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满四岁的承祜已经练得一手好字,将很多诗词背的滚瓜烂熟,也极其懂事,忽然他有一日欢快的拉起自己额娘的手,非常诚挚的说:“皇额娘,您辛苦了,您的谆谆教诲,儿子时刻铭记于心,皇额娘请放心,儿子今后一定更加勤奋读书,绝不辜负皇额娘对儿子的期许。”

赫舍里芳儿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怎么忽然对我说这些话?谁教你的?”她又忍不住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在哪里闯祸了?”

承祜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皇额娘,儿子只是今日读了孟郊所写《游子吟》,尤其是他最后所写的两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感触颇深,儿子在想,如何让自己做得更好,才能报答皇额娘的生养之恩。”

赫舍里芳儿听完,一把搂住承祜,喜极而泣:“承祜,我的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就在赫舍里芳儿沉浸在自己儿子给她带来巨大喜悦与欣慰的时候,第二天承祜便毫无预兆的离开了人世,赫舍里芳儿几乎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

她抱着冰冷的承祜,几乎没有眼泪,只是拒绝接受,她不相信她的承祜就这么死了,太医诊断承祜的死因是食物中毒。

康熙虽然无比悲痛,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他还是想查明真正的原因,他对承祜的食物中毒产生了深深怀疑。

他对太医大吼道:“皇家吃的东西都是用银针试过有毒没毒,承祜怎么可能食物中毒?”

太医忙解释:“小阿哥体内残留有螃蟹与香橙的余渣,这两者皆没有毒,但两者同时吃入体内,才有了毒性。”

这回轮到佟佳·仙蕊大怒了:“你胡说,我吃了螃蟹,也吃了香橙,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偏偏就承祜出了事?”

太医又解释道:“对于成人来说,这样的毒性算不得什么,可对于小阿哥来说,他的胃太过脆弱,根本就承受不起啊。”

佟佳·仙蕊听完脸色巨变,立即跪在了康熙与赫舍里芳儿面前,她不禁哽咽起来:“皇帝哥哥,芳姐姐,仙蕊对不起你们,仙蕊真的不知道螃蟹和香橙不能同吃,仙蕊只知道承祜这孩子喜欢吃香橙,就要他多吃了些……”说完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每年十月正是螃蟹黄多油满之时,所以有食家言“秋天以吃螃蟹为最隆重之事”。秋季,菊香蟹肥,正是人们品尝螃蟹的最好时光,皇家亦不例外,以前是承祜小,吃不得油腻的东西,可没想到快满四岁的承祜吃了一回螃蟹肉,再吃了佟佳·仙蕊给的香橙,却因此而丧命。

康熙闻言,不由浑身颤抖,竟打了佟佳·仙蕊一巴掌,劲道之大,让佟佳.仙蕊扑倒在地,嘴角也被打出了血。

佟佳·仙蕊此时又悲痛又愧疚,又伤心又自责,她顾不上脸上,身上火辣的疼,不停对着赫舍里芳儿磕头,含泪道:“芳姐姐,仙蕊对不起你,对不起承祜,你打我吧!”

赫舍里芳儿只是拉她起来,朝她认真的嘘了一下:“仙蕊,不要吵,承祜睡着了,有什么话,等他醒来再说。”说完又抱着承祜自言自语了。

康熙见此立即红了眼睛,咬着牙问佟佳·仙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给承祜吃的?还是承祜找你要的?”

康熙忽然捏住她的手,将佟佳·仙蕊狠狠拽了起来,也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从小就不喜欢吃香橙,承乾宫中基本上不会有香橙之类的瓜果,你真当朕是傻子么?”

佟佳·仙蕊已经泪流满面,急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忙辩解道:“皇帝哥哥,不是这样的,所有的香橙都是容惠姐姐给我的,她说她那里太多,芳姐姐素来提倡节俭,容惠姐姐怕浪费,也给了我,还给了众位姐妹,我见承祜喜欢吃,就剥给了承祜,我自己也吃了一些。”

康熙凌厉的目光又转向纳兰容惠:“你阿玛何时给你往宫中运了那么多香橙,朕怎么不知道?”

纳兰容惠忍不住跪倒在地:“皇上,这并不是容惠的香橙,是索大人运进宫的,原本是给婉儿妹妹,婉儿妹妹素来与容惠交好,便大半都给了容惠,容惠觉得太多,也吃不完,就分给了众位姐妹。”

康熙又将目光移到赫舍里婉儿身上,只见赫舍里婉儿忍不住大哭起来:“皇上,婉儿万万没想到,容惠姐姐会用婉儿的香橙来害姐姐的骨肉,婉儿有罪啊!”

