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变得乖顺,就像从前那般。
程衡之倒是为没有多欣慰,反而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那日他醉酒而归,徐玉把他丢在我的房里便一溜烟的跑了。
我嫌恶的看着满身酒气的他,想要抽出他身下的被褥去偏房凑合一晚。
程衡之却抓住了我的手。
他说:“苏苏,你怎么不唤我夫君了?”
我有些愣神,他的语气里竟有些委屈。
但很快,我看着昏昏欲睡的他便打上了别的主意。
我拿起匕首抵在了他的颈间,程衡之很白,青色的血管格外的明显。
只要再深一点,他就能死了。
我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可很快我便把匕首丢掉了。
死,是对我们这种人最好的解脱。
我要程衡之绝望的活在这个世间!长命百岁,不得安宁!
第二日天蒙蒙亮,他便转醒。
看着睡在了偏房的我,他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道:“对不住了,昨夜没有扰到你吧。”
这话说得真好听,他清醒的时候,哪一夜不是把我折腾到要死!
我掩下眸中的冷意:“你有自知之明便好。昨儿你出去一天,礼部尚书送来个舞姬,我瞧着不错便做主替你收下了。反正以你现在的权势,是不是太监的,她应该都会把你伺候的很好。”
说着,我讥讽的向程衡之一笑。
“夫人可真是贤良大度啊!”
“不敢,只是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到底还是委屈了督主,不比人家清白女子!”
程衡之却挑开了我的衣带,声音暗哑:“我一个太监,耽误夫人就够了。”
我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程衡之,你不能再碰我了。”
“殿下是在欲拒还迎?”
“我有喜了。”
我没有骗他,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迎来第二个孩子。
不过,这个孩子来的很是时候。
他可以帮我一把,亲手把程衡之推下深渊。
8
立冬家宴时,我见到了昔日的四皇兄,现在的新帝。
没有寒暄,我恨程衡之,他忌惮程衡之,所以我们目的一样。
临走时,这个曾经对我不屑一顾的四皇兄居然笑了:
“程衡之还真没挑错女人啊!”
“多谢皇兄夸奖。”
回府时,程衡之坐在了我院子的石椅上。
“你去见唐铭了?”
不知为何,明明他是四皇兄的奴才,却总是直呼四皇兄的名讳。
“督主连这个都要管?”
“苏苏,你是要同我吵架吗?”他眉梢微动,似有不悦。
我未免破坏计划,便只能忍住火气:“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苏。”
程衡之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向石桌那引去:“下边人听说你有孕,呈上来几个字,我瞧着虽是些好字眼,但反反复复用着老些年到底俗气了些。又想着这是你我的孩子,应当由你来取名。”
我挣开他的手,抿了抿唇:“我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改日再说吧。”
我躺在被窝里昏昏沉沉的睡着。
脑袋里翻涌的都是从前的往事,漫天烟花下,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我至今不知。
可是他素日里的温柔体贴却一幕幕的如走马观花展现在我眼前。
其实,用皇姐的话说,我就是个不是好歹的蠢货。
有个人如果能花费心思来骗你,你又被骗的很快活,那大可不必去计较。
但是我不行啊!
我孤单冰冷了太久,程衡之那点虚假的爱是我生命的全部。
欺骗,等于毁掉我。
等我醒来时,程衡之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我的身旁。
我看着熟睡的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去了他的书房。
四皇兄的办法很蠢同时也很致命,只要有着程衡之叛国通敌的证据,再加上那群早已对程衡之心生不满的老臣,足以让程衡之喝一壶。
我没敢点灯,借着月光在程衡之的书房里翻找。
“殿下,还不睡?”他从身后环住了我。
我一惊,手里的印章差点掉了出来。
“刚刚醒。”
我努力平复语气,让他看不出端倪。
程衡之显然不信,他的眼神瞄向我宽大的袖袍,我的额际虚汗冒出。
我们僵持了片刻,在我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时,程衡之却抱起我:
“那奴才服侍殿下。”
他将我放回床榻上,细心的捻好被角。
“苏苏,今年的湖面冰太厚没法行船。来年,能,带着孩子一起去看烟花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假装睡着。
寂静里,我听到了程衡之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9
程衡之很快便因为叛国的罪名被逮捕了。
而那份定罪的信件,是我亲手写的。
印章,是我亲自盖上的。
那天天很晴,即将被压入牢中的他没有惊慌失措。
程衡之柔笑的看向我,温声道:“奴才不在的时日,望殿下善自珍重。陛下心思深沉,绝非可靠之人。”
“你知道了?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我?”
