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和顾菀想象的很不一样◎

顾萱是在顾菀后一步出去的。

她抬眼,便见顾菀身姿袅袅,步履纤盈,裙边的轻纱飘出极好看的弧度。

纵然带了帷帽,也隐约可见顾菀姣美动人的轮廓,甚至更添了几分神秘风韵,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去探究一二。

这街上过路的人,总会被吸引去目光。

相比之下,顾萱觉得自己就像身形平常的无盐女,叫人忽视。

扫过手中的茉莉珍珠小簪,方才心头的恨恨又轮番上涌,顾萱只觉得自己双眼气得发黑。

等到她视线恢复正常的时候,就见眼前是忽然暴起嘶鸣的马儿。

而她手中,还残留着马儿敦实的肉感。

“小姐小心!”丫鬟艾草急急地拉了顾萱远离,随即在顾萱耳边低语:“小姐怎地这样沉不住气!奴婢方才看过了,幸好那车夫方才去检查后轮,没在前头,后头有奴婢给小姐挡着,应当是没人瞧见。”

顾萱捂住狂跳的心口,眼睁睁瞧着马儿嘶鸣完,落下蹄子后便往前奔去。

后头系着的车厢随之颠簸,随时有颠覆倾倒的可能。

镇国公府的侍卫急忙追赶,亦有不少人记得方才上车的美人,也颇为热心地上前帮忙。

前路的行人纷纷避让,惟恐被马蹄践踏。

顾萱在旁看着这一切,觉着自己的心口仍是带着点心惊胆颤。

却比方才好了些——因为她有了余力,在心头祈愿着顾菀摔破了脸才好。

马车车厢中。

琥珀本就在门口,方才颠簸时尚未坐定,险些被甩出门外。

顾菀一手稳住,一手牢牢握住琥珀的手,费力将琥珀拉进门内。

琥珀好容易稳住身形,抬头却是大惊:“小姐,你要做什么!”

顾菀将遮住视线的帷帽扔下,头也不回,定声道:“你抓稳,我出去将马拉住——不然咱们这样下去,恐怕是不好。”

老夫人虽然着意培养她的琴棋书画,但她也因兴味学过些驯马的本事。

如今情况危急,即便她是三脚猫的功夫,也必须冒险一试。

本来带着春意的轻风,在颠簸中骤然变作扑面的冷风。

原是既柔软的纱帘,也逐渐冷硬,似一条软鞭,要狠狠抽向顾菀的面儿。

顾菀的明眸如冬日寒池般沉冷。

她眼也不眨地拽住纱帘,准备借力跳至马背上。

车厢仍在剧烈震**,前头的马儿慌不择路,就要往一处酒楼上撞。

周遭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只余周遭人们扭曲的呼喊。

手掌中略略生了些冷汗,顾菀微一抿唇,不再犹豫,将颇有韧性的纱帘拉紧。

她在心中默默数秒:三、二、一……

便在顾菀准备奋起一跃时,有道银朱色的身影由上落下,稳稳落在马背之上。

同时,顾菀的怀中落进了一样东西。

她下意识地揣进了袖中。

下一瞬,那身影干脆精准地拽住了缰绳,露出好看劲瘦的臂膀,将那缰绳狠狠往后一拉。

马儿再次仰身嘶鸣,堪堪停在酒楼的门口。

车厢因着急停,歪歪地落在后头。

顾菀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堪堪稳住了身形。

酒店门口迎接的小厮呈现跌倒状,面色惊恐。

待看清马上的人,又连滚带爬过来,叩头道:“奴、奴才多谢肃王殿下相救!”

顾菀闻言很是一愣:肃、肃王?

她在庄子上时,所听见的京城趣闻,大半都是关乎肃王的。

没成想,回京后头一个遇见的亲贵,居然是肃王。

他还救了她。

“起来,我不过不忍万意楼的美人受伤罢了。”马上响起极清朗的嗓音,顾菀见肃王利落地翻下马,回首望她,一双眼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

顾菀眼前就蓦然出现一张俊美的面,桃花眸中含着光亮,薄唇微勾,清爽地笑问:“姑娘……无事罢?”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肃王……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要俊逸鲜活得多。

他身着银朱色的云纹罗衫,身形高大挺拔,腰间系着精致的流苏络子,正轻轻**着漂亮的弧度,显出主人的几分随心潇洒。

像朗朗缀于高山之上的朝阳,又似随心恣意的一缕清风。

抬眼、落眸、入耳,

轻易就能叫人记住。

只这一瞬的怔愣,再抬眸时,肃王的俊面就更近了些。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似要去搀扶顾菀,将她从歪斜的车厢中拉出。

身后琥珀带着呜咽过来:“小姐可有受伤……”

顾菀才猛然回神,手上似被火一烫,慌慌张将那纱帘放下,遮住肃王的面容。

“臣、臣女无事,多谢肃王殿下相救。”顾菀嗓音微颤,透露出几分惊魂未定来。

她捂住心口,只觉得里头如擂鼓般热闹,惶惶然泛起热气。

“那便好。”肃王收回手,嗓音比方才微微沉些,又略微近了些,好似在说给顾菀一人听。入耳如拂过耳畔的发丝,又柔又痒。

顾菀挽起鬓边的发丝,平复了心跳,低低再道了一次