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中之人仰面躺着,没有丝毫生气。

在场之人无一不慌了心神,连慕谙尘也是,在看见楚令颐的那一刻,第一反应就是慌乱。

别的都不要紧,他只在乎梅引的责怪。

立于弈王府院中,她环视一圈,眼神中藏着怒气和冰冷,却故作沉重,徐徐开口。

“王妃诞下死婴,气绝身亡。”

只此一句,院中所有人大气不敢喘,瞿大夫心中了然,也没说什么。

“我会把王妃带去她想要去的地方,好好安葬。”梅引的眼神划过慕琨晔阴沉的面庞,“至于今夜所有的罪人,来日御前和朝上,自会有定论。”

怀中的人刚生产完,经不得风,梅引放快了脚步出府,慕琨晔迈步想拦,却停在了原地。

今夜之事多变,昭铎多留一刻就是对王府的威胁,不如放他们走。

梅引看了一眼瞿大夫,他立即会意,跟在了后头,那传话的小厮怕留在王府遭受牵连,也耍了个激灵,跟在了梅引后头。

慕谙尘迟了两步,被弈王拦下。

“三弟,本王竟不知道,你藏的这样深啊。”几个府兵跟着慕琨晔上前,拦住了慕谙尘的去路。

“慕谙尘,昭铎将军是本王不要了的女人,你也捡?”他眯眼看着慕谙尘。

他这个弟弟,从前是个最窝囊的,如今背靠沈家这棵大树,竟也渐渐起势了。

“大哥说话可要谨慎。”慕谙尘笑着,“当初分明是将军当朝与大哥割袍断义,大哥尽力挽回而不得。怎么,你以为大家都忘了吗?”

“即便是昭铎转了心思,沈家也看不上你这样出身的庶子!”楚令颐身死,难免不让慕琨晔的心底生出几分不安与害怕,这害怕如今便化为怒气,打算发泄在慕谙尘身上。

“庶子?”慕谙尘冷笑,“大哥难道以为,养子便是亲生子,你就不是庶子吗?”

“母后苦心养育和栽培大哥多年,也想不到,亲自为大哥选的儿媳,竟会被大哥磋磨致死吧。”他挑眉,眼神中尽是嘲讽。

如今的慕谙尘,已然正式涉足朝政,又在明面上跟昭铎交好,底气与权势早非从前。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三殿下了。

“本王确实失去了楚家这条狗腿,可是三弟,你该不会以为,从此之后,在朝堂上,就能与本王相较了吧。”慕琨晔浑然不把慕谙尘的挑衅放在心上,“母后再怎么对本王不满,也没有别的选择。”

慕谙尘笑着摇了摇头,“大哥,未免太过自负了些。”

他一步步往前走,弈王府的府兵并不敢真的对他出手,也跟着他步步后退,行至慕琨晔身侧,他停住了脚步。

慕谙尘的语气,是含着冷气的笑,“大哥,楚家即便失势,当年也于父皇有恩,得朝臣爱重。楚令颐又是堂堂郡主,这可不只是一条狗腿啊。”

慕琨晔生性狠厉,慕谙尘便是利用他的狠厉,狠狠挫伤了他。

他这位大哥也实在是蠢,已然失去了昭铎的庇护,能得到楚家的支持已属不错,竟还不知满足,把楚令颐当做累赘,由着越萱萱害她。

乍然想起越氏,慕谙尘无声皱了皱眉,越大人是个好面子的,从出了事以后,就少往朝中去了。

今夜梅引杀了越萱萱,也不知这笔账,越家会不会清算。

若是清算,到底是算在昭铎头上,还是算在慕琨晔头上呢……

“大哥,好自为之。”

他回头看了慕琨晔一眼,径直出府,终是无人敢拦。

弈王府外,京城主街,梅引正抱着令颐疾行。

“将军,咱们……咱们去哪儿啊?”那小厮突然开口,生怕梅引不知道他的存在,把他扔在半路,没了去处。

她的脚步突然停住,是啊,去哪儿呢。

令颐已然昏迷,此刻又不便被人发现,楚家定是不能回的,若是去沈府,似也不妥。

梅引皱眉思索片刻,看了一眼怀中之人,“去古生医馆吧,不知瞿大夫那里可方便藏人吗,令颐如今身子不好,留在医馆,也方便照料。”

她说这话,底气并不很足,古生医馆其实也算不上太好的去处,那是慕谙尘的地方,

而当初,便是因为慕谙尘骗了令颐,才会叫她面对今日死局。

“将军放心便是,医馆中虽每日有病人来访,但内室看守严密,不会被人发现。老朽定当尽力照顾王妃,将军不必担忧。”瞿大夫沉声道。

“既如此,那边多麻烦瞿大夫了。”梅引顿了顿,看一眼那小厮,“你先留在医馆照顾王妃,往后,自有安稳去处。”

“是!是!小的多谢将军收留!”那小厮面上掩不住的笑意,点头哈腰地谢梅引大恩。

把人在古生医馆中放下,梅引这才想起来过问一句那孩子。

“不知那位医女把幼子带去了何处,我也好去为她烧一些东西,着佛堂和道观,为她超度往生。”

梅引是亲眼看着那孩子走的,心中一直压着满腔自责和哀怜,是她去晚了,那孩子原本能活的。

稚子何其无辜,竟然成了弈王府宅中私斗的牺牲品。

“应是城南的小岭,因有善人时常遣人超度做法,那里是城中百姓安葬丧生幼子,最经常的去处。”瞿大夫顿了顿,“将军若是有意另行安葬,可要做好法事。”

“我明白。”梅引点了点头。

梅引静静看着令颐,等她的身子好一些,从此之后,就可以换一个身份,好好生活了。

至于弈王妃楚令颐,她难产而亡,尸身被昭铎将军强行带走,已然下葬。

若有人胆敢疑心,哪怕是楚家中人,梅引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令颐这一生,到此地步,实在太苦。

“孩子……我的孩子……”昏迷之中,令颐仍喃喃念着那孩子。

梅引眼眶中乍然泛上泪水,她眨了眨眼睛,扭头不再去看令颐。

“瞿大夫,今夜,若是我早去一两刻钟,你早些进了弈王府,是不是,那孩子就不会死了?”她语调中压抑着哭腔。

“是。”瞿大夫垂首,“即便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七八成了。”

梅引语气颤抖,已经再压抑不住。

“我原本,能救下那个孩子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