“奴才只希望殿下欢喜。”
我眉目一凛,揪住了他的衣襟:“你现在说这些给谁听!程衡之!你是想让我可怜你吗!”
他低垂着头:“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公主宽恕。但求公主爱惜自己。”
东西二厂令牌收回到四皇兄手中时,他不再掩饰,笑的猖狂。
他举杯对我说:“果然,能让他乖乖中计的只有你。”
我笑了笑,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手里的酒杯。
“皇兄,为什么是我。”
四皇兄觉得没了程衡之的我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便将真相告诉了你:
“不一定非要是你,也可以是旁人。”
“但朕同他说,你生母卑贱,自然比旁的公主好拿捏些,他才选了你。”
“这样吗?”
四皇兄生性多疑,听到我语调的变化,立即警惕的看了过来。
可是,他已经防不住了。
黑血从他的嘴角躺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唐苏!你居然敢害朕!”
我嗤笑一声:“皇兄这么惊讶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你想对我做的事情而已。”
从和他联手的那天我便知道,程衡之倒台,为了平息东西二厂程衡之心腹的怒气。也为了不损害他帝王的清誉,我得死!
可是,我要是死了,以程衡之的手段搞不好能再度翻盘,然后平安喜乐的过一生,我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唐苏,你一个洗脚婢的女儿,居然...居然敢....敢谋害君上!”四皇兄目次欲裂,恨恨的指着我。
我冷笑道:“洗脚婢的女儿又若何!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算计了我的一生!唐铭,你叫我怎么不恨!”
“唐铭,你死的不冤!”
当阳光再次穿透苍穹,洒在这阴暗的皇宫里时,我已经成为了新皇。
对于我成为皇帝的事情,众臣不敢有异议。
毕竟,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被我那个四皇兄在继位后处死了。
皇室仅存的血脉只有我,我不继位,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可我什么都不会,我从来没想过我会高坐明堂,直面权利。
加之我身子本就不好月份又大了,处理起来便是更加费力。
朝政,也逐渐落入了权臣之手。
当我抚着肚子听着贴身宫人禀报的一桩桩一件件权臣越俎代庖之事时,消失已经的徐玉出现了。
10
“放主子出来吧,他会帮你的。”
我歪了歪头:“徐玉,你知道一个奴才的本分吗?”
“奴才知道,可主子不会害您的。”
“哈!”我只觉得他的话十分的可笑,狠狠将茶盏扫砸在他的身上“他害我害的还不够吗!”
滚烫的茶水迎面而下,徐玉哼也不哼,而是继续道:“主子其实一直在后悔。他年少时被先帝所救,为了报恩只能言听计从。那日您大火假死脱身一了百了,可主子却在挣脱我们后冲了进去,那么的火啊!他直到找不到您才放下心来!”
“还有您小产您怎么活下来的,是主子去求了巫族,拿他的寿换了您的!您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折损主子的寿数!”
“主子他真的,爱惨了您!”
“够了!”我呵斥道。
心却痛的让我近乎昏厥过去。
程衡之做这些给谁看!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人心都被伤透了!
“滚出去!趁我还没想杀你之前,滚啊!”
屋外的人听到了声响,急忙冲了进来,徐玉不得已愤愤的瞪了我一眼飞身离去。
而我也因为剧痛无力的靠在桌子上,宫女惊恐的看着我濡湿的罗裙。
我不得已忍痛提醒她:“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太医还有产婆!”
屋内很快乱做了一团。
我痛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煎熬的过了一夜,我疼的近乎麻木。
太医隔着屏风告诉我,胎位不正,我自己又没有什么力气,为今之计,只有保母去子。
我拒绝了太医。
不是因为多么爱程衡之,或者感动于徐玉的那番话。
而是这个孩子,必须生下!这是逆境翻盘的最后一丝希望!
当婴儿的啼哭声伴着熹微的晨光出现,我笑了起来。
“陛下大喜,是龙凤胎。”
乳娘把孩子抱到了,我点点了两个孩子的下巴。
泪,忽的落了下来。
“下辈子,别托生到我的肚子里了。”
“找个爱你们的娘亲去吧,我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不配!”
生产完了的第二天,我便急招丞相入宫。
他许是读书读傻了,一心只想做个纯臣,忠君爱国。可多亏如此,才能让我才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上苟活到现在。
“朕要把程衡之放出来了。”
“程衡之狼子野心....陛下,您得三思啊!况且放他出来.....”
