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锴瞳孔剧震,目光重而沉地落在乔安的身上。

只是,那双漆黑的深瞳中并没有出现欣喜或雀跃,反倒是多了一层显而易见的质疑。

他张口,“乔安,你什么意思?”

乔安长睫颤颤,“我留下,留在你和湛湛、歆一的身边。”

她掷地有声,出口的话是和此前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脸上看上去甚至还有一丝殷切。

莫锴瞳孔缩了缩,通体血液激流。

要放两年前,但凡是乔安说得,他都深信不疑,可是现在...

他很难相信。

前一秒才将他推进无望的地狱,后一秒又送他上梦想的天堂。

对他来说,事态变化太过突然,还是两种极端。

乔安此刻越是信誓旦旦的承诺,越是叫莫锴不由想起两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她也是这般,言之凿凿,满脸真挚,说爱他,说愿意做他的妻子,却在第二天没了踪影。

乐极生悲,不是没有体验过。莫锴再也做不到对乔安的话深信不疑,照单全收。

他眯了眯眼,将乔安这番话带来的冲击压下,理智开口,“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乔安沉吟半晌。

面对莫锴这样的反应,她心中多少会难过失落,但也在顷刻间恢复平然。

毕竟,莫锴的这个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回到他的身边,不过是仗着他的爱意和纵容。可破碎的信任想要重建,哪有那么简单。

乔安知道,这个时候说自己留下是因为爱他,只会叫莫锴更加细思深想。甚至可能刨根问底,再度回到她两年前为什么要离开那个问题上。

对乔安来说,那件事并没有翻篇,依旧是她心头的重压,她还做不到对莫锴坦然相告。

可是此刻,想陪在莫锴身边的心更为迫切。这个时候先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打消他的猜忌待在他的身边才最重要。

至于他失去的信任,来日方长,她定会想方设法一点点渗透,填补。

乔安斟酌一番开口,“莫锴,湛湛和歆一离不开我,我同样离不开他们。我觉得你说得对,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有爸爸有妈妈,有爱的家。所以你之前的提议,我接受。”

这个理由,确实在情理之中,无懈可击。

莫锴的眼睛沉了沉,眼中的疑虑多少消除了几分。

良久,他启唇,“乔安,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哪怕这是一场游戏,但参与者已经不只有你我,还有湛湛和歆一。所以这次一旦开始,便不再是你说停,就停。”

乔安乌黑杏眸里噙着潋滟波光,“莫锴,只要你不喊停,我便不会停。”

她声音清透,一字一字如同雷霆之声,重重扣在莫锴的心上。

呼吸,终于不受控地开始紊乱。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须臾。

莫锴突然开口,“搬过来。”

犀利眼眸中依旧还敛着不可思议,开口的声音带着沙哑。

乔安没想到他这么快进入角色,但也只是慢半拍,回以:“好。”

绚烂的烟花好似在莫锴的脑中炸开,心脏在一瞬间涌入鲜活血液,砰砰剧跳。

镜片后的眸光晃了晃。

“不早了。”他压制情绪,面色从容开口。

乔安的心重重一磕,莫名就将目光投向莫锴身后的双人大床。

只一眼,脸就一下子红到耳根。

莫锴已经抬步朝里走,倏地打开衣柜,取出一件他的白色衬衫,递向她,“你先穿这个。”

乔安面色一变,某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再度充盈大脑。

心里跟灌了气泡水似的,咕嘟咕嘟…

乔安垂着眸子,目光锁着自己的前脚尖,嗫嚅:“莫锴,湛湛和歆一看不到的地方,我们也需要这样吗?”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直接就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莫锴压根没听清她含混不清叽地咕噜了什么,只是将衬衫递给她,又取了自己的睡衣,眉梢微扬,“你睡这里,我去书房。”

下一秒,他已经擦过她的肩,阔步而出。

乔安目送他离开,颀长身姿消失好久,她才想起收回视线。

只是心里,莫名生出丝丝类似遗憾的情绪。

书房。

莫锴沉坐在沙发,任由威士忌充盈整个胸腔。

酒精一点一点沁入混沌的大脑,他只觉自己的意识反倒越来越清晰。

莫锴一直在研磨,回味,忍不住去辨别乔安刚刚那些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甚至此时此刻,他依旧不敢相信,乔安真的留下了,这会正乖乖待在他的卧房。

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如梦如幻。

可是她面色那么认真,那双眼那么赤忱,像是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罩住,他逃不开也躲不了。

哪怕明知前方很可能是海市蜃楼,自己的心还是一寸一寸沦陷,忍不住一步一步朝里走。

乔安,是他最向往,最想留住的幸福。

夜色深重。

乔安套着莫锴的衬衫,对着洗手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镜子中,是一张被水汽氤氲后媚态天成的脸。

只是神色貌似一直恍惚,眼神虽然看着镜子,却好似并未在看自己。

倒更像是,虔诚看着身上的衬衫。

皓白无暇,舒适顺滑,贴着肌肤。抚摸光滑的布料,好似触碰着衬衫的主人。

因为用了莫锴的洗浴用品,身上全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不论是身体和心情,乔安此刻都是前所未有的熨帖和…悸动。

乔安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此生,还能在莫锴的领地,穿他的衣服,用他私密的空间…这辈子,她以为再没有可能了。

抬手触碰在心口,这颗心,扑咚扑咚擂鼓喧天。

乔安放下毛巾朝卧房走去。

莫锴不在,她可以开始肆无忌惮打量他的卧室。

人都是这样,对心爱之人私密的领域总是会产生一种独特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只是视线投掷到床头柜上,乔安呼吸一扯:

只剩半瓶的安眠药。

她知道莫锴曾经睡眠不好,偶尔会吃点褪黑素,可现在,都需要服用安眠药入眠了吗?

脑中倏地又想起高义那句,这两年,他过得很苦。

乔安心中酸楚,在这一刻真切意识到的,自己的不告而别,早已将两人都弄得…遍体鳞伤。

离开,是最不明智的举动,还好这个错误,还来得及挽回。

乔安倏地下了某种决心,攥拳走向通往书房的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