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为太子承徽◎

这是顾菀从曾经的一桩前朝迁爵之案得出来的灵感。

既能完满地保住老夫人最心心念念的顾氏爵位, 亦能以此重创如今的镇国中尉。

……没了战功赫赫的祖先保佑,镇国中尉又该如何保全自身呢?

更何况嫡女顾莲已经和太子牵扯纠缠不清,他原先抱着的中立想法也就在此破灭。可哪怕他从此专心效忠于太子, 此时亦得罪了李丞相府与李皇后——康阳郡主的道路被堵死,这个太子妃之位定然是要留给李丞相府的千金李文的。

偏正妃未定,侧室就要急匆匆地被赐婚,将来说起来总是没得叫人笑话。

正如顾菀所想, 镇国中尉此时正面临两难的局面,进退不得。他想着怒斥女儿不自爱,顺带训一训蓝氏以消散怒气,李文与蓝晶儿就堵上了门。昔日里和顾莲关系融洽的闺阁姐妹,此刻动手撕扯起来, 是分毫的不留情面。

镇国中尉瞧着女眷们动手又话语嘲讽的场景, 心中焦急,不好上手阻拦,又恐府中妈妈们动作大了,伤了李文与蓝晶儿, 再有个得罪人的事情,故而焦躁得团团转,甚至不死心地让管家再来肃王府探探口风。

不过这回学聪明了些,只说身为儿子要在老夫人面前尽孝, 想求见老夫人。

自然被对顾耀格外失望的老夫人拒绝了。

瞧着老夫人干脆利落地饮了安神汤,预备回屋再睡一趟回笼觉, 顾菀神色安然地告退, 回“合韵同声”寻谢锦安, 问及外头顾府闹出的事情。

谢锦安含笑点头, 神情中有些惊讶:“我从前没仔细留意过那位李文小姐, 还以为是和李丞相一样的老辣狡诈,没想到行事之风倒是很接地气,直接带着家丁就去顾府面前堵人了。”

要不是蓝氏护得快,听闻那顾大小姐就要当街衣不敝体了。

谢锦安想了想,将这句话默默吞下,眉眼中含了几分的不喜。

顾菀见谢锦安未曾多说,就知道没闹出说明大事情,于是抿唇轻笑,若有所思道:“这太子妃之位,当真是令人趋之若鹜。”

即便太子是那样一副烂泥样儿,依旧有人对太子妃这一名位虎视眈眈。

譬如顾莲,譬如李文,又譬如虽未曾显露,但今日依旧跟过去看表姐笑话的蓝晶儿。

“只是莫约明日……李文小姐就顾不上去顾府闹事情了。”顾菀在谢锦安身边坐下,算了算时间:“今日前朝还没有什么动静,应当是武王与德妃还在准备中罢?”

谢锦安则将重新装了银炭的手炉放到顾菀手中,应道:“阿菀说得对,最早明日,最晚三日后,就会有数不清参奏李丞相的折子飞到皇上的御桌上了。”

“但要扳倒李丞相……不看圣心,只看李丞相过往的手段,武王必不能如愿。”

“皇上还正是在猜忌试探的时候呢。”顾菀将手炉宝贝似的抱紧:“武王这样急于求成,定然会让皇上愈加疑心,面上却什么都不说,引得武王觉得自己势在必得,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

她顿了顿,将自己的打算缓缓道来:“德妃想要宫权,最根本的是要在宫中树立超过李皇后的威严,那最好的开头,就是在除夕宴之前将我挤下去。”

“正巧,上回殿中省的人换过了,可旁的地方没找着理由换人。”顾菀说到此处,露出个狡黠的甜笑:“我想着用上林苑的人,过两日就给德妃娘娘将那错处送去。”

不能是那种板上钉钉的错处,而要那种顾菀自身并不知晓、却粘连了一点儿干系,给德妃一个勉强借口的错处。

谢锦安见顾菀面色灵黠俏皮,不免沉沉低笑,眼中满是信任:“阿菀觉得好,就去做,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只管和我去说。我往后的一段时间很是得闲,除了上朝时,既要在武王面前做与世无争、被他教导的傻皇弟,还要在皇上面前扮演孝顺关怀的儿子。”

“只是过两日就给回去么?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

“不用锦安,我一个人就能做好。”顾菀扬了扬下巴,起身去作书房的侧厅中,当着谢锦安的面,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叠厚厚的账册来,递到谢锦安手中。

见谢锦安面有疑惑,她温声细语解释道:“这还要谢谢皇后娘娘手下的那个殿中省总管呢,误打误撞就把许多账目送到了我手上。”

“我对完往年的章程,觉得无聊,就顺手查了查洛州行宫的账目,发觉了许多的问题。”

“我们也算是好人嘛,自然是要帮人帮到底的。”顾菀眨了眨眼,一对红痣泛出光彩:“锦安可有门路,不着痕迹地送到武王一党的手上?”

