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牙套影响颜值,如非必要,陈欣怡不爱出门聚会,特别是一些人多热闹的party。顾栖迟觉得她的生活除了工作,接触的朋友只有他与沙纯梦,交际圈太狭窄,就软硬兼施地将她拖去参加墨尔本地区华人青年会的聚会活动。沙纯梦听说此事,积极响应,与丈夫一同出席。

华人青年会是民间组织,据说是由第一代移民传承下来的。历届会员的年龄步入中年就会转入中老年华人组织,将青年会交给下一任被推选出来的会长与副会长管理。入会全凭自愿,许多在墨尔本口语不佳又没什么朋友的新移民,都很愿意参与青年会的活动,扩大自己的交友圈,结识新朋友,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

这一次青年会的活动是去Brighton Beach看沙滩上的彩虹屋,再一起去附近的公园野餐。其实这个景点,生活在墨尔本的大部分人都去过,因为Brighton Beach是拥有彩虹屋的沙滩里距离墨尔本市区最近的,过去比较便捷。沙滩上有许许多多样式不同、色彩缤纷的小木屋,一路绵延不断,远看好似一道彩虹悬停在黄沙之上,与碧海蓝天遥相呼应,此处的美景总能吸引游客流连忘返,可谓百看不厌。

五月底的墨尔本气温不高,整座城市都笼罩了寒意。但身处日光充足的海滩,在正午阳光下仍然觉得相当温暖,许多不畏寒的洋人还穿着短袖短裤,在海滩边嬉戏。这样的天气陈欣怡自是不会下海戏水,她没带泳装,穿了一套薰衣草紫色的休闲运动套装,脚踩一双小白鞋,也未曾化妆精心打扮,就坐上顾栖迟的座驾,与他一道去了海滩聚会。

顾栖迟倒没觉得此类聚会需要用心装扮自己,他也穿得相当随意,烟灰色卫衣搭配黑色休闲裤,鞋子亦是轻便的黑白相间的休闲板鞋。

两人先到了与沙纯梦约好的停车场,沙纯梦夫妇亦是第一次参加青年会的聚会,得让介绍人顾栖迟带着一起。

着装随意的他们看见沙纯梦夫妇庄重华丽的打扮时,都傻了眼。

“纯梦,我们去的是海滩,不是音乐会……你穿小礼服也太过了吧。”沙纯梦的丈夫Steven西装革履,同样过于正式,但她自然不会去点评闺密的老公。

沙纯梦从头到脚将陈欣怡打量了一番,一脸嫌弃地说:“欣怡,你也太不讲究了。我们第一次与青年会里的小伙伴见面,第一印象很重要,你穿得那么随意,让人觉得你不重视这次聚会,多不好呀!”

她又看了一眼顾栖迟,立马换上一张花痴讨好的笑脸:“不过顾医生颜值逆天,穿什么都很帅,完全无须依靠衣装加分,就连居家煮饭穿上围裙的样子都超级迷人的。”

陈欣怡扶额,真心想假装不认识沙纯梦。Steven咳嗽了几声,表情尴尬。沙纯梦还毫无所觉,回头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疑惑:“老胡,你喉咙不舒服?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陈欣怡瞥了Steven一眼,打心底同情他。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吧。”陈欣怡一把搂住沙纯梦的肩膀,将她拖走,以免她再让Steven尴尬。

顾栖迟与Steven走在两人身后聊起了工作,他们这个年龄的男人见面不是聊工作就是聊座驾,偶尔还会聊点旅游,倒不愁没有话题。

沙纯梦起初不太配合,走得拖拖拉拉,后来却突然拽着陈欣怡的手臂加快步伐,与身后的两个男人拉开距离。

她做贼似的回头瞥了一眼,确定身后的他们不会听到她们交谈,才附在陈欣怡的耳边说起悄悄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已经成功把我的男神据为己有了?”

“胡说什么?没有的事,我和顾医生只是普通朋友。”陈欣怡瞪了沙纯梦一眼,这话要是被顾栖迟听见,指不定就怀疑自己对他有贼心,以后感觉尴尬从而避开她,她怎么办?

沙纯梦嘟了嘟嘴,一脸不信:“我男神那么帅,综合条件那么优秀,你如果不动心,那你就不是正常女人!”

话音刚落,她就甩开陈欣怡的手,双手抱胸,做出夸张的自卫姿势:“欣怡,虽然我们是好闺密,但有些话我得说清楚,我是直女,喜欢男人,你就算喜欢女人,也不要打我的主意哦。”

陈欣怡闻言,像是遭了雷劈,面部肌肉都扭曲了起来。她无语了半晌,才骂道:“女神经,好好治治你的脑子吧!脑瓜子里塞的都是一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沙纯梦见陈欣怡不悦,立马讨好地抱住她的手臂:“我错了还不行吗?别生气。我长得这么萌,你想不喜欢我,想想也是挺难的,哈哈……”

陈欣怡甩了一个大白眼给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也喜欢男人,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的小嘴缝起来?”

陈欣怡大声的一句“我也喜欢男人”成功引起了身后两个男人的注意,Steven倒还好,顾栖迟愣怔了半晌,心想陈欣怡不喜欢男人,还能喜欢女人不成?