我怕他在嘟噜出一大串道理,便直接把话说的直白:“那爱卿你能重振朝纲吗?”
准备喋喋不休的丞相哑口无言。
我的眉目里满是了然:“你,我,都不行。”
“丞相,只有他了,只有他能再现你想看到的盛世。”
“那陛下,您自己真的还想见到他吗?”
“不想,所以,以后得你多多包涵他啊!”
11
我有些踉跄地回到了内室。
乳娘正在照顾孩子们,见我来了,连忙行礼。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坐在摇篮边,看着睡熟的安儿和平儿,我悠悠的叹了口气。
徐玉的话叫我清醒。
我得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可是,做过的事情可以翻篇,但永远不会忘记。
就像程衡之曾经给予我的痛苦,它会横隔在我们之间。
“让我在报复你最后一次,谁叫我骗了我这个毒妇呢。”我的眉目里满是寂寥,喃喃自语道。
安儿不知是否是听到了我的话,小腿一蹬一蹬的。
我瞧着他,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将来长开了能随了谁。
“安儿啊!娘见不得以后了,长大娶了媳妇。要好好待人家啊,同心才能白首啊!别学你爹啊,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也把自己的一辈子搭了进去。”
“平儿你也是啊,我这个做娘亲的没法教导你了。自然没脸去苛责你要求你,所以平儿,娘不求你能如何,只求你能找个真心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
我撑着身子布置完了一切,在过完安儿和平儿的满月酒后,我去见了程衡之。
“殿下安好。”
被关押了两年多,程衡之好似与这污浊肮脏的牢房与世隔绝,气质还是那般卓然。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望着我平坦的小腹,突然道:“孩子...起名了吗?”
“起了,男孩叫安儿,女孩叫平儿。”
“安平,”程衡之很满意这个名字,在口中辗转了几遍“多谢殿下保全我一双儿女。”
“程衡之。”
我突然叫住了他:“我要娶皇夫了。”
“那恭喜殿下了。”
“你得死!”我把匕首丢在脚下“为了安儿平儿你也得死!”
“殿下...什么意思?”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森寒。
“字面上的意思,程衡之,你不会真的以为时过境迁我就不恨你了吧!”
“唐苏,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孩子管别的男人做父亲,我要他们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程衡之,你不是最在意你的孩子吗!我偏让他们一个一个都记不住你这个生身父亲!”
我的眼神逐渐变得癫狂。
我知道,每一个字都戳在了程衡之的心尖上。
我看着他麻木的神情正在被怒火一寸寸的燃烧着,唇边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果然转身之际,丢在地上的匕首,被程衡之捡起来插在了我的心口。
“殿下,这是你逼我的。”
鲜血喷涌而来,濒临死亡的我却比两年前失孩子笑的更大声。
“程衡之!让你骗我!你活该这一生痛苦!”
12
他的瞳孔骤缩:“唐苏你.....”
“我骗你的,你的儿子我已经册立为了太子,程衡之,你不会放任不管的是不是?禅位与你的旨意我已经交给了丞相,程衡之,你一定要好好的教导安儿,然后享万世之孤独。”
“唐苏,你这是有多恨我啊!”他抬眸,眼底满是绝望。
“我,从前有多爱,程衡之,我就有多么恨你!”我满是鲜血的手摩挲着他的面庞“程衡之,别想着来陪我了。我要走快一点,和你错过生生世世。”
“下辈子,我想做个托身在普通人家,就那么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
“苏苏,不要....别离开我!”
“程衡之,不见了.....”
微冷的空气里只有程衡之痛不欲生的哭泣声。
我穷极一声,终于达成了我的目的,而程衡之这一辈子将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痛苦里。
恍惚里,我被回到了山光湖色,烟花漫天的夜晚。
一身青袍的少年郎笑的温润,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全是我。
他薄唇亲启,柔声道:
“好。”
13
后记
他们都说,她死在了我最爱她的那一年。
可我知道,不论何时何地我的爱意都不会消减。
对于她,只增不减。
安儿大了,我给了要起大名了。
我瞧着礼部送来的字,甚好,却不得心意。
夜里,我同安儿讲,我想给他想了个字,不像个皇帝,却会像是我和她孩子的名讳。
安儿问我是什么。
我抬笔,明明寥寥数笔,却像耗尽了我一生的心力。
良久,我才将这个字写完。
“若。”
“对。”我点了点头。
若当来世的若,今生已不可期,只当盼来世。
“好吗?”我近乎恳求的看着安儿。
良久
他问,觉得唐苏还会愿意和我在来世相见吗?
我点头。
“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