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晗站在电梯间门口,望着里面的情景。
傅晏辞都自顾不暇了,还要紧紧攥住时衾的手腕。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傅晏辞与谁如此亲密。
时衾不躲不闪,竟然也由着他拉,脸上写满了担忧,眼睛也是红红。
平时眼睛长到头顶的总裁办那些人,对时衾也是客客气气,一副和她认识的模样。
直到电梯门阖上,江晗一直愣在原地,双拳攥得紧紧。
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看上去竟然像是极为熟悉的爱人。
自傅晏辞离开,人似鸟作群散,转眼便空**安静下来。
林乔站在人群最外,默默地看了全程,目光移到了江晗身上。
江晗想起多年之前?婲,他生日时的情景——
他向时衾告白,遭到拒绝。
“我们不合适,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时衾拒绝起人来一向直接到无情。
他那时候年轻,没皮没脸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时衾沉默许久,不轻不重说了一句:“你哥那样的,你能帮忙介绍吗?”
当时江晗没当真,以为她就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故意说的。
现在想来,反倒是他自己可笑了。
明明一切有迹可循,只不过是他不想去弄明白而已。
尤记时衾和前男友分手,从公寓出来的情景。
他一直知道,那栋公寓楼,傅晏辞就住在里面。
江晗从来没有去问过时衾关于她前男友的话题,一方面是怕她难受,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他自己不敢。
一股愤怒从胸口升起,江晗一拳头砸在了墙上,指骨的位置摩擦出血。
林乔见他如此反应,无奈轻叹:“你这是何必呢。”
林乔瞧他可怜,好心多劝了两句,让他面对现实。
“早就说了她不喜欢你,不然六年前就喜欢了。”
江晗觉得林乔很烦,又砸一拳在墙上,将墙上挂海报的玻璃砸出了蜘蛛纹。
林乔也烦他这副为情所自苦的模样,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似的。
她讥讽道:“你以为自己喜欢时衾,你真的有那么喜欢吗,还是因为耗费六年的不甘心?你更爱的其实是那个自我感动的自己罢了。”
闻言,江晗转头恶狠狠地瞪她:“你闭嘴!”
林乔被他凶了那么一下,也来了脾气:“你想让我怎么闭嘴?再踹我一脚?”
江晗脑子里全是愤怒与浑噩,死死盯住林乔,表情狰狞。
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对时衾报复的心理,又或是被林乔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一把抓住林乔的后颈,用力吻上她嘴唇。
林乔瞪大眼睛,没想到他又像上次那样,讲不过她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堵她。
她又气又恼,伸手想要推开他。
“你他妈有病——”她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男人按住,封上了口。
江晗的力道很重,像是受了刺激后的失控。
林乔的嘴唇被他咬破,口腔里瞬间弥漫出一股血腥的味道。
江晗身形高大,带着十足压迫感,将她整个罩住,压着她一路往后,最后将人扯进了旁边的小隔间。
隔间是放日用品的储物间,只有两三平米大小,堆满杂物,拥挤得没办法供两人落脚。
门被锁上,一并将光也关在外面,储物间内昏暗逼仄。
男人将她抵在门上。
林乔将他的嘴也咬破,呼吸微喘,浑身止不住颤抖。
“江晗,你可真是条种狗。”
江晗停住,压着她的肩膀的手却没松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语气恶劣道:“你要不愿意,可以反抗啊。”
林乔仰头,眼前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闻见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薄荷香气,清爽干净。
唯有这一抹气息,一如曾经那个肆意洒脱的少年,那个她偷偷爱过的少年。
她咬牙,勾住男人脖颈,放纵自己沉溺。
江晗发出一声凉凉呵笑,似意料之中的嘲讽。
傅晏辞上了救护车以后,又吐了一次血,很快处于休克的状态。
