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被抓了。”
只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刘豫西的办公室从未有过的安静了下来。
赵阳付的神情中出现了惊惶，因为刘豫西从未这样的沉默过，甚至于他一直悬挂着的笑容也不知在何时彻底消失了。
“他猜到了我的打算，他不是要逃跑，而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这算什么警察？这也算是警察吗？！现在人质在我们手里，他是真的不在乎那个记者的性命了吗？”
刘豫西缓缓说着，随后陡然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全部甩在了地上。
“刘总？”
人的有恃无恐总需要一些寄托，赵阳付以往的冷静是建立在这些年来刘豫西所有的布局都没有出现过任何的纰漏。
但现在，刘豫西的神情动摇了赵阳付的信念。
他开始从心底感觉到了不安，连带着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没什么怎么办的。狼哥不会出卖我们，他也没必要出卖我们。不过只是入室抢劫而已，关个几年就能放出来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刘豫西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样赵阳付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说道——
“是，是这样没错。可事情总要解决的刘总，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个警察藏在哪里，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次抓人是由刑警直接出面进行的，现在人被关在局子里，我根本探听不到风声。刘总，我觉得……这个顾正会不会从一开始其实就还和那群警察有联系？”
“有联系不好吗？只要没有证据，联系越多都只会让他距离死亡更进一步。小赵，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记得……”
［铃铃铃］
刘豫西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办公桌那个被他甩在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刘豫西有些不耐烦地抓起了听筒，却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前台急促的声响——
“刘总，有几个警察过来了，说是赵总在这里，他们要找赵总有事，我们完全拦不住……”
“我知道了，让他们上来吧。”
刘豫西张了张嘴，脸上的肌肉明显搐动了一下。
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经历。
刘豫西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无论面对什么事情他都会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
他没有留下过任何证据，他也确定自己从未留下过任何蛛丝马迹。
但是眼前的局面让他感到有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张了开来。
他看不见那张网的形状，甚至不知道那张网此刻究竟在何处。
可是，此间的感觉就是这般挥之不去，让其内心逐渐积郁了起来。
“刘总……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人找你。”
刘豫西撇了撇嘴，随后缓缓走到了赵阳付的面前，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记得什么都别说，有我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够平安出来，但是如果你开始怀疑自己了，那么留在你眼前的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刘总？”
赵阳付忽然间愣住了，他还没明白刘豫西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办公室的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薛延带着张睿走进了办公室，他看了眼刘豫西，又看了眼赵阳付，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阳付，有人说你和陈帆被杀的案子有所牵连，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调查。”
“我和陈帆被杀的案子有关？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赵阳付摇着头，露出了一脸惊愕的模样。
“我们也不知道你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所以才需要调查。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这算什么？你们这是要逮捕我？”
赵阳付向着薛延质问道，不过薛延显然一点都不担心，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不，只不过是希望赵编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因为我并没有带着拘捕令来，只是单纯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而已。”
“我……”
赵阳付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刘豫西。
“配合调查是每个良好公民都应该做的，既然薛警官有疑问，那你就好好配合他调查吧。我相信你没有做过那些事情，薛警官也说了，他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这是肯定的。”
薛延向着刘豫西点了点头，随后拍了拍赵阳付的肩膀，与其一同离开了刘豫西的办公室。
但此时此刻的刘豫西和赵阳付恐怕并不知道，为了这所谓的配合调查，在不久之前薛延甚至差点同孙涛大打出手。
一天前。
“什么？老顾要我想办法控制赵阳付？！”
还是那间审讯室，孙涛隐隐有些预感，顾正一言不发出现又消失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他已经决定了想要进行某个危险的举动。
但让孙涛没想到的是，顾正所设想的竟然是这样可怕的事情。
“顾老板说刘豫西和普通的罪犯不同，他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把所有将来也许能够对他产生助益的人捆绑在了里面。赵曼的案子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个原本是榆林县农业大学副校长的王福安现在已经调去县里了，刘豫西为他解决麻烦的同时也等于抓住了他的软肋。如果按照常规的调查流程，无论你们做什么都一定会受到巨大的阻碍，甚至连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这件事我们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薛延看了眼杨旭，沉沉说道。
“不仅仅是赵曼的案子，早在八年前，刘豫西就设下了一个局，假借高利贷追债实施了一起谋杀，将钱江新和王农心紧紧捏在了手心里。类似的案件举不胜举，我和老孙要是担心自己的性命还会查到现在吗？”
“可是……现在晴姐也被刘豫西给抓了。”
杨旭咬了咬牙，将这句话缓缓说了出来。
“老孙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想办法把许晴给救出来，可老顾这算什么意思？一言不发就准备单干？他这算是信不过我们？”
“老薛，你让他把话完话行不行！”
孙涛听不下去了，猛地拍了拍桌子。
薛延愤怒地看了眼孙涛，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发作，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一个人站去了另一边。
孙涛知道薛延心里有气，可他自己又能比薛延好上多少？