康熙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你说什么?”

纳兰容惠也是一脸震惊:“妹妹,你胡说什么?”

赫舍里婉儿仍是一番痛哭流涕:“妹妹刚入宫,承蒙容惠姐姐照顾,十分感念,便托叔父帮婉儿运了上好的香橙给容惠姐姐吃,可没想到,在容惠姐姐宫中,居然发现了诅咒承祜的人偶,当时婉儿大惊失色,待她烧了人偶,又在容惠姐姐苦苦哀求之下,婉儿才不愿意回想这件事情,可没想到容惠姐姐居然利用婉儿香橙之事来害承祜,也想借机除掉婉儿。”

纳兰容惠听完脸色有些发白,气得直指赫舍里婉儿:“你胡说……你胡说!”

康熙已经拔出了剑,对准了纳兰容惠,剑的光芒刺痛了纳兰容惠的眼睛,她不由往后退了退,瞬间也泪如雨下。

康熙恨恨道:“朕自问待你不薄,芳儿亦待你如姐妹,你的心怎么能如此歹毒?”

纳兰容惠拼命摇头,哽咽为自己辩解道:“不是这样的,皇上,容惠虽一直想争得您的宠爱,却从未想过要害任何人,更何况是芳姐姐?芳姐姐对容惠那么好,容惠绝无可能去害她的孩子啊!”

康熙大喝一声:“来人,将纳兰容惠的贴身婢女押进来。”

没过多久,纳兰容惠的奴婢香儿跪倒在地,康熙的目光逼人:“你老实交代,你们主子是否在延禧宫行巫蛊之术?”

香儿刚开始还不愿意开口,被康熙一阵怒喝,才颤颤道:“回皇上,主子因为怨恨小阿哥夺了皇上对大阿哥的所有宠爱,积怨已久才想出这个法子,后来当着平妃娘娘的面烧了这人偶,便再没有如此了。”

康熙的剑已步步紧逼纳兰容惠的脖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纳兰容惠的脸色已雪白,颤颤的指着香儿问:“你我主仆一场,为何要这般诬陷于我?”

此时的纳兰容惠泪水涟涟,却无力辩解,也百口莫辩,她看着康熙恨不得一剑杀了她的目光,她明白,她的心快碎了,她的身体也渐渐随着自己的心慢慢冷下去。

其实纳兰容惠是恨过赫舍里芳儿的,因为她爱过皇上,以前没有赫舍里芳儿的时候,她被临幸的次数最多,她算是众姐妹中最幸运的女人,可自从赫舍里芳儿入宫,康熙的眼中再也没有任何女人,包括她,后来她也是恨过承祜的,因为承祜,她的儿子彻底失去了父爱,以前没有承祜的时候,康熙也会来延禧宫看胤褆,可自从有了承祜,胤褆再也没见过自己的阿玛。

可无论纳兰容惠心中有多么怨恨,她也从来没有想害人的心思,更没有害人的胆儿。

就在她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胤褆跑了进来,大哭求情:“皇阿玛,儿子求您了,不要杀额娘,您要杀就杀儿子吧!皇阿玛……”此时的胤褆已有十岁多了。

康熙却是怒极,全然不顾胤褆的苦苦哀求,喊人支走胤褆,准备亲自杀了纳兰容惠,胤褆也很倔强,挣脱束缚又跑过来挡在自己额娘面前。

赫舍里芳儿听到胤褆的哭声,回过神来,拦下康熙,顿时眼泪止都止不住:“玄烨,我们的承祜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失去另一个儿子吗?”

康熙不禁丢下剑,抱住她失声痛哭起来:“芳儿……”

赫舍里芳儿流着泪,也不由伸出手去拭他的泪,此时孝庄和孝惠章太后匆匆赶来,她们本是想阻止康熙杀纳兰容惠,看到帝后相拥痛哭的一幕,忍不住落下泪来。

半响,孝庄才道:“孙儿啊,纳兰明珠是我朝的大功臣,你若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他的女儿,你以后在朝堂该如何自处?你又让你的小姑姑如何自处?”

