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飞燕面上冷冷淡淡,她实在是不爱和萧琅说话,真话假话都不爱说。
萧琅脸上还带着银色面具,被遮住的那只眼不知是好是坏。
他的眼睛是流落民间时伤的,据说是在街头流浪的时候和一群小孩打架,被树杈伤了眼,伤了根本,很难治好。
前世这只眼成了萧琅夺嫡最大的一个阻碍。
皇子们拿这个来挖苦奚落他,百官们也以残缺来抵制他,大新的储君是个半瞎,写到史书上也不好看啊。
伤疤在谁身上,谁最疼。
萧琅面上表露的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戚飞燕知道,这是他的隐痛,也是他心中最大的自卑。
流落民间那几年萧琅究竟发生了什么戚飞燕不得而知,他也从未和别人说过,可是战乱时期,寻常百姓活得都难,何况一个半大的孩子。
而戚飞燕后来知道的是,萧琅和他娘妙姬当年之所以会被落下,是萧家那几位妾室搞的鬼,故意将他们给落下的。
所以萧琅心中,盛满了怨恨。
戚飞燕想过帮他治眼睛,那段时间萧琅来她院子特别勤,看着她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她知道那不是情爱,而是一种希望。
希望自己眼睛能够痊愈的希望。
戚飞燕仔细帮他看过,还特意请两位师父给萧琅诊治,都没有办法,只有鬼门的还魂草,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还魂草,戚飞燕也想为哥哥弄到,治他的腿疾。
于是她和萧琅在短暂的和谐之后,又爆发了空前的矛盾和争吵,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萧琅认为她既然嫁给了他,那就只能围着他转,把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要眼里心里都是他,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
说真的,在萧琅把这番话说出来之前,戚飞燕还真想过他们既然是夫妻,那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对他是有责任的。
可萧琅在她面前暴怒之后,戚飞燕冷眼旁观着这个男人,只觉得他不值得。
“你要我为你付出一切,那么王爷,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一个默默为她付出不求回报,一个什么都不肯付出还管她要这要那,人的心都是肉长的,戚飞燕又不傻。
转过一世,萧琅不惜在返京的路上拦截昭阳公主的马车,抢走了云影,也从初韵手中抢去了还魂草。
不过初韵早有准备,萧琅抢走的那两棵还魂草是假的。
看样子,他是还没用过。
戚飞燕见萧琅的视线不断往江尹的腿上瞄,忽然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萧琅这个人,一肚子的坏心眼,无事不登三宝殿。
“哥,天太冷了,你腿还有伤呢,冻不得。我推你回暖阁。”
她上前一步,给江尹盖了盖毯子,将他的手收进去,背对着萧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捏了下江尹的手指,给他打了个眼色。
他们兄妹一向默契,戚飞燕这么一说,江尹就懂了她的意思。
“嗯。”
江尹应一声,抬头对萧琅道:“明王殿下日理万机,臣就不多留了。”
连口茶都不让喝,就要送客。
萧琅差点被这兄妹俩气笑,真是升了官了,愈发猖狂。
他也不说别的,就跟着戚飞燕的脚步随着他们往暖阁的方向走,视线盯着江尹的腿,嘴上和戚飞燕说着话。
“霓裳让我给你带个好,还说你若有时间,可以去府上坐坐,陪她聊聊天。”
戚飞燕想都不想:“没时间。”
萧琅没瞧出什么端倪,目光落在戚飞燕的侧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军务劳累,她比几个月前又瘦了些,眉眼间有些疲惫,精神却是饱满的。
从军女子和闺阁女子是不一样,眼神是定的,身姿是昂首挺胸的,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而且……模样也长开了些。
哪怕不施粉黛,也好看得很。
萧琅挑唇轻笑,“霓裳和我说之前和你有些误会,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免不了见面,不如趁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他自认为没这么低声下气地哄过别的女人,戚飞燕真是独一份了。
“不是什么大事。”
戚飞燕冷笑一声,“要不我说王爷和王妃是天生一对呢,都拿别人的命不当回事。雇凶杀人,还要说一句误会而已,别放在心上。”
如果说之前是阴阳怪气,这话就是横眉冷对了。
萧琅眯了下眼,“雇凶杀人?你说霓裳?”
戚飞燕没说别的,只幽幽笑道:“明王妃可是厉害得很,我都有点替戚嫣然担心了。这会儿你不在府里,你信不信,那边正上演猫狗大战呢。”
谢霓裳在萧琅面前还能装得嘤嘤嘤,萧琅一走,她对戚嫣然只会啪啪啪,朝她的脸呼巴掌。
戚嫣然又会做什么?
以她的性子,大概是先忍辱负重,万般委屈吞下肚,再寻找机会一口咬住谢霓裳不松口,早晚把她咬死才肯罢休。
都不是善茬,有的打呢。
萧琅脸色已经冷了下来,眼看着走到了暖阁,一个蓝衫少年从屋子里出来和戚飞燕一起将江尹抬了进去,称戚飞燕一声“师父”。
江尹被抬进去的时候萧琅多看了一眼,他面色惨白,是疼出来的那种白,不是装的。
看来他的腿疾的确没好,外头都传他伤了命根,那跟太监有什么区别?
也只有戚飞燕这个傻子,才将这么一个残废当宝。
萧琅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从侍郎府离开。
上了马车,他想起那个蓝衫少年,唤了人进来,“戚飞燕在江南收了三个小徒弟,有这回事吗?”
侍从点头,“有。”
“去查查,那三个孩子什么来历。”
萧琅吩咐一句,不知为何,看着那个蓝衫少年,他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
戚飞燕和江尹演了一出戏,本来还觉得哥哥演得真像,结果发现他是真的腿疼。
“怎么回事?不是都好了吗?”江晏在旁边急得不行。
戚飞燕已经麻溜跑回戚府暖阁将玄翁、雪翁和初韵都请了过来。
玄翁和雪翁看了看江尹的腿,给他切了下脉,道:“还是没好利索,本来就该好好养着,这天天早出晚归的,一坐一天,不疼才怪。”
“严重吗?”戚飞燕急的眼圈通红。
江尹脸色煞白,额头冒了一层汗,还安抚着戚飞燕说:“没事,不用担心。”
雪翁道:“说严重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咱也治不了啊。”
他扭头看向初韵,挤出个笑,“还得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