阳光正好,碧空如洗。一行四人来到建满彩虹屋的沙滩上,亚洲游客众多,一个接一个在各色木屋前拍照留念。这里不仅有碧海蓝天和细浪白沙,还有被粉刷成五颜六色的小木屋,远远望去仿如人间天堂。此处的海水与沙滩都维护得很好,看不到游客随意丢弃的垃圾,仿佛每个人见到这样令人难忘的美景,都不忍破坏分毫。

华人青年会的会员聚在一处蓝色海浪的木屋前,有人看见顾栖迟,就冲他挥手招呼他过去。

顾栖迟快走两步,示意其余三人跟上。陈欣怡却在人潮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就想离开。

沙纯梦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吃了一惊,捂住小嘴低呼:“他怎么也在这儿啊?难道他也是墨尔本青年会的会员?”

陈欣怡挪开视线,刚才被她注视着的男人就看了过来。

男人先是一愣,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向她的方向而来。陈欣怡幽幽一叹,看来终究是躲不过麻烦。

顾栖迟发现三人都没有跟上,回头正想询问,就见一个长相干净斯文、身穿白衬衣的男人走到了陈欣怡的面前,两人似乎是旧识。

“欣怡,好久不见。”冯毅晨紧紧盯着她的双眸,眼神专注,“为什么屏蔽我的手机号,还不回复微信?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陈欣怡就知道她与冯毅晨见面会被问这些尴尬的问题,很多事情哪里说得清楚理由,无非就是潜意识里不想做。

“我没时间交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我真没兴趣和前男友做朋友,你以后总要再找新女友,没有女人喜欢自己男人和前任保持联系,我这是为你好。”

冯毅晨闻言,不禁眉心一蹙,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欣怡,我们分开这段时间,我总是忍不住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复合吧……我不习惯生活中少了你的身影。”

陈欣怡万万没想到冯毅晨竟然想与她复合!提出分手的是他,想要复合的也是他,世上有那么好的事吗?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真当她没脾气,好拿捏不成?

沙纯梦觉得这场旧情人久别重逢求复合的戏码非常精彩,完全没感觉自己已经化身瓦数超大的电灯泡,愣是站在原地旁观。Steven没有她的厚脸皮,一把揽住小娇妻的肩,就将她拖走了。

没有这对夫妇遮挡视线,顾栖迟清楚地看见陈欣怡被一个男人抓着手,脸色不太好。他心中不知怎的就不太舒坦,与会中好友致了歉,就快步走到陈欣怡的身边,说:“你们认识?不介绍一下?”

冯毅晨一愣,松开了陈欣怡的手,看向顾栖迟时的眼神像是会发光,语气也颇为激动:“副会长,我是上个月刚加入青年会的冯毅晨,还没有机会和你说上话,你一直是我崇拜并想学习的榜样,很高兴能见到你。”

副会长?陈欣怡吃了一惊,她从没听顾栖迟讲起他在墨尔本青年会里还身居要职。

冯毅晨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顾栖迟:“这是我的名片,我就职于USC会计师事务所。”

顾栖迟瞥了他一眼,接过名片,冲他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我和你不是同行,术业有专攻,我没什么值得你学习的。”

陈欣怡听了顾栖迟的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冯毅晨也算得上是M大的高才生,会计硕士学位,CPA(注册会计师),只比她大一届,就职的USC也是业内非常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可说是年轻有为。但冯毅晨一心想要结交的对象却不太给面子,顾医生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冯毅晨的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

陈欣怡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小心眼,她觉得好笑的同时,竟有些解气。冯毅晨做事一向目的性很强,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绝对不会浪费时间。他计划好的事,少有失败的,这次让他碰一鼻子灰,实属难得。

她一直觉得顾医生除了喜欢对她“冷嘲热讽”,对待其他人面上都表现得平易近人、温和有礼,不知道冯毅晨触到了他哪根神经,竟得到了比她当初更惨淡的待遇。

冯毅晨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很快振作,再接再厉:“副会长太过谦了。我们虽然不是同行,但是校友。副会长年纪轻轻就成了墨尔本青年牙医里首屈一指的人,还是牙医诊所的老板,又被选为青年会副会长,这些成就都值得我学习,希望到副会长的年纪,我也能在业内闯出一番景象。”

顾栖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被他诚恳的言辞打动,依旧没有多少表情,语气平淡,但说出口的话足够气死人:“冯先生,你错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就已经拥有上述成就。”

“这……怎么可能?”冯毅晨一时激动,不小心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顾栖迟耸了耸肩:“我跳过级,毕业时比你年轻。”

“原来是这样,副会长果然很优秀。”冯毅晨笑容僵硬,可说是相当尴尬,陈欣怡都佩服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勉强维持笑容,如若换成她,想必早就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顾栖迟认为这个话题没有持续的必要,转头看向陈欣怡,问道:“他是你的朋友?”

