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要看顾莲求着她◎
九月中旬, 景州剿匪之战终于传来了捷报。
在太子的指挥下,徐将军率领的士兵重整士气、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迂回作战两天, 最后终于攻上埋在深山腹中的景山寨,在一阵激战后将一种匪徒当场捉拿,违抗者杀。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匪徒之首携带着几名心腹并数十亲军, 从秘道中提前出逃。
不过这么一点不足,也在两日后被抹平了。
——景州又来消息,那些匪徒乔装打扮,装作农夫,要穿过景州, 往泸州的方向去。
却不想, 被在百花谷中策马的肃王撞见,直接被当场擒拿归案。
只是肃王的肩膀受了一点伤。
顾菀听闻后,心头略有几分焦急,连忙派着琉璃珍珠出去, 找到京城中百年的药馆,去问医求药,询问受外伤者的滋养润补之法。
而顾萱悄悄地派着云儿来了一回,说是曾看见顾莲在院中摩挲那枚太子送给她的荷包, 神色颇为哀伤向往,昨日更是与镇国公吵了一架。
再看今日, 顾莲身边的丫鬟芍药让浣衣院多洗了一套丫鬟衣裳, 许是想趁着明日, 太子率领捉拿到的土匪风光回京、巡回京城之时, 和太子再续前缘。
“从前大小姐和太子出去密会, 都是穿芍药的衣裳,伪装成国公府的婢女,掩人耳目的。因着大小姐爱干净,每回前一日都会让芍药提前多洗一套衣裳。”云儿将顾萱吩咐的话一字一句地道来。
“好,本乡主都知道了。”顾菀微微颔首,让琥珀不动声色地递了个荷包到云儿的手上:“不知三妹妹这些时日,可有好些?”
云儿福身行礼:“自从那日三小姐经过乡主的开导之后,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开始积极看医服药起来,甚至自行买了基本药方医术阅读。”
顾菀微微一笑,让云儿退下,转首对琉璃道:“你去找人递个消息,让镇国公知道长姐想要偷溜出府、面见太子的事情。”
琉璃应下,去寻了珍珠办好此事。回来后,她不由问道:“乡主,奴婢记得前些日子,太子与大小姐的事情,似乎是国公爷允准的呢,怎地如今国公爷又不允许了?”
“因为太子的地位并不如从前那样稳如泰山、独领于诸位皇子之上了。”顾菀耐心对琉璃解释道:“我这个好父亲汲汲营营,不过是求得家族的爵位与荣华富贵更上一层楼罢了。他主动推动顾莲与太子交往、瞄准的就是太子妃、未来皇后的位置。可后来武王随着靖北王世子回了京城,在朝中也做好了许多差事,得到了皇上的赞赏,加上太子亲姐永福公主一事,镇国公就转变了方向。”
“他没有胆气、没有自信孤注一掷、认准太子,就只好为了求稳,做一株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了。”顾菀微微一笑,眼底有几分鄙薄。
朝堂争斗,不论最后胜者是谁,镇国公这样的墙头草都不会随着青云扶摇直上。
只会被狂风连根拔起罢了。
“镇国公这个好父亲,是一定会去阻止长姐见太子的,防止自己在武王那儿断了第二条路。”顾菀轻轻叹了一口气,勾起眼角,一双红痣似妖精瞳孔般若隐若现:
“可是我瞧着长姐对太子那样痴情,怎么舍得有情人终不成眷属呢?我是一定要成全长姐的。”
只是那个时候,太子和顾莲究竟还是不是有情人,就不是她顾菀能说的算了的。
顾菀对琥珀道:“多去准备些新鲜果子,最好做成冰碗,我趁着天气还热,再多吃些,秋冬日里就不想了——记得做两份。”
最迟今晚,被逼无奈的顾莲将会来拜访她。
*
“乡主,大小姐求见。”珊瑚敛眉低眼地进来回道。
“请大小姐进来罢。”顾菀赶紧吩咐琥珀将冰碗端过来,神色中有一分轻快的笑意:“我就说她晚膳前就会来的。”
她与琥珀打了个赌,若是顾莲晚膳前来,顾菀就能享用大份的冰碗,反之则只能用几口就没的小份。
琥珀无奈地去拿大份的冰碗,心底不由得想道:从前主子都是沉稳冷漠的模样,对于身外之物是一向并不贪恋的。如今过了这好几个月,也变得有自己的喜好之物、想求一些口腹之欲望了。
……这样的主子,是很好的。
有时候什么都不求的懂事,并非是真的乖巧,只是没有底气、没有人、没有机会与资格去享用罢了。
如今主子有了靖北王妃做义母、受到太后娘娘的喜欢,也与宫中的康阳郡主和柔安公主相识,渐渐有了享受的底气与资格。
还有肃王殿下。
琥珀就想到了,这近两个月来,小时子不停歇地往她们院子中送的御前名花——许是肃王从主子常用的物件中,猜出主子对新鲜娇嫩的花朵有所喜爱,才会这样的。
肃王瞧着不靠谱,在主子的身上却是这样细心肯用心呢。
她这样想着,唇角止不住地露出几分笑意。