不必顾菀多说,谢锦安立时就想起,李氏一族大多还留在祖籍洛州。李皇后掌管后宫,这洛州行宫的管理自然就留给了自己母族。这样厚厚的账目,可见李氏一族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情并没有少干。

那一双桃花眸子明明亮起,像是夜空中流淌的星河,十分郑重地从顾菀手中接过那一本账目,认真点头道:“必然不负阿菀所托。”

说罢,他敛目,极轻地唤了一声“惊羽”。

屋中登时就多出一道影子样的高大身影,乍然出现得让顾菀小惊了一下。

惊羽第一回 正式在顾菀面前出现,见顾菀受惊,忙拱手请罪:“属下惊扰了王妃。”

“没惊扰,是我自己反应大了些。”顾菀温声让惊羽请起:“我猜从前有许多事情,定然也有你在其中出力的缘故,辛苦了。”

“回头我算算自入府以来的红包,补一份给你。”

“王妃多给你一份赏赐,要好好记在心中。”谢锦安拦住惊羽要推辞的动作,将账目交到对方手中:“这一份东西很重要,还是按照老方法,交予那些人。”

惊羽颔首接过,将账目揣到自己怀中,不再多说,行了一礼之后就再次动作极快地消失。

“这是召惊羽等人的铃铛。”谢锦安望着顾菀满眼的惊奇轻轻一笑,将一直系在腰间的小铃铛取下,转而系在顾菀的腰间:“上回阿菀不是还问我,说着铃铛怎么轻易不响动么?”

“是里头作了些玄机,需要将手指伸出去,拨动里头的铃铛舌头,才会发出轻微的响声,常人不易察觉,但让暗卫们听见是足够的了。”虽然顾菀昨日才拒绝了他要拨派人手的提议,此刻谢锦安仍带着些坚持将那铃铛送上:“阿菀以后要是有要事,琥珀她们不能想帮的,就动一动这铃铛。”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顾菀没再拒绝,问起另外一件事情:“我想问一问,你同惊羽说的‘那些人’是……”

谢锦安长眉轻展:“是本次春闱中,那些有真才实学,却被世家权贵用贿赂考官的法子刷下去的贡士们。”

“他们许多都是家境贫寒、一路苦读出来的,没有中举,自是准备回到家乡,要么咬牙再考,要么因生活所迫放弃科考,去经营家中的活计。”

“我派人去联络了他们,愿意给他们一次雪中送炭的机会,让他们被人举荐,作京城中不同官员的幕僚。这样一来,既可以继续留在京城备考、轻松方便,也不必给家中太大的压力。”

因为身家清白,腹有经纶,大多都成功成为官员幕僚,其中不乏在太子一党与武王一党之中。

朝堂中明处瞧着是太子与武王较劲,实际上谢锦安的势力,就像从瓦檐上滴下的圆润水珠,落在两个相互对面、呲牙咧嘴的石狮子身上,看着毫不起眼,但日复一日地渗透进去,时间长了,已然成滴水穿石之势。

顾菀眼眸中有流光划过,由衷叹笑道:“锦安真的很厉害。”

“阿菀才真的厉害。”

“对了,我打算着就在里头挑选给你四妹妹做夫婿的人,若有合适的世家子弟也挑上,多一些选择总归是好的。”谢锦安轻笑起来,尾音上扬,伸出手揽过顾菀的细肩,低首亲昵了一番。

再开口时,就有了几分眷恋不舍:“我要先去作皇上吩咐的事情了,依着武王所说,要我做完,先给他看一番,再呈交给皇上。”

他话中平平,顾菀却一下子领悟到谢锦安暗含的话语,面上多了几分心疼之色:“辛苦锦安要作两份了。”

一份交给武王,一份等皇上查问时再行拿出。

“阿菀午膳陪着老夫人吃吧,我一个人在书房解决就好。”谢锦安露出个轻松的笑,挽了挽顾菀鬓边松散的发,就起身往书房去处置朝政。

顾菀用小指勾了一下谢锦安,面颊泛粉,极小声地说道:“记得晚上早些回来,还有新的里衣要试穿呢。”

闻言,谢锦安一张俊面忽地闪过一分浅笑,对顾菀挑眉:“阿菀放心,我今日下午定会将所有的朝政事务都赶着处理出来。”

顾菀送了谢锦安出院子。

刚准备转身回屋,外头就传来了消息:

太后有旨,太子与皇后忽然染病,欲为冲喜,又有太子之情愿,故封镇国中尉之嫡长女顾莲为太子承徽,三日后入东宫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