不过是拼命地忍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对杨旭说了句——
“你继续说，老顾还说了什么？”
“顾老板说他已经将所有发生在榆林县的案子都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他确定刘豫西在犯案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证据，就算可以抓到狼哥或者赵阳付的罪证，可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一旦曝光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哪怕证据确凿他们也什么都不会说，更不会把刘豫西供出来，因为一旦刘豫西出了事那就意味着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而且如果把刘豫西逼急了，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他还要我把赵阳付给抓起来？！顾正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他有什么话你让他当着我的面来说！”
孙涛终于忍不住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于老战友的关心，更重要的是顾正交给杨旭说的这些话让孙涛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感觉。
“所以……顾老板才说让我来。”
杨旭低着头，缓缓说道——
“如果刘豫西知道我们手里有赵阳付杀人的铁证，那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甚至晴姐也可能会因此被害。顾老板考虑到了这点……他真正希望的是让你和薛警官控制住赵阳付和狼哥两个人的同时，又不至于让刘豫西绝望，甚至让他看到一些希望。”
“我明白了……老顾到底是老顾，想的的确比我们周全。”
孙涛听了杨旭的解释，目光中多出了些许敬佩。
“老孙你明白什么了？什么叫不让刘豫西绝望，甚至让他看到一点希望？”
薛延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他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声询问道。
“老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要我们断刘豫西的左膀右臂，但又不能让刘豫西觉得自己的左膀右臂被断了。简单来说就是，在我们无法确定许晴情况的前提下，狼哥他们所犯的最多就是入室抢劫。而如果不拿出陈帆留下那份铁证，我们也没办法证明赵阳付和陈帆的案子是有关联的。老顾让杨旭出现，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让赵阳付配合调查的借口。只要我们抓了赵阳付，那事实上刘豫西手下的确好像是无人可用了。因为他之所以能够在所有案件中不留下任何证据依靠的就是从不自己亲手行动。老薛，你回忆一下我们之前所接触的案子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那然后呢？我们把这些事给办了，老顾他打算干什么？”
薛延瞪着眼向杨旭问道。
“这个……顾老板他没说，他……只是让我告诉你们，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让榆林县的这些案子水落石出，而且也一定会拿到刘豫西犯罪的铁证。”
“我不同意！”
薛延听了杨旭的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挥着手，大声拒绝道。
“还是那句话，老顾想做什么让他自己来说，现在他这算是什么意思？我当了老顾这么多年的手下，老顾的命令我从来都没违背过，但这一次我不同意！他这也太冲动了！”
“哎老薛，老薛你先冷静一下。”
孙涛一看薛延的情绪出现了问题，连忙上前拉着薛延的手臂，把他拉到了座椅前，随后又将他按在了上面。
“老薛，这事吧，我倒觉得老顾未必是冲动。你仔细想想啊，我们办案的原则除了将罪犯绳之以法之外还有什么？”
“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呗。”
薛延没好气地把下句接了起来。
“对啊，但问题是现在我们还真没法保证群众的生命安全，许晴现在在刘豫西手上，这榆林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豫西要真想藏个人，那的确是不太好找。而且你想想他抓许晴干什么？现在表面上看王农心的案子和运钞车案都和老顾有关，而老顾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身上又被人放了把他之前的配枪，那你觉得这案子我们还有的查吗？可刘豫西也知道老顾这人不容易发生意外，所以就只能找他身边的人下手，逼他配合了。这事情你其实心里明白，你就是关心老顾呗？可还有句话，叫关心则乱。老顾要是真站在这里了，你说我们是办他好还是不办他好？！”
孙涛的最后这句话，仿佛像是灵魂拷问，让刚才还满肚子火的薛延此刻却像极了泄了气的皮球。
“那你来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我话放在前面，让老顾一个人冒险这事我做不出来。”
“办法是人想的，怎么会没有？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想问一下。”
孙涛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了杨旭。
“杨旭，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刘豫西绑架许晴肯定是为了威胁老顾，可最后怎么会扯到她家人身上的？”
“这事顾老板没和我说，但是我大概猜到了。”
杨旭想片刻后，向着孙涛说道。
“猜到了？猜到什么了？”
孙涛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情，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晴姐很早就发现刘豫西派人跟踪她了，这事你不是也知道吗？那时候我和顾老板其实都住在晴姐家里，顾老板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就算这样还是安排好了很多逃生的方案。赵阳付带晴姐走的那天，我其实就躲在窗外的空调外机架后面……”
杨旭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特别是许晴大喊着提醒他去找顾正的那段，杨旭更是发挥了作家的本色，还稍稍在叙述中加了点描写，让孙涛和薛延的神情也忍不住产生了触动。
“妙啊！这自古以来抓人质就是为了逼人妥协，许晴这姑娘当时算我看走眼了，活脱脱一个当世穆桂英啊！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冷静下来，不愧是女中豪杰！刘豫西这是确定不了老顾到底知不知道许晴被绑了，只能反过来逼许晴说出老顾的下落，这才中了老顾的套。那这事我明白了，这事我算彻底明白了啊！”
“你又明白什么了？老孙？你搁这唱戏啊？”
薛延白了孙涛一眼，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气闷中彻底恢复过来。
“没错，这回我们还真就要唱一出大戏了。老顾是把戏台给我们搭好了，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可是如果我们这戏演得好，老顾未必就需要单刀赴会，说不定我们可以来个瓮中捉鳖。怎么样老薛，你要不要配合我演上一出？”
“你想要我干什么？”
薛延没好气地说了句。
“先把赵阳付给抓了，你要是信我你就去办，老顾这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我的命去填，这总可以了吧？”
“你的命还是留着去找媳妇吧，这回你要是不把你的计划完完整整地说出来，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的。”
“行，说出来就说出来。那杨旭你也过来一起听吧，这事也需要你的配合。”
孙涛笑了笑，冲杨旭招了招手，随后三人就这么聚在了一起，隐隐地还能听到孙涛那标志性的开场白——
“这事啊，要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