从前主子都过得太苦了,往后可要甜一些才好。
*
这是幽兰院建成一个多月以来,顾莲第一次用正眼细细地打量着院里的装饰。
她当初是亲眼看着的,即便府中的资金不大够,父亲仍旧是竭尽所能地将幽兰院修缮成府中数一数二的好院子,甚至还特意找了人,参照了先帝时乡主府的规格。
院落修成,崭新雅致。
里头的贵妇闺秀往来不绝,皆是来拜见顾菀这位新晋的乡主。
从前对着她顾莲言笑晏晏的一张张熟面孔,如今都转向了顾菀。连在得知她“卧病在床”时,交好的小姐们也未曾过来探望,只是在门口扬声慰问两句,让她好生休养。
这也是京城闺秀圈子中自己琢磨出来的。
一个是嫡长女,另一个是从小长在庄子上的庶女,保不齐两人之间早就有嫌隙。而顾菀被封为乡主的前后,嫡母蓝氏和嫡姐顾莲身子都不大好,推掉了所有的宴席在府中养病,这其中没准有猫腻呢——指不定是蓝氏和顾莲从前给了人纯阳乡主许多难堪,如今人家出人头地了,就来报复了。
虽说纯阳乡主从未说过什么,但是各家小姐们都被嘱咐了,最近少和顾莲有交集,不定就得罪了纯阳乡主,也间接得罪了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呢。
顾莲从小被娇养长大,端庄知礼的外表下自有一股娇气,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落差?
于是就堵了气,发誓再不看顾菀一眼,连顾菀的院子都不要多看。
可谁想,如今迫不得己,竟然还是踏进了这所院子。
顾莲的眼角余光扫过描漆雕画的精致栏杆,不由得紧紧捏住手中帕子,将柔顺的帕子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是面容上带了一些恼红进的内室。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倚在窗边用冰碗的顾菀:
日光微微西斜,照在顾菀的身上,愈发显得她青丝如鸦,容光艳胧。
配上窗边插在高腰瓶中的一朵硕大牡丹,只觉得此景如画,恍若神女下凡,令人沉醉。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片刻后,顾莲的眼睛像是被日光刺痛了一般,倏尔撇过眼去,不愿意再看。
心中却是忽然想起,那瓶中的牡丹,花瓣雍容,由头至尾,染着浅粉到紫红的亮色,似是赵粉,又像是魏紫,花蕊却是清新的浅绿色——是太子同她说过的,宫中花房好容易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还未曾被赐名。
太子曾经许诺过她,将来要带一朵给她看的。
顾莲等了这半年多,最后却是阴差阳错,在自己最厌恶的庶妹这儿瞧见了。
……她所苦苦追求、殷殷期盼的,顾菀竟是比她先得了去!
她不禁在心中恨得咬牙: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肃王爱重纯阳乡主这个未婚妻,即便是离开了京城,也吩咐身边的太监一日一日地送宫中名品花给纯阳乡主赏玩。
顾菀也不怕在婚前就用尽了自己的福气,叫肃王在婚后如老亲王一般,纳上几十上百的姬妾,让她顾菀成为京城中的笑话!
顾莲手中帕子几乎要被她捏烂。
然而想起今日镇国公对她的呵斥,顾莲便深深地屏住呼吸,缓了缓心中要喷涌而出的真实心绪,在面上艰难地绽开了和婉的微笑:“二妹妹……”
却是被琥珀开口截断:“大小姐,我家小姐已经是圣上亲封的五品乡主,有品阶有封地。您虽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却没有封号品阶,按照规矩,您应该行大礼见过乡主才对。”
话音未落,顾莲的笑容已经是僵硬在脸上,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顾菀。
顾菀……要自己对着她行大礼?
顾莲有一种蒙受了奇耻大辱的感觉,凝固的笑容底下露出几分狞色和抗拒,交握的双手甚至捏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顾菀并未第一时间说话,而是不紧不慢地用了一口冰碗子。
里头小厨房的人还别出心裁地加入了甜牛乳,冰过后在舌尖上留下沙沙的甜蜜感。
她稍稍抵了抵舌尖的冰牛乳,侧着头欣赏顾莲此刻耻辱又挣扎的表情,心头漫过几分快意。
“长姐,虽然咱们姐妹间并不讲究这些,可也怕外头知道了议论起来。”顾菀笑得乖甜:“说长姐不懂规矩呢。”
她就是要看顾莲求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