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浴室就在他们宿舍这层楼的楼道尽头,洗完澡的工作人员说说笑笑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盛明谦跟叶涞纷纷打招呼。
盛明谦一一点头回应,叶涞跟在他身后,心虚又紧张,他不知道盛明谦要带他去哪儿。
剧组租用的宿舍女生在一楼,男的在二楼,他跟着盛明谦顺着楼梯直接上了顶层四楼,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迈,三楼跟四楼的声控灯依次亮起。
上了四楼,盛明谦顺着楼道往里走,叶涞还是没忍住问:“盛导,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这层楼没住人,长长的走廊空空****,他说话还有回声,一层接着一层又跌回耳朵里。
“怕了?”盛明谦停住脚,难得开了个玩笑,转头勾着唇角,戏谑着问他。
“没有,”叶涞回答得很小声,“没怕。”
盛明谦又往前走了几步,叶涞紧跟着他,最后停在一间门前,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校长宿舍”,盛明谦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在墙上摸了摸,摸到灯的开关摁了下,宿舍瞬间亮了。
“这里是校长宿舍,刚刚我去找人借了钥匙,这里有间独立浴室,你进去洗吧。”盛明谦往里走到阳台边,打开里面的门看了眼,的确是独立浴室。
叶涞拎着东西还站在门口,没进去,从门缝里伸头往里看,校长宿舍跟员工宿舍的规格是一样的,一张简易床跟书桌,多了个小阳台跟浴室。
“怎么还不进来?”
叶涞被他一催,做贼一样从门缝里钻进去,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进门之后还抻着脖子在走廊上四处看了看,确定一个人都没有才放心。
他手背在身后,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关门声很大,惊得盛明谦回头看他。
“明谦,谢谢你。”
又一次听叶涞直呼他名字,这次姓也没了,盛明谦蹙了蹙眉,但没说什么,把钥匙放在桌子上:“洗完之后把门锁好,回去之后记得把钥匙给我。”
叶涞应了声好,盛明谦没多待,跟他说完就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跟开门声,盛明谦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叶涞还站在门后,晚上被盛明谦骂了那么久,此刻又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了,被雨淋湿的身体一下子就干透了,两条腿都是轻飘飘的,走路都在旋转。
洗完热水澡,叶涞把浴室彻底打扫了一遍才出去,锁好门拿着钥匙回了二楼,有人看他从楼上下来,还问他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叶涞不敢说实话,只说自己走错了,大家都累了一天,没人注意这件小事。
盛明谦就住他隔壁,叶涞平时没少往盛明谦房间去,今儿晚却不一样,握着钥匙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敢敲门。
盛明谦坐在书桌前写剧本,看也没看他一眼,让他把钥匙放在那就行。
叶涞把钥匙放在桌子上:“盛导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盛明谦还是没抬头。
那天晚上叶涞没睡好,盛明谦给他找了单独洗澡的地方,盛明谦偷偷给了他不一样的待遇,可能只在他眼里是偷偷的,盛明谦或许只是看出他不想用公共浴池,但这依旧让他不得不多想。
叶涞面朝墙躺着,像个偷窥者,五指慢慢滑过墙壁,想象着描摹一墙之后盛明谦睡着的脸,闭着眼也能摸出他深深的眼眶轮廓,浓密的眉,鼻骨中间微微一点凸起,从鼻尖滑下去,棱角分明的唇,带着硬朗曲线的下巴……
一墙之隔的盛明谦像是有了感应一样,躺在**本来都要睡着了,突然睁开眼,翻身看着墙壁。
叶涞猛地收回手,睁开眼只有一堵白墙,屏住呼吸不敢再吸气,心跳却好似能穿透厚厚的墙壁,跳到墙那头人的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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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小雨天,叶涞又干上了剧工跟助理的活,两个人谁都没提前一天晚上的事。
天气预报两天后是大雨,该轮到补拍他那场没过的戏,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两天,叶涞看着天气预报,拍戏前一天晚上在宿舍里紧张得一直没睡着。
因为那晚的事,叶涞这几天的情绪一直包裹在另一种隐秘的沸腾里,他知道这样下去第二天还是拍不出来盛明谦想要的感觉。
突然,那晚盛明谦骂他的话又一次蹦出来——
是不是把你真扔在山里三天,你就能找到绝望的感觉了?
