一下,松开他的脖子,垂眸去看,只见一个纯银手环扣在她的腕间,手环上串有许多个不同形状的charms,主体charms为天空蓝色调,看起来清新自然,又有童话般梦幻的感觉。

她虽不常佩戴饰品,但作为女人,对这些多少还是比较在行,何况她还为国内的人代购过这个牌子的饰品。

Pandora手环与charms分开购买,由顾客自由搭配组合,手环上悬挂不同组合的charms,就能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手环。

她一眼认出手环上的charms是Disney灰姑娘系列,灰姑娘系列最好认,水晶鞋、南瓜车、漂亮的礼服裙、许愿石……做工精美,色调淡雅。

每一年limited edition的手环上都刻有别致的短句,她拨开charms查看,果然看到其上刻有文字,细细查看正是—You melt my heart.

陈欣怡有些动容,原来他早有准备。

“生日礼物,就算不喜欢也不接受退货。”顾栖迟故作霸道地挑了挑眉。

她会心一笑,举起戴着Pandora手环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上面的charms也跟着晃来晃去,在阳光下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

“这么好看的手环,我怎么舍得退货?”陈欣怡冲他眨了眨眼,“不过你送我灰姑娘系列的charms,是想告诉我,你就是将我解救出苦海的白马王子?”

他扬唇一笑:“王子不敢当,未来老公还是可以的。”

陈欣怡俏脸微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想从男友升级成老公,可不是说一句话就能如愿的,我没那么好打发。”

“哦?那我是不是要拿着你的高跟鞋全城搜查,才能如愿?”

“扑哧—”陈欣怡抬手捶了他胸口一拳,掩唇直笑,“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有幽默细胞呢?”

“你现在知道了,我不介意你更迷恋我一些。”顾栖迟揽住她的肩膀,让两人靠得更近。

而后的旅程,顾栖迟一只手环住陈欣怡的肩膀,一只手握住栏杆。她则靠在他的身上,心里如蜜糖般甜美,嘴角止不住上扬成幸福的弧度。她缓缓启口,轻声唱起了歌—一首只想唱给他听的歌。

“Sophia,Sophia,I'm learning that some things, I can't go without and one of those is him……I'm his ghost since he came around……”

轻灵悠扬的歌声仿如绵绵细雨般缠绕在他的周身,滑过耳畔,淌入心田,灌溉了他枯寂的心,有些情绪因为她的存在而渐渐复苏。

顾栖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觉眼眶有些温热,虽没能滋生出水雾,却也能感觉到些许热意。

灿烂温暖的阳光、春意盎然的雨林、美妙动人的歌声,以及依偎在身旁的心上人……顾栖迟想不出,世间还能有什么,比现在的情景更似人间天堂。

蒸汽火车沿路自丛林穿梭到平原,又自平原行至田园小镇,再回到茂林,一路风光无限,美不胜收,游客们纷纷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一个小时的车程,仿佛带他们过上了慢生活,从快节奏的日常里抽出身,用调慢的节奏,领略大自然的风景,就连心中的浮躁与疲惫都得到了净化,所有负面情绪在大自然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陈欣怡想,她会将二十五岁的生日铭记于心,这段珍贵的记忆,在她白发苍苍时,都会是她人生中美好的闪光点。

时光匆匆,一眨眼陈欣怡与顾栖迟都快认识一年了。她与顾医生自交往伊始直至今日,感情发展格外平稳,原本初遇时欢喜冤家的情景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就连已婚妇女沙纯梦见了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都会感叹一下热恋真好。

跨了年,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情人节,陈欣怡不由得想起,去年的情人节她惨遭分手,今年有顾医生相伴,必然能将去年的损失一并补全回来。

由顾栖迟担任副会长的墨尔本华人青年会,本周组织去山里野营,他是副会长,自然要积极参与,不仅如此,被他介绍入会的陈欣怡及沙纯梦夫妇也会一起前去。

参与的人都携带了露营帐篷,顾栖迟与Steven准备了足够容纳三人的大帐篷,两人一起躺在里面都不会觉得拥挤。

陈欣怡没想到冯毅晨也参加了这次青年会的活动。自她生日之后,冯毅晨便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没有与她联系。沙纯梦说冯毅晨在公司工作很努力,似乎得到了上司的赏识,晋升了职位。