陈欣怡在心里斟酌了半晌,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说冯毅晨是她的前男友,结果被冯毅晨抢占了先机。

“欣怡是我的前女友……”冯毅晨说到一半,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头,又说,“我正想追回欣怡,和她复合。”

在听到陈欣怡与冯毅晨曾经是情侣时,就连顾栖迟自己都说不清那一刻心中涌现的不悦是因何而起,好在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说了句:“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聊,不打扰了。”

眼看着顾栖迟要走,陈欣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扯住了顾栖迟卫衣的衣袖,着急地解释:“那是他的想法,不是我的,我没想过复合。”

顾栖迟怔了怔,扯回了衣袖:“这话你应该告诉他,让他明白,而不是对我说。”

陈欣怡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与其他人攀谈起来,谈笑风生,一点儿不见方才冷淡的模样。她心里忽然有些失落,怪自己多此一举,她与冯毅晨是什么关系,有必要对顾栖迟解释吗?她那么急着撇清与冯毅晨的关系,在顾栖迟看来说不定会认为她对他有意思,那不是误会大了?!

陈欣怡拍了拍自己的嘴唇,暗骂自己冲动多嘴。冯毅晨见顾栖迟不再关注他们这边,立即拉上陈欣怡的手,想将她带去人少的地方把话说清楚。

她力气不及冯毅晨,自然犟不过他,但她嘴里还是不肯放弃,徒劳无功地喊着:“放手!冯毅晨,你放开我!”

顾栖迟虽然在与朋友交谈,但并非完全没有关注陈欣怡那边,他余光瞥见冯毅晨用蛮力想带走陈欣怡,而陈欣怡显然不愿意,他不自觉地蹙了眉,双拳握紧了又松开,最终还是迫使自己忍住了去管闲事的冲动。

冯毅晨成功将陈欣怡拖到人烟稀少的角落,停下脚步,仍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你和顾栖迟是什么关系?不想与我复合是不是因为他?”

顾栖迟?他刚才还很是尊敬一口一个 “副会长”,现在就连名带姓地称呼人家了?变脸要不要这么快?陈欣怡撇了撇嘴:“医患关系,他是我的牙医。提出分手的是你,我一个被甩的还不能拒绝复合了?非得欣喜若狂重新投入你的怀抱才算正常吗?”

冯毅晨将信将疑:“你和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

“还是朋友。怎么了?就算我与他有点什么,也与你无关吧。”陈欣怡心中不耐烦,她最初并非因为爱情与冯毅晨结伴,之后相处久了,才对他产生了一些感情,而这种感情或许并不是所谓的爱情,至多只是一种“习惯”,与一个人相处久了的依赖感,他突然宣布要退出她的生活,她感到不舍、揪心……种种情绪,在所难免。

被他抛弃时,陈欣怡心里不是不难过,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逐渐淡忘,直到今天重逢,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分手那日她心中的难受早已烟消云散。

她眼中没有情绪起伏,过分的平静激怒了冯毅晨。他很了解她,她但凡情绪波动就会落泪,而此刻她的眼角不见半点水汽,足以证明她的平静不是伪装。

冯毅晨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质问她:“陈欣怡,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陈欣怡蓦然觉得自己不认识冯毅晨了,她的印象里,冯毅晨感情淡薄,事业心旺盛,做事目的性强,从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在她看来,他今天执着于与她复合,情绪还如此激动,就是不合常理,她的身上没有值得他费心的东西存在。

“我们两个都没有资格谈论爱情。起初为什么在一起,你比谁都清楚。之后处久了,人总会有感情的,我甚至想过将你当作家人,与你结婚生子。在异国他乡,我没什么朋友,也没时间去交朋友,嫁给一个我了解的人,挺好……”

冯毅晨听到这里,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他甚至看到了一点与陈欣怡复合的希望。虽然他不喜欢她冷静地谈论他们之间感情的样子,但得知她将他视作过未来的结婚对象时,他心里不免有些自得。

不等冯毅晨接话,陈欣怡继续说:“但你甩了我,我才意识到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起初深爱对方的夫妻都不能保证相伴一生,何况我们,与其婚后再分道扬镳,弄得两家人都不愉快,倒不如早点结束。”

他刚浮现的沾沾自喜又在顷刻间被陈欣怡浇灭:“你怎么知道婚后我们不合适?我对你有感情,才会想要和你复合。”

“我生活乏味单调,精力都花在挣钱省钱上,没有情调,不够温柔,工作收入不稳定,这些缺点是你之前嫌弃的,我现在改不了也不打算改,你还想复合?”

冯毅晨眉心紧蹙,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在陈欣怡的身边吞云吐雾。

她跟着皱了眉头,她一直不喜欢和抽烟的人在一起,冯毅晨以前很少抽,只会在遇到困难心烦的时候才来上一根,所以她也就忍了。

“和你分开之后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结婚过日子务实更重要,你勤俭持家那是贤惠,我爸妈一定很喜欢你,之前是我不够成熟。收入问题不重要,我是男人,结了婚我会养你。我只是可惜你的学历,做这些兼职屈才了。”

冯毅晨吐出一个烟圈,眉目渐渐舒展。与陈欣怡分开得越久,他反倒越发觉出她的好来,想想曾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她不像其他爱作爱闹的女生,从不给他添麻烦。公寓里设备坏了,她没把他当技工使唤,自己默默就给解决了。要不是沙纯梦跟他说起,他都不会知道,她烧得一手好菜,还特别会为他省钱。每回出门约会用餐,她都挑经济实惠的餐厅,提前做好攻略,点一些不贵又好吃的东西。她总以男女平等为理由,时不时地回请他。难得过情人节他送她一件昂贵些的首饰,都被她逼着去店里退货,非说太贵不敢戴,怕掉了有负担……

