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春宫,钮祜禄·曦月对东珠说道:“姐姐听说了么?皇后居然劝说皇上将她所有的亲戚贬为庶民,赐他们一片田园,让他们回去种地。”
钮祜禄·东珠忍不住问:“皇上同意了么?”
钮祜禄·曦月摇摇头:“皇上自然不会同意,皇后的心思果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后宫哪位妃嫔心里想着不是拼尽全力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也希望自己的亲戚在朝廷中当得官越大越好,以后也是自己与孩子的靠山,可皇后呢,真是反其道而行之,实在有悖常理,说句不好听的,完全是在自掘坟墓。”
钮祜禄·东珠听完眉头紧皱,匆匆去了坤宁宫。
她忍不住问赫舍里芳儿:“芳姐姐一向心如明镜,怎么如今却犯了糊涂了呢。”
赫舍里芳儿微微一叹:“因为我心里也有一杆秤,我有我的原则,即便是我的亲人,与我血脉相连,犯了错也绝不能姑息。”
钮祜禄·东珠摇摇头:“只要不是太大的错,皇上都不会怪罪的,姐姐凡事还需给自己留有后路,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公正清白,姐姐如此行事不怕众叛亲离吗?”
赫舍里芳儿仍是一脸执着:“对的便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若我念着他们往日的恩情与昔日的好处便打破自己的原则,姑息放纵他们的错,便会让他们肆无忌惮的犯错,他们更会为所欲为,到时候酿成大祸,那我岂不是错上加错?”
钮祜禄·东珠仍劝道:“也许姐姐是为了他们的长远考虑,可他们又如何能体会姐姐的苦心,就如同姐姐常年吃素,知道吃素的好处,可以延年益寿,少生疾病,可他们都是常年吃肉的,却逼着他们学姐姐你一同吃素,日子久了,即便是亲戚,也难保不会恨姐姐啊,再则历朝历代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赫舍里家族与姐姐紧紧相连,姐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么,何必要与自己的亲人撕破脸皮,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呀?”
赫舍里芳儿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便是我的执念吧,我其实和慧姐姐一样,见不得不干净的东西,可这世间哪有真正干净的东西,好妹妹,你也不必劝我了,我有时候是装不了糊涂的。”
索额图帮康熙除鳌拜有功之后,康熙便恩准索额图可以经常来坤宁宫走动,那时的索额图探望自己的亲侄女,还和赫舍里芳儿闹闹家常,可现在索额图面色铁青,只是冷冷的看着赫舍里芳儿,质问道:“皇后娘娘丝毫不念及旧情,不肯帮奴才也就罢了,何必要如此费尽心思针对赫舍里家族?”
赫舍里芳儿一脸认真:“叔父对我的恩情,芳儿自当感激不尽,可外戚掌握大权,对于一个国家是不幸,对于一个家族更是不幸,当年长孙无忌深受唐太宗的信任,他们不仅是君臣,也是朋友,是兄弟,是知己,贞观年间,长孙无忌历任左武侯大将军、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司空、司徒、侍中、中书令,封赵国公,在凌烟阁功臣中位列第一,长孙皇后却有先见之明,劝说他的哥哥辞官隐退,锋芒毕露的结果便是风必摧之,长孙无忌不信,唐太宗亦不信,后来唐高宗即位,武则天为皇后,长孙无忌一直被武则天迫害,不久于黔州被逼自杀,长孙无忌的子孙放逐岭南偏远地区,近亲皆流放岭南做奴婢,而长孙无忌从父兄子孙皆被处以绞刑。”
“如今叔父深受皇上信任,位极人臣,难免会惹群臣妒忌,行为稍有不当,便可以让人揪住辫子大做文章,我想叔父自然明白月满则亏,物极必反的道理,赫舍里家族的荣华富贵皆已达到顶峰,可盛极必衰,还望叔父能够想想长孙无忌的下场,仔细斟酌,功成身退,叔父也不用伴君如伴虎,亦可以在山水田园之间安逸度过此生。”
索额图听完不由冷冷一哼:“皇后娘娘何必说些没用的来消遣奴才,您不喜奴才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可奴才的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奴才一人么?”
赫舍里芳儿听到他的冷言冷语,非常难过:“叔父,您别这样,芳儿不是处处与您为敌,是真心为您盘算,叔父从小就十分疼爱芳儿,芳儿实在不忍心叔父被手中权力左右,一错再错,芳儿真怕以后护不了自己的叔父。”
索额图猛然站了起来:“奴才身体忽然不适,就不多留了,皇后娘娘自己保重。”
说完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索额图回府后气愤不已:“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居然要我辞官退隐,简直是可笑至极,她以为她现在是皇后了,就可以如此目无尊长了吗?想让我辞官,门都没有。”
赫舍里婉儿忙上前道:“叔父,姐姐既然如此忘恩负义,那就该好好泼盆冷水让她清醒清醒了,否则她全然忘记自己能当上皇后,享受着万人之上的尊荣,这些究竟都是谁给她的?”