两人再见,冯毅晨没有主动打招呼,只是冲她微微点头致意。陈欣怡松了口气,心想,他终是放下了过去。

参加此次活动的有二十多个人,沙纯梦是里面最兴奋的一个,她像是被关在家里许久的金丝雀,终于被放出了笼子,漫山遍野地撒丫子狂奔。

“欣怡,你看,有白鹦鹉!”沙纯梦站在不远处,冲陈欣怡喊叫,抬起手臂就有一只白鹦鹉停在了她的手臂上,她开心极了,“欣怡,还记得大二那年吗?我们在Dandenong山买了饲料喂鹦鹉,那里的鹦鹉成群结队,四五只一起停在我身上抢食,好玩极了!”

陈欣怡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却见她眉头一皱,可爱的大眼睛中露出委屈:“哎哟,疼死我了。你这只坏鸟,爪子抓疼我了,松一点,松一点啊……老公,让你带来的饲料呢?快给我一点。”

Steven站在她旁边偷偷塞了一把葵花籽给她,按理说是不能私自喂食的,但疼老婆的他,实在想满足老婆与鹦鹉玩耍的愿望,手上无食,鹦鹉很快就会飞走。

“老公,情人节我们坐游轮去塔斯马尼亚吧!”沙纯梦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现在订还来得及吗?”

“老公,你不舍得钱?”

“怎么会?”Steven赶紧揉了揉她的头,安抚说,“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去旅游公司问,只要还有空房间,我们就去。”

沙纯梦立时扬起满足的笑脸,与鸟儿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喊疼,整个人看起来比鸟儿还活泼几分,特别可爱。

陈欣怡也不过去与她凑热闹,就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她微笑。顾栖迟弄完帐篷,将他们的随身行李放好,就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陪她一起看着那对与鸟儿嬉戏的年轻夫妇。

“偶尔你也可以像她一样……”他斟酌了片刻,才挑了一个词儿,说,“任性。”任性地玩耍,任性地提出要求,任性地让人宠着她……

陈欣怡收起了笑:“任性是需要资本的。”

他看向她,问:“资本?”

两人对视良久,气氛渐渐变得沉重,她扑哧一笑,半开玩笑地说:“有钱任性,听过吧?没钱怎么任性?”

顾栖迟明显不赞同:“沙纯梦很有钱?”

面对他的执着,陈欣怡不禁暗叹一声,语气颇为轻快,却藏不住内里的沧桑:“资本有很多种形式,金钱、权力、年轻、美貌……哪怕是天真。这些,我都没有。”沙纯梦无论长到什么年纪,多半都是拥有天真的。多好,天真的人足够纯粹,她眼中的生活也更为美好。往往陈欣怡嫌弃沙纯梦蠢萌好骗的时候,又是打心眼儿里羡慕她的。

顾栖迟眉宇间漫上轻愁,陈欣怡总是这样,过分理智,让人心疼。

“过去纯梦依赖我,常常给我惹麻烦,让我帮她收拾烂摊子,周围的人都说她是我的包袱。”陈欣怡面露怀念,顿了一下,又说,“可没人知道,我也离不开她。被人依赖、被人需要,有了强烈的存在感和使命感,我才不至于一蹶不振。说实话,她被Steven拐走后,我还挺寂寞的。”

顾栖迟用力将她抱入怀里,发誓般说道:“你也可以任性,你有资本,你的资本就是我。我需要你一直陪着我,我们在一起,你不会再感到寂寞。”

陈欣怡低笑了起来,在他胸前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傻瓜,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急着抢白。我想说,幸好,后来我遇见了你。”

冯毅晨遥遥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心里充满痛苦,欣怡和他在一起时,从来没有笑得如此真切过,笑声里满是幸福的滋味,就连他都能感受到。

驱散了这些情绪,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未来的他一定会变得比顾栖迟更成功,到时他再站在陈欣怡的面前,她自然就会看到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