大部分人都是拥有时不懂珍惜,失去才感到后悔,冯毅晨早就悔不当初。越是联系不上她,他就越想念她,过去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也越发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不是没逼过自己摒弃这些念头,重新找一个更好的女人。他一直都没有主动到她的公寓找她,但今天重逢,看见她的第一眼,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就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失去了控制,狂乱地淹没了他的理智。

陈欣怡感觉冯毅晨是真心为她考虑,才耐心地解释:“屈不屈才不好说,行行出状元嘛。我只想做来钱快的行业,你就别为我担心了。”

她走了几步,退出他的控制圈,语气诚恳:“冯毅晨,我们做朋友吧,前提是你放弃和我复合的念头。”

陈欣怡说完就转身离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冯毅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将烟头捻灭,他在心里下了决心,不会轻易放弃她。

青年会活动后,陈欣怡发现顾医生对她的态度又变回了从前那般不冷不热。他扬言已经从陈欣怡这里学会了烹饪家常菜的基本技能,决定出师,不再向她讨教。这事也就罢了,他甚至不再向陈欣怡订购各式中华点心,仿佛吃腻了他口中盛赞无比的美味。

断开所有医患关系外的联系,陈欣怡发现如果她继续做一个懂事听话的乖乖患者,一个月就只能见到顾医生一回。冯毅晨仍没放弃,鲜花和礼物不断,这些她之前从没享受过的追求待遇,他像是想全部补偿给她。而陈欣怡却发现她对此没有欣喜,更没有被他打动,反倒是越发想念起顾医生。

陈欣怡有什么烦恼,早已习惯压在心里自己消化。这回一向迷糊的沙纯梦倒是头脑清明起来,发现了问题。

沙纯梦喜欢将High Tea直接当作晚餐,吃得早、管饱、精致有格调,还觉得对保持身材有利。每次和陈欣怡约饭,她都会选择吃High Tea。

陈欣怡从传统银质三层塔底层拿了块手指三明治放入嘴里,沙纯梦喝了口茶,终于忍不住开腔:“你最近和顾医生怎么像是躲着对方似的?是因为冯毅晨吗?你怎么想的呀?到底要不要和冯毅晨复合?”

陈欣怡慢条斯理地吃完嘴里的食物,用纸巾擦了擦嘴,才说:“他送的鲜花、礼物我统统原路退回,你说我会不会复合?至于顾医生……是他躲着我,像是要和我撇清关系。我这些天一直在想,都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她揉了揉眉心,愁上心头:“人的习惯确实可怕,当时冯毅晨跟我分手,我一头扎进了正畸的事情里,成功分散了注意力,从对冯毅晨的习惯旋涡里脱了身。然而养成新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顾医生成了我的新习惯,现在超过两天不见他,我就浑身不得劲,看来我必须找点其他新鲜事转移注意力。”

沙纯梦一听,美食都顾不上吃,放下了已经戳在叉子上的马卡龙,激动得满面红光:“欣怡,你这些症状,必定是爱上顾医生了啊!还转移什么注意力?麻溜地上啊!女追男隔层纱,拿出你的魄力来,将顾医生收入掌心!”

“噗—”陈欣怡嘴里的红茶全交代在了雪白的桌布上,幸好她刚才低着头,才没有污染到精美的餐点。

她都来不及拿纸巾擦拭,眼角就沁出了水珠,连忙用手捂住脸,生怕被旁边的食客们看了笑话。

沙纯梦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在了她的头顶,震得她身心俱颤。

她爱上顾栖迟了?这可能吗?不应该吧……明明只是养成了与他相处的习惯而已。

沙纯梦连忙挪到了她身边的座位上,给她递纸巾,还在她耳边继续鼓吹自己的观点:“你可别不承认,我其他事情上经常犯糊涂,但关于男女恋爱的问题,我比你有经验多了。旁观者清,我九成九确信,你就是喜欢顾医生,才对冯毅晨努力吃回头草的行为无动于衷。”

之后沙纯梦还给陈欣怡分析了顾栖迟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她认为顾栖迟是从看见冯毅晨与陈欣怡纠缠不清的那天开始,才与陈欣怡保持距离,所以症结还是在冯毅晨的问题上。

陈欣怡自我反省,发现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初高中时,她对男生产生过欣赏之类的好感,却没跟任何人早恋;到了大学,她也就与冯毅晨凑成了一对,两人连成年情侣间那些不可描述的**活动都没有做过。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她没见过让人朝思暮想的爱情长什么样子。

她不想花费时间与人谈腻腻歪歪的恋爱,也怕当真牺牲了赚钱时间和男人腻歪,最后无疾而终,得不偿失。沙纯梦说的倒追她不感兴趣,她只知道解决一下名为“顾医生”的瘾,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没理由见面,她难不成还不能创造理由吗?