赫舍里芳儿与赫舍里婉儿虽都是噶布喇的女儿,待遇却是天差万别,赫舍里芳儿的额娘出生高贵,不仅与噶布喇门当户对,而且恩爱非常,噶布喇是索尼唯一的嫡长子,而赫舍里芳儿又是噶布喇的嫡长女,所以赫舍里芳儿一出生,便如众星捧月,受赫舍里家族万众宠爱于一身,在家族关爱下长大的赫舍里芳儿从小性格天真浪漫。
而赫舍里婉儿却是噶布喇的贴身婢女所生,只因噶布喇那日喝醉了酒,错将她当成赫舍里芳儿的额娘,才有了赫舍里婉儿,连赫舍里婉儿的降生都让噶布喇觉得蒙羞,不仅是因为婉儿的额娘身份低微,也因他每次面对婉儿总会觉得对不起芳儿的额娘,连自己的阿玛都不待见她,更何况是赫舍里家族那些无比势利的亲戚与下人,她从小便苟延残喘的活着,也只能默默忍受着所有的屈辱,她的性格无比阴郁,她不仅恨自己的额娘出生卑贱为何还有生下她,也恨自己无法改变这可悲的命运,更恨那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受万众瞩目的姐姐,她时常会想,同样是阿玛的女儿,为什么她就可以活在人间任她逍遥,而自己却只能处在地狱中煎熬。
索额图忍不住打量她这个侄女:“这是什么话?好歹她也是你的亲姐姐。”
赫舍里婉儿冷冷一笑:“亲姐姐?姐姐也是叔父的亲侄女啊,叔父前几年帮皇上除鳌拜立下了汗马功劳,才有了皇上对姐姐的如此盛宠,姐姐初入皇宫之时,叔父怕姐姐受委屈,使出浑身解数为姐姐去打点宫人,可如今姐姐又是怎么对叔父您的。”
索额图不由眯起了眼睛,问她:“那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赫舍里婉儿忙道:“婉儿若能进宫,定不辜负叔父的提携之恩,尽心尽力为赫舍里家族谋取利益,也任凭叔父差遣。”
索额图不禁叹息一声:“你进宫又有何用?在后宫中不乏有比你相貌出众的,出生高贵的,还有与皇上从小便青梅竹马的,但皇上根本就是万花丛中过,独宠你姐姐啊,甚至自从你姐姐生了承祜,都恨不得将你姐姐宠到天上去。”
赫舍里婉儿的眼睛中全是不甘:“婉儿的阿玛是嫡出,叔父是庶出,玛法从小就偏爱阿玛多于叔父,可后来叔父还不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得到了玛法的认可,甚至让玛法将府中大权全部交给了叔父,婉儿与姐姐拥有着相似的面容,除了嫡出庶出的身份不同,各方面又哪一点比不上姐姐。”
索额图想到自己的大哥叹了口气:“你阿玛从来就没有动过和我争的心思,而且他对权势没有一丝一毫的贪恋,我根本从未感觉到威胁。”
赫舍里婉儿忍不住咬咬唇:“叔父,您是不相信婉儿有争得圣宠的能力还是不相信婉儿为赫舍里家族誓死拼命的决心?”
索额图不由一笑:“你虽是我大哥庶出的女儿,但难为你有这份心意,我定会为你左右提点,上下安排,只不过你还未到出阁的年纪,而且去年刚选一批秀女,侄女还需耐心等待三年啊。”
赫舍里婉儿也是一笑:“只要有叔父这句话,婉儿便心满知足了,三年之后,待婉儿进宫,定与叔父里应外合,共谋大计。”
索额图点点头:“既然她赫舍里芳儿对我们赫舍里家族不仁不义,那就不能怪我这个叔父狠心绝情了。”
索额图不知道,他这一生都在机关算尽,一直算计外人争权夺利,却没想过会有那么一日,也算计起了自己的亲侄女,可自家人算计自家人,却是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最终他也将自己的性命与整个赫舍里家族的荣耀全部算了进去。
可颜因是赫舍里芳儿的贴身婢女,宫中的宫女还有秀女们都喜欢巴结奉承她,还亲热的叫她姑姑,日子久了,难免洋洋自得,后来她连伺候太后与皇上的一等宫女都不放在眼里,对她们态度十分傲慢,有一日,赫舍里芳儿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恰巧听见几个宫女在抱怨。
一回到坤宁宫,赫舍里芳儿盯着可颜忍不住奇道:“你这丫头真是越发长进了,要你平日里没事多读读书,你倒开始学会张牙舞爪了,究竟是跟谁学的。”
可颜忙辩解:“主子,您可冤枉奴婢了,她们都是在乱嚼舌根呢。”
赫舍里芳儿闻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丫头就是个不禁夸的,别人一夸,心就跟着四处飘了,我以前跟你讲过晏子与车夫的故事,你忘了?你给我再讲一遍。”
可颜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讲了起来:“齐国宰相晏子有一个车夫,他长得相貌堂堂,觉得自己虽然是个车夫,但能为宰相驾车很风光,所以目中无人,有一天车夫回家,却看见自己的夫人正在收拾东西要回娘家,他忙询问缘由,他夫人说你只是宰相的车夫,却趾高气扬,而宰相有那么好的学问,却待人卑恭谦和,更让人气愤的是你日日与宰相在一起,却越来越无知,没有学到宰相的半点修养。”
说完可颜忍不住低下头去。
赫舍里芳儿不由一叹:“既然你能将这故事记得这么牢,又讲得这么好,怎么就没从中受到一点启发?”
可颜立即红了脸:“主子,可颜错了。”
赫舍里芳儿满意一笑:“本是想打你板子的,不过鉴于你认错态度良好,去外面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
可颜跪了半个时辰,康熙正好下完早朝,来到坤宁宫,知道此事后,忙对赫舍里芳儿说:“已经入秋了,这天也越来越冷了,你罚可颜也罚了半个时辰,还是让可颜起来吧。”
赫舍里芳儿摇摇头:“芳儿与可颜虽是主仆关系,但情谊胜似姐妹,罚得重些,是希望她能长点记性,也是为她以后打算,狂妄只能招惹怨恨,为人处世理应越卑谦越好。”
康熙还是要可颜起来了,赫舍里芳儿看着站起来还能活蹦乱跳的可颜,无奈的摇摇头:“可颜如今这样傲慢,都是被你宠坏的。”
康熙对着她温柔一笑:“芳儿用心良苦,但可颜一直跪在地上,若着了凉,心疼的最终还是你,朕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