孝惠章太后也道:“玄烨,容惠丫头入宫这么多年,她什么秉性,我都是清楚的,巫蛊之术说不定是听了谁的谗言,一时糊涂才犯了错,而香橙之事,也许真的只是个意外,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深感痛心,胤褆还小,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让他失去自己的额娘啊。”

康熙在孝庄和太后的劝说下逐渐恢复冷静,他十分心疼的看了赫舍里芳儿一眼,又恨恨对着纳兰容惠,冷冷开口:“将纳兰容惠打入冷宫。”

赫舍里芳儿因悲痛过度,晕了过去,康熙心急如焚,慌忙抱着她去看太医。

承祜的死,让康熙深受打击,不仅将纳兰容惠打入冷宫,也冷落了佟佳·仙蕊,经常在朝堂上会对纳兰明珠大声呵斥,几近苛刻,也对自己的娘家亲戚佟家冷漠起来,索额图看在眼里,心中却忍不住暗自欢喜。

索额图来看赫舍里婉儿时,忍不住问她:“侄女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赫舍里婉儿微微一笑:“婉儿自幼熟读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读各类医书,皇家无论吃什么东西都会用银针试毒,可螃蟹与香橙单独试吃,哪会有什么毒,婉儿让叔父将上等的香橙运进宫中,借着纳兰容惠的手分给后宫姐妹,太医们自然知道食物相克,却哪能得知这些后宫琐事?”

“只可惜佟佳·仙蕊不爱看书,只会看些戏曲打发着无聊岁月,更谈何会读什么医书?她自然不知道螃蟹与橙子在一起产生的毒性会和砒霜一样毒,只吃少量的螃蟹与橙子,对一个成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一个孩子,那毒性便可将他置之死地,佟家是皇亲国戚,无论势力如何大,佟佳.仙蕊又如何无辜,皇上对承祜的爱,都很难让皇上原谅她,那佟家离失势还会远吗?”

“婉儿让叔父将香儿的所有亲人抓了起来,才能成功对香儿进行威逼利诱,顺利栽赃嫁祸于纳兰容惠,为了彻底洗清婉儿的嫌疑,只能让纳兰容惠当这替罪羔羊,当时婉儿看皇上的神情,恨不得一剑杀了纳兰容惠,纳兰家现在可是处在风口浪尖,纳兰明珠稍微出一点差错,整个纳兰家族可就彻底完了,而如今姐姐的孩子已死,她以后还敢在叔父面前如此放肆么?”

索额图听完不由震惊:“原是这样,侄女这一步棋当真是一箭三雕啊。”索额图又想到承祜,忍不住一叹:“只是可怜了我的侄孙儿,毕竟是赫舍里家族的骨肉啊。”

赫舍里婉儿冷冷道:“叔父,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感叹了,是她赫舍里芳儿不仁在先,也由不得我们不义在后。”

在长春宫,钮祜禄·曦月对她姐姐连连感叹:“没想到,纳兰容惠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钮祜禄·东珠摇摇头:“我与纳兰容惠相处都快十年了,她虽虚伪圆滑,但终归是怯弱胆小的性子,她又怎会去谋害一个那么受宠的阿哥,然而今年恰恰是赫舍里婉儿进宫,听说赫舍里婉儿从小便读得各类医书,医术高明,十月不仅是吃螃蟹的季节,也是香橙采收的季节,可这两种在医书上记载分明是相克,成人食之少量无碍,多吃便会中毒,何况是承祜连四岁都不到啊,宫中姐妹们不知道,那都是情有可原,她岂会不知?她却让索大人往宫中运那么多香橙,其心机之深沉缜密,其心思之歹毒万分。”

钮祜禄·曦月吃了一惊:“姐姐是说,是赫舍里婉儿故意将香橙运进宫的,她是借着纳兰容惠与佟佳·仙蕊的手杀了自己姐姐的儿子,怎么会这样,这样做对她有何好处啊?”

钮祜禄·东珠一脸悲伤:“她先是处心积虑讨好纳兰容惠,摸清纳兰容惠喜欢将吃的东西分给宫中姐妹享用,便下了这步棋,又知承祜每日也会去佟佳·仙蕊那里玩,很喜欢吃香橙,更坚定了这步棋,即便承祜没有入局,她也不会损失什么,而承祜入了局,那就是必死无疑,她利用承祜之死,不仅打击了自己受宠的姐姐,更打击了与赫舍里家族为敌,圣宠正浓而显赫一方的佟家与纳兰家。”

钮祜禄·曦月听完额头冷汗直冒:“这样的女人在宫中实在太可怕了,幸好皇上对我们的阿玛不够重视,否则岂不是她也会想方设法来害我们?”

钮祜禄·东珠眉头紧皱:“不行,我得去坤宁宫一趟。”

钮祜禄·曦月拦下她:“姐姐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姐姐能看出来的,皇后那么聪明会看不出来么?事已至此,明哲保身,姐姐去了能改变什么?”

钮祜禄·东珠微微一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芳姐姐痛失爱子,精神受了那么重的刺激,如何能看得出,她也应该知道真相,否则后宫终将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