陈欣怡故技重施,买来一盒pizza,狠了狠心,张开嘴,就用力一咬。嘎嘣一下,金属托槽再度与她的牙齿分了手,可怜兮兮地挂在弓丝上,摇摇欲坠。

“哎哟,真疼。”陈欣怡抽出餐桌上的纸巾压了压眼角沁出的泪,自言自语,“顾医生啊顾医生,之前是为了整你,这次是为了见你,每回我都是为了你自虐,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第二天,顾栖迟见到陈欣怡掉落的托槽和她手里捧着的生煎、小笼包,有一瞬间,情绪差点失去控制。

这些天顾医生是怎么过的呢?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猜测陈欣怡是不是已经和冯毅晨和好如初,你侬我侬,猜测她不见他,会不会有点想念他。

总之最近他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他想念她做的中华点心,甚至想念她对他耍无赖的样子。他已经开始减少外卖,试着买菜自己在家烹饪晚餐,每次做完,总想着陈师父能来点评一番会更好。过去从不觉得一个人吃饭是种寂寞,但如今他竟开始希望陈欣怡能经常坐在他的对面,陪他共进晚餐。

一有闲下来的时间,他总会不自觉地去看手机,他不愿承认,他对手机的关注度直线上升,完全是因为在等待一个可能一直不会主动联系他的人。越等待越烦躁,是他主动与她拉开距离的,他需要的是克制,而不是反复无常。

直到这日见到熟悉的笑脸,尝到日日思念的美味,这些天来的烦闷才一扫而空,只是这些情绪,他不会让她得知。

陈欣怡坐在牙椅上晃腿,冲顾医生嬉笑:“不好意思啊,时间一久我就忘了,昨晚吃东西时没注意,又来麻烦你。”

“没事。”顾栖迟刚吃了一个小笼包,口齿生香,心情正好,“如果你每次来麻烦我,都带上这份厚礼,我绝对不会跟你计较。”

陈欣怡撇撇嘴,嘀咕:“我还以为顾医生吃腻了我的手艺呢。”

“怎么会?这些东西让我吃一辈子都不会腻。”顾栖迟眼中写满认真。

陈欣怡趁热打铁:“那你为什么没有再跟我预订点心?”

顾栖迟面色一僵,随口搪塞她:“最近太忙了,没顾上。”

“骗人!你每周的接诊量都差不多,说忙的话,你一直都很忙。”

陈欣怡语气咄咄逼人,像是不给顾栖迟逃避的机会。但顾医生可没那么容易败下阵来,他放下餐盒,对陈欣怡下逐客令:“我要接待后面那位病人了,你先回去吧。”

他分明就是不想回答问题才赶她走!陈欣怡又不好发脾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诊疗室门边,又顿住脚,鼓足了勇气,才背对着他说:“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冯毅晨,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和他之间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闻言,顾栖迟怔了怔,原本他想违心地问一句“对我说这些话做什么?与我有关系吗”,但最后他闭口不言,还对着她的背影扬起了嘴角。就连站在顾栖迟身边的助理Aggie都忍不住在陈欣怡走后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毕竟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他露出真心的笑容。

万事开头难,一旦故技重施,陈欣怡的脸皮厚度直逼城墙,隔三岔五就吃坏牙套,跑去诊所求救。她做好了重新迎接顾医生黑脸的准备,谁知一连弄坏了五六次,顾医生都默默地为她修复,没有半句责怪,与之前的情形判若两人。仿佛面对她时,他又成了那位“好脾气”的顾医生。

陈欣怡每回都带心意点心坊的点心去找他修复,就连他的同事都沾了不少光。这日陈欣怡来问诊倒不是因为托槽掉落,只是弓丝末端被她咬得有些冒头,戳到了口腔内壁,引起了轻微红肿。

陈欣怡刚进门与前台护士互相问候了几句,就见一位二十岁出头的亚洲姑娘进了门,一脸急切地对前台说她需要顾医生为她看急诊,她的智齿疼得厉害。

顾栖迟刚好将前一位患者送出诊疗室,这姑娘就丢下前台,直冲到顾医生身边,楚楚可怜地道:“顾医生,我的智齿好痛,牙龈都肿了,你帮我看看吧。”

她说的是普通话,与他们是华人同胞。

前台护士为难地跟过去,隔开她与顾医生,告诉她陈欣怡才是预约的患者。

“顾医生,我比她急,我真的好痛好痛,你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对吧?”这位姑娘长得很是清秀,五官算不得多精致好看,但胜在看着舒服。她双眸含泪的样子,尤为惹人怜惜。

她又转头恳求陈欣怡:“这位小姐姐,我真的好痛,你能让我一下吗?求求你了……”

顾栖迟迟疑了一下,看向陈欣怡。

陈欣怡:“没关系,让她先看吧。”

“我今天的预约都满了,你让给她,就得等到六点以后。”

顾医生正常情况晚上六点下班,如果有急诊或者特殊情况,才会在六点后加班为病人诊治。

“好。”

陈欣怡的大度谦让似乎令这位姑娘很感动,她千恩万谢,又是鞠躬又是道谢,但陈欣怡从她的眼神里没有发现半分诚挚,仿佛她在演戏,感谢并非发自内心。陈欣怡不怎么在意,反正场面上过得去就行,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总不能看着对方痛得嗷嗷叫。

这姑娘跟着顾栖迟进到诊疗室,移门合上前,陈欣怡看到她的脚绊了一下,人直接跌到了顾医生的怀里。陈欣怡的心咯噔了一下,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真绊倒还是假绊倒她看得清清楚楚,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顾栖迟似乎没有发现她刻意的行为,将她扶稳后,就撒了手,还宽慰了几句。陈欣怡坐在大厅沙发上出神,心想以顾医生的魅力,他的爱慕者一定很多,借口寻他看诊、想倒追他的女人不会少,只是她之前都没有撞见。

陈欣怡自嘲地笑了笑,她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她的行为和她们有什么区别?