旁边医护人员的对话不断。
“看这出血量,估计胃部出血已经超过五百毫升了。”
“嗯,患者血压很低,让急诊那边提前做好输血准备吧。”
时衾整个人都懵在那里,整条手臂都是麻的,一直麻到了后背脊骨。
她想抬起手,搓一搓手臂,才发现右手还被傅晏辞攥着。
男人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泛白,没有一点血色,肌肉和筋络却是用力紧绷,攥她攥得紧紧,像是怕她离开。
到了医院,在医生护士的注目下,时衾艰难掰开他的手,才得到解脱。
她慌慌张张从傅晏辞身上翻出了钱包,好在身份证和医保卡都在里面,还算顺利地缴费,办理住院手续。
时衾在医院里跑上跑下,一刻都没停。
傅晏辞在急诊接受了针对胃出血一系列的治疗,就被转到了单人病房,进行输液。
医生护士离开之后,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时衾坐在小小的陪护沙发里,闻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
消毒水的气味分子像是一根根的小针,扎在她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她想拿手机丽嘉看一眼时间,才发现出来时急,手机落在了江晗的办公桌上。
今天她的表现,属实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该做的事情,时衾觉得愧疚,决定之后找个时间和江晗当面说清楚。
时衾望着躺在**昏睡的男人,经过输血和胃部止血之后,脸色稍稍有了血色,只是眉心依然紧皱,像是山川连绵起伏。
她很少有机会,能够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大段时间的观察傅晏辞。
他一如既往的俊朗,五官深邃,下颚线条明晰深刻。
时衾看到了他浓密黑发里的三两根白发,还有眼尾细细纹路。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难过。
难过之余她又生起自己的气。
他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傅晏辞变老这件事,还会让她难过,为什么傅晏辞生病,还会让她那么紧张和恐惧。
时衾盯着男人好看的脸,觉得这个人是真的很讨厌。
到现在了还在左右她的感情。
傅晏辞一定是将她看得透透的,才会那么笃定说她不爱江晗。
时衾想起晚上在公司的时候,傅晏辞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眸。
仿佛在说——
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越想越生气,时衾别过脸,怕她直接将暴力付诸于一个昏睡的病人身上。
没有手机,做什么事都变得很麻烦。
时衾看一眼吊瓶,轻手轻脚的出去,找了深夜值班的护士借电话。
好在她脑子里还记得林乔的手机的号码。
以前在大学宿舍里无聊,几个女孩互相背诵彼此的手机号,没想到用的时候,发现她竟然还没有忘记。
时衾拨通了电话,电话嘟声了许久,才有人接。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是模模糊糊。
男人沙哑声音响起,气息微喘:“这么晚了还有人给你打电话,要不让他听听你在干什么?”
时衾皱起眉,听见了碰撞和粘稠水渍声,她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道女声咬牙,从齿间艰难溢出一句话:“江晗,你别太过分。”
林乔双手被他禁锢,抢不过手机,她觉得屈辱,眼泪从眼角留下。
眼泪在黑暗里反出光,江晗觉得刺眼,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挂掉了电话,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背对自己,不去看女人的脸。
“……”
时衾听见忙音,恍然回过神,眼睫慌乱地颤了颤。
她把手机还给值班的护士,许久才从震惊之中出来。
时衾对于江晗做那样的事情,没有多大的愤怒,本身她自己也没做得多好。
区别只是在于她是精神上的心不在焉,而江晗更出格。
比起江晗,反而她更加心疼林乔。
时衾摇摇头,她自己的事情都一团乱麻,更没有余力再去管别人了。
她回到病房,发现吊瓶快打完了,按下呼叫,请护士来。
护士来的时候,带了更大一瓶药,重新换上。
时衾还想着好不容易等吊完针,她就能离开了,没想到又来一瓶。
“怎么还有,一共有几瓶?”她小声问。