还想着他的话,叶涞决定试一试,从被窝里钻出来,穿好衣服拿着手电筒出去了,他想先找找戏感,怕自己又耽误进度。
叶来一开始没走多远,就在宿舍后面那座山的一片小山坳里,尽量把自己代入池文,被抛弃,浑身伤又想拼命自救的感觉。
雨夜冰冷,细细的雨丝落在他身上,手电筒光线下的雾气模糊,叶涞慢慢进入状态,找到池文的感觉,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
等他意识到自己该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迷了路,山里信号弱加上又在下雨,他的手机没有信号,联系不上其他人了。
这回他算是彻底找到池文的感觉了,就在叶涞想再继续找找方向回去的时候,忽然脚底一空,身体没了重心,整个人后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后脑重重地磕在树干上,紧接着一股腥湿的雨泥味糊住了喉咙,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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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涞不知道盛明谦是怎么找到他的,等他重新能听见声音,是盛明谦在叫他。
“叶涞,叶涞,醒醒。”
叶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脸上一片温热,但无论是清醒还是幻觉,他都无法抵抗那个人跟那个声音,眼睛慢慢睁开,那一小片模糊的光亮里,盛明谦原本模糊的脸慢慢变得清晰。
一时之间,叶涞情绪四起,出声叫他:“明谦?”
“是我。”
盛明谦检查了下叶涞,确定他身上没有伤,伤口是在脑后,小心翼翼把他扶起来,给他理好身上的雨衣,又把帽子给他戴好。
叶涞在他手臂里晃了晃,整个人歪在他身上,盛明谦扶稳他,蹲在他身前:“趴我背上,我背着你回去。”
头还昏昏沉沉的,叶涞勉强稳了稳身体,顺从地爬上他后背,两只胳膊抱上盛明谦脖子,搂得紧紧的。
盛明谦肩膀很宽,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但却异常温暖,叶涞一点点汲取他身上的热量,好似渴久了的人,终于尝到了一点甘泉甜露。
“盛明谦,谢谢你。”
“你怎么自己跑了?”
山里漆黑一片,盛明谦手上拿着一个手电筒,那道散开的光束照在他们脚前,盛明谦的脚踩着光往前,叶涞睁一会儿眼又闭一会儿,趴在盛明谦背上张着嘴小口小口呼气,鼻尖上落了一滴雨,痒痒的,又在盛明谦背上蹭了下:“我本来,就在宿舍后面的那片山坳里,想找找池文被丢在山里的感觉。”
“现在找到了?”盛明谦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好,甚至有点愤怒。
叶涞突然笑了:“找到了,刚刚摔倒之前就找到了,下次拍的时候,我应该就不会再ng了。”
盛明谦不再说话,背着他一直往前走,那天晚上的路格外漫长,叶涞记得自己趴在盛明谦背上,一直在说话。
说他昨晚的梦,说他的小时候,说孤儿院,说小时候被大孩子打得吐血。
打他的人又胖又壮,他打不过就去山里抓了一些虫子,晚上扔在那人被窝里了,第二天他又被胖揍一顿,这次更严重,在**躺了七天,好了之后没抓虫子,直接抓了条蛇,那之后那个人再没敢欺负过他。
“没想到你还敢抓蛇。”盛明谦插了一句。
“让我现在抓就不敢了,小时候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应该是没毒,不然我抓蛇的时候就死了。”
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叶涞说起自己进娱乐圈的这些年:“我当年进娱乐圈,就是想离你更近一点,盛明谦,你知道吗?我很多很多年前就认识你了。”
“是吗?”
“对,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报纸上,后来是在电视上,我19岁就开始喜欢你了,我看过你拍的所有的电影。”
盛明谦没说话,叶涞咯咯笑了声:“你别不信,我真的看过你所有电影,台词我都记得,你随便挑一部我都能说出来。”
盛明谦还是没说话,自然也没挑,叶涞的话他从很多人的嘴里听说过,不觉得多稀奇。
叶涞自顾自继续:“你拍得《日落十分》里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月光落在胸口的时候,爱他就大胆说出来,你得让他知道,他在你梦里出现过。”
叶涞说完,叹了口气,两只手又搂紧了盛明谦脖子:“盛明谦,今晚没有月亮,还在下雨,但我还是想你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在我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雨下得比刚刚大了点,雨点子拍在雨衣上啪嗒响,叶涞没想等盛明谦的回应,他已经习惯了躲在角落里的视线。
后来他趴在盛明谦背上又快要睡着了,一道比雨还凉的声音慢慢顺进耳朵里:“好好拍戏,别总想着跟导演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