大约过了一刻钟,顾栖迟与那位姑娘就从诊疗室里走了出来。只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一脸歉意:“顾医生,对不起。我今天不但给你添了麻烦,还占用了别人预约的时间,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现在刚好饭点了,我请你吃午餐好吗?你千万不要拒绝我,不然我会一直愧疚下去的……”

陈欣怡闻言,嘴角噙着的笑越发讽刺,原来她掐好了时间跑到诊所,就是为了与顾医生共进午餐,算计得可真好。

顾栖迟瞥了眼接待台上的点心打包餐盒,微笑着婉言拒绝:“抱歉,我已经订了午餐。为患者诊治是医生的本分,方小姐不必客气。”

那位方小姐看了眼透明的打包餐盒,撇嘴道:“这些点心怎么能当正餐吃?顾医生工作辛苦,吃不饱下午就没有好的工作状态,还是和我一起去餐厅用餐吧。”

“不必,我中午一向吃得不多。我之前就建议你拔了智齿,但你不愿意,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频繁发生,只能注意不要吃刺激性食物,不要熬夜,保证充足睡眠。”

她见顾栖迟一本正经地开始对她说教,自知没戏,只得告辞。顾栖迟走去了厕所,陈欣怡见方小姐出了门就一脸委屈地拿起手机打电话,她鬼使神差地跟着走出门,靠在墙边佯装发短信,实则将方小姐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中。

“唉,好可惜,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只要一吃辣火锅,我第二天保准智齿牙龈肿痛。一次不行我就来第二次、第三次,就不信拿不下他。他今天又劝我拔掉智齿,我才不会答应呢!拔了我还有什么借口缠着他?”

……

之后的话陈欣怡都懒得听了,她的猜测已经印证,这女人就是为了接近顾栖迟,自导自演了一出苦情戏,难怪她刚才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道谢的真诚。

陈欣怡重新回到诊所内,看着走出厕所的顾栖迟,心道:顾医生啊顾医生,你被一群心机女盯着,你逃得了这位,逃不了那位,迟早落到不单纯的女人手里,这样的话,那还不如我收了你。

顾栖迟走到她跟前,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本来想做一件事,但仔细想想又觉得麻烦,还是赚钱比较重要。”陈欣怡伸手捂住额头,向后一躲,笑道。

他哼了哼:“财迷。”

陈欣怡见他拿来餐盒,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吃了起来,就犹豫着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小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顾栖迟被她炙热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想说什么就说。”

陈欣怡定了定神,说:“你有没有看出刚才那女的别有用心?”陈欣怡总觉得男人很容易被这种装可怜、装柔弱的女人蛊惑,看不透她们的本质,她想提醒顾医生小心,但又怕他认为她挑拨离间。

顾栖迟放下餐盒,直直地注视着她,不说话,眼神里透着探究。

陈欣怡被他看得心慌,连忙说:“你别乱想啊,我没有故意诋毁她的意思,我是亲耳听到的。”

“哦?听到了什么?”

陈欣怡将刚才听到方小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还指天发誓:“我发誓,我没有添油加醋,句句属实。”

顾栖迟挑眉:“没想到你还有偷听人打电话的习惯。”

陈欣怡脸一红,嗫嚅道:“这样做确实不对,我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顾栖迟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故意跌倒?”

陈欣怡一愣,搞什么,原来顾栖迟早就看出来方小姐的猫腻了,还在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可恶!

“不,从她对我表示感谢开始。”

顾栖迟笑了:“同类的直觉果然不同凡响。”

她一听,霎时怒了:“你说什么?顾栖迟,你意思是我和那位方小姐是同一种人咯?”

陈欣怡眼角湿了,情绪有些失控。她知道她的行为与方小姐很相似,也是做了损人不利己的事,只为了多见见顾栖迟。但她没想过一定要占有顾医生,只是见一见,她其实就感到知足了。

“喂,不是吧,陈欣怡,我只是说你和她都是女人,女人比男人更了解女人,你误解就算了,还能气到哭?有那么委屈吗?”顾栖迟感到难以置信。

“我才没哭!是沙子进了眼睛。”陈欣怡强行狡辩。

顾栖迟将信将疑:“哪里来的沙子?过来,我看看。”

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到近前,另一只手依次翻开两只眼皮,凑近吹了吹:“好些了吗?”

顾医生越吹,陈欣怡的泪流速越快。

两人之间距离近到呼吸可闻,陈欣怡的心跳瞬间达到了跑完八百米后的跳动速度。顾医生格外俊美的脸庞上出现温柔耐心的表情,杀伤力堪比核武器。

陈欣怡只觉脑海一片空白,对顾医生的提问没有丝毫反应,视线从他的眼睛移到了薄唇,她鬼使神差地仰头,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顾栖迟不知是太过惊骇,还是其他的原因,竟纵容陈欣怡轻薄他。Aggie捂住嘴站在一边与前台护士面面相觑,她们心里都在想,原来顾医生已经与陈欣怡交往了。

顾栖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陈欣怡闭着眼,与他嘴唇相贴,她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贴着他的唇,感受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

一阵开门声传来,一道醇厚的男低音响起:“Alex,would you mind……”

顾栖迟仿若重启一般,回过神,推开陈欣怡,回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说话的人是诊所里的另一位牙医,三十岁出头的金发洋人,他对撞见顾医生的好事感到意外,不等顾医生回复,直摆手说:“It's OK!”