护士看了眼单子:“早着呢,还有两瓶那么大的。”
她瞥向病床:“他这胃出血能不做手术就止住算是运气好的了。”
“以后可得好好让你男朋友注意点了,我看病历去年就胃出血住过院,再好的身体也不能这么造。”
“……”
时衾一直知道傅晏辞胃不好,常常不记得吃饭只吃胃药,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也不足为奇。
傅晏辞总把她当小孩,但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连身体都不晓得照顾。
她不想再陪着耗了,走到床边,摸他衣服的口袋,想要找到手机,试着能不能联系徐启或者随便谁来。
反正不该是她。
上衣的口袋没有,时衾抿抿唇,犹豫片刻,掀开被子,伸到他裤子口袋里去。
隔着薄薄的口袋布料,她感受到男人腿侧的温度滚烫。
时衾脸颊泛起淡淡的红,左边没有,她探到另一边去摸。
突然,后背抵了一只大手,将她往下压。
时衾猝不及防,一半身体跌进了床里。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哑沉沉的声音。
“胡**什么。”
时衾没想到他这个时候醒了,脸色讪讪,赶紧从他裤子口袋里抽出手来。
“我手机没带,想拿你手机通知徐启。”
她下巴磕在男人胸膛,手撑在床面,想要起身,怎料傅晏辞禁锢住她腰,不让她动弹。
时衾皱眉,嗔怒:“你放开,我要走了。”
傅晏辞闻到空气中隐约淡香,将她往上抱了抱,箍得更紧。
时衾整个人被他抱上床,气急:“傅晏辞!你这样没意思。”
女孩的声音携着愠怒,明明很生气了,调子里却依然温温软软,透着一股的娇憨。
尤其是喊他的名字,比起之前喊他“傅先生”的冷淡疏离,多了几分色彩。
哪里没意思。
傅晏辞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很淡的弧度。
“衿衿,我好累啊。”
“胃里难受。”
时衾面冷心冷:“别跟我装可怜。”
“你自己不好好吃饭,活该。”
“其他人做的饭我吃不惯。”傅晏辞抚摸她头发,“你把我的胃抓住了,没有你它活不了。”
“……”时衾以前不知道他那么会讲肉麻的话。
“你真恶心。”她才不想吃这一套。
时衾继续挣扎。
傅晏辞不让。
明明看上去一副虚弱的样子,力气却比她大了许多。
时衾余光瞥见他吊针的左手,因为动作,针管里渗出了血。
“……”她别过脸,动作却慢慢小下来,只能言语上反抗他。
“你现在这样好吗?我是你弟弟女朋友。”
虽然他们这段恋爱关系,时衾现在看来就像是过家家似的儿戏。
尤其江晗这会早就心不在焉到了天边,但这种时候,拿出来膈应一下傅晏辞也是好的。
傅晏辞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搂进怀里。
“和他分手。”
用不着他说,时衾也是要和江晗分手的,但和他没关系。
“你少管我。”
傅晏辞轻叹,不轻不重似嘲讽:“难道你爱他?”
时衾不吭声,觉得他真的很烦。
已经得了便宜,还要逼她亲口承认,承认她不爱江晗。
“爱不爱都和你没关系,不是江晗,还有别人。”
全世界三十五亿个男人,难道就找不到另一个她爱的人了吗。
“不准。”傅晏辞手上用了力,将她揉得更深。
时衾脸埋进他胸膛,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只能跟我。”
她觉得好笑,提醒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后悔了。”傅晏辞说。
时衾眼睫颤了颤,凉透的心没有什么起伏。
说不爱了的是他,把她只是当作责任要弥补的也是他,现在说后悔的又是他。
时衾觉得她要是有骨气一些,就该不管他是死是活,直接硬从他怀里走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身上沉敛的檀香味道,从鼻腔钻进她的大脑,仿佛控制了她的理智。
淡香盖住了消毒水的味道。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时衾在他怀里,觉得累极了,眼皮也越来越沉。
突然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就只想度过这一晚上的南柯一梦。
傅晏辞一下一下抚摸女孩柔顺的乌发,听见她浅浅呼吸声。
六年以来,第一次觉得心底踏实。
他仰头,望着灰白色天花板,顶灯亮得刺眼,像是一个审判者,凝视他的卑劣与无耻。
傅晏辞缓缓阖上眸子。
情愿他一辈子都活在谎言和隐瞒里,也不想要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