话音刚落他就重新合上了门,仿佛在示意顾栖迟可以继续。

顾栖迟见状,竟极其淡定地转头命令正在看戏的Aggie去找刚才那位牙医问明白情况。

陈欣怡捧着脸,双眼圆睁,一颗颗晶莹的珍珠还在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她的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她刚才对顾医生做什么了?她怎么会做出这种臭不要脸的事?简直鬼迷心窍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要如何对顾医生解释占他便宜的行为?

“陈欣怡,我好心好意地帮你检查眼睛,你反咬我一口,是怎么回事?”

咬?陈欣怡蒙了,抬头反驳:“我哪有咬你?我那是亲你……”

顾栖迟:“……”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

Aggie恰好走了回来,告诉顾栖迟那位牙医本来想问顾医生是否介意帮他接诊下午第一位预约他门诊的病人,他有些私事想出去一趟。但看见顾栖迟的女朋友在这里,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打算找其他同事帮忙,让顾栖迟不必挂心,专心陪女友就好。

陈欣怡越听越无地自容,脸红得宛如煮熟的虾子,就差头顶冒烟儿了。她抓起沙发上的手提包,弹身而起,冲顾医生深深鞠了一躬:“顾医生对不起,我今天MC(Menstrual Cycle月经周期)来了,脑子不大正常,我先回去了,之后一定上门负荆请罪!”

她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顾栖迟怔怔地望着落地窗外她消失的方向,心道:月经能让女人的脑子变得不正常?真是闻所未闻,找借口总得找一个听起来合理的吧?

他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被陈欣怡吻过的唇,两眼渐渐放空。

原来和女人接吻就是这样的感觉,作为母胎单身的顾医生觉得还不错,下次可以再试试。

陈欣怡一路跑回了家,将房门合上,才来得及好好喘息。休息了片刻,她自言自语说:“完了,完了,完了……我的魂被顾医生彻底勾走了。美男真是不好惹,我竟然鬼迷心窍,主动献吻。天哪,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因陈欣怡在顾医生的同事面前轻薄了他,导致诊所内流言四起,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他与陈欣怡关系清白。西方人对待恋爱各方面的思想本就比东方人开放,他们还笑话顾医生谈个恋爱都要藏着掖着。顾医生明白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就算浑身长满嘴,都不大可能洗清自己,索性也就随他们说去了。而陈欣怡这个绯闻女主角却玩起了“失踪”,不再磕掉托槽来麻烦顾医生,愣是足足一周没有现身,也没与顾医生联系。

顾栖迟最近一周心里堵得慌,陈欣怡不仅亲完他就落荒而逃,说好的“负荆请罪”也完全没见着影儿,甚至不再找借口骚扰他。顾栖迟有一种被人占了便宜又一脚踹了的错觉,他忍了一周不主动联系罪魁祸首,直到忍无可忍,终于在这日下班后决定去找陈欣怡。

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天际还残留着一抹亮色,公寓楼下昏黄的路灯已然亮起,马路对面就是陈欣怡所住的公寓楼。顾栖迟被红灯绊住了脚步,却见一辆黑色Jeep停靠在公寓楼前的临时停车位上,车上走下一个男人,背影让他觉得相当眼熟。

只见身穿烟灰色西服的男人从副驾驶座里捧出了一大束粉玫瑰,目测大约有九十九朵。顾栖迟定睛一看,借助昏黄的路灯照射分辨出男人的侧脸,他基本能确定此人就是冯毅晨。

冯毅晨一只手捧花,一只手拿出手机打电话。

转换成了绿灯,行人可以穿过马路的机械提示音也在嗒嗒嗒地响着,顾栖迟却充耳不闻,双脚仿佛被人用强力胶粘在了原地。

没过多久,只见陈欣怡打开公寓大门走了出来,冯毅晨笑脸相迎,殷勤地递上花束。

陈欣怡轻轻蹙眉,没有伸手去接,却犹如拥有心电感应,发现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看着她。她侧头一望,就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的顾栖迟。

顾医生虽然面无表情,但脸色不太好,即使夜色都未能为他遮掩。陈欣怡看到他的瞬间脑海里就蹦出了这几天她一直极力压抑的亲吻画面,起初只是尴尬羞涩,但瞧清楚他的脸色,她就心里一突,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这感觉怎么像是被现任当场抓包与前任藕断丝连?陈欣怡来不及深究自己的古怪想法,就见顾栖迟不再看她,掉转了头,正往回走。

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得解释一番现在的情形。陈欣怡扔给冯毅晨一句:“你回去吧,你的花我不会收的,送几次都一样。”

陈欣怡拔腿去追,行人过马路的信号灯倒计时只剩下一秒钟,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奔上了马路。

冯毅晨打开车门,将花束扔了进去,就飞快地追上陈欣怡,在她要强行穿过马路时,将她扯到了马路中央的安全道上:“你疯了?刚才多危险啊!”

冯毅晨激动严厉的训斥声令往回走的顾栖迟顿住了脚步,他忍了又忍,才迫使自己不回头去看。

“放手!”陈欣怡摆脱他的钳制,却也冷静下来,知道此时不能再穿马路。她见顾栖迟脚步停顿,连忙冲他大声喊:“顾栖迟,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先别走!”

冯毅晨看着陈欣怡的眼神越发锐利,他沉声问:“还说你们是普通的医患关系,你看看你现在着急的样子,分明就是因为他,才不接受与我复合!”

陈欣怡不耐烦冯毅晨又扯住她的手,站在安全道上就与他拉扯了起来:“是又怎么样?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想和谁在一起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了解他吗?我不许你随随便便就喜欢上别人。顾栖迟相貌出众,事业有成,有房有车,有澳大利亚身份,女人期望男人拥有的条件,他都有。这样的人多年没有交往对象,你觉得正常吗?他不是私生活混乱没有固定伴侣,就是gay,根本不喜欢女人。”冯毅晨言辞激烈,句句话都夹枪带棒,对顾栖迟的敌意相当明显。

他此时除却不想陈欣怡被其他男人抢走的私心,更多的确实是对陈欣怡的关心,他不想她冲动之下跳入火坑。他虽然欣赏顾栖迟在事业与社会地位上的成就,但对于感情生活,他听到相当多关于顾栖迟不太好的猜测。墨尔本华人圈里,很多人都在质疑他一直单身的原因,猜他**或是gay的都有,没有实际证据,但正常男人绝不会到了婚龄还迟迟不寻找伴侣,所以他觉得这些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陈欣怡听了冯毅晨说的话,气得心头火一簇簇往上蹿,她一把甩开冯毅晨的手,面色铁青:“我呸!不许你诋毁顾医生!独身主义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不正常的?少见多怪!冯毅晨,你这人怎么两面三刀?在顾医生面前奉承他,背后诋毁他,做人可不能这样啊!”

两人激烈的争吵声被马路上穿梭的车辆掩盖了些许,但还是多多少少传入了顾栖迟的耳中。

他确定陈欣怡没事,便重新迈开腿,往回走。

陈欣怡一见顾栖迟不等她,着急得又喊:“顾栖迟,你站住!等我一会儿会死啊?”

她用衣袖掖了掖眼角沁出的泪花,见又亮起绿灯,连忙警告冯毅晨不许再跟着她,拔腿就向着顾栖迟跑去。

冯毅晨望着她的背影,脸色发白,心里像是缺了一块,怅然若失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

陈欣怡边跑边喊,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顾栖迟的西装外套下摆,气喘吁吁地说:“你跑什么跑?搞得跟撞破了什么丑事似的。”

顾栖迟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也没说话。陈欣怡见状,只得继续说:“你别误会,我没和冯毅晨复合。我拒绝了很多次,不知他哪儿来的牛脾气,跟我杠上了,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花和礼物我一次都没收,真不怪我……”

顾栖迟还是缄口不言,她站在他的背后,脸蛋红扑扑的,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刚才是来找我的吗?那个……我为上周的事正式向你道歉,这几天我没想好怎么请罪,就……就没去找你……”

她等了半晌,他仍似一座活体雕塑,不动不言。陈欣怡顾不上害羞尴尬,走到了他的正面,见他面色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陈欣怡指着他,自顾自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顾栖迟此时脑海里翻来覆去就在思索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在听见她斩钉截铁地说拒绝了冯毅晨很多次,不会与冯毅晨复合时,感到那么高兴?又为什么之前看见冯毅晨手捧玫瑰时,那么不开心?他刚才甚至没有勇气看完冯毅晨送花的过程,他在害怕什么?害怕看见陈欣怡接过冯毅晨送的花束吗?

“行,这件事就算翻篇儿了,之后我会连送一个月点心到Vsmile慰劳你,作为补偿。”

陈欣怡自说自话的声音终于唤回了顾栖迟的注意力,他不禁拧眉:“翻篇儿?哪有那么容易?你倒是会躲清闲,知道我这周在诊所里过得有多水深火热吗?”

“嗯……怎么个水深火热法儿?”陈欣怡吞了吞口水,小心脏霎时揪成了一团。

顾栖迟阴森森地一笑:“他们众口一词,说我偷偷谈恋爱,还死不承认。”

“嗬,呵呵……”陈欣怡嘴角抽了抽,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头,只觉这一回顾医生不会轻易放过她。

陈欣怡尴尬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来缓解气氛,最后只得没话找话说:“他们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没有你的行为丰富。”顾栖迟明明笑着,声音却听着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要不,两个月?”陈欣怡缩了缩脖子,冲他伸出两根手指。

顾栖迟挑眉:“什么两个月?”

“连送你两个月点心作为补偿,成交?”

“这是吃几个月点心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陈欣怡咬了咬牙,伸出三根手指,大声说:“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成交。”顾栖迟弯了弯嘴角,云淡风轻地答应了。

反正木已成舟,想解释清楚已然不可能,他还不如为自己多谋求一点好处,才不算亏。况且,他理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只知道似乎没有很反感与陈欣怡的绯闻。诊所里的员工爱传绯闻,就由着他们传,反正于他而言无伤大雅。他夸大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只为了换得陈欣怡的愧疚感,才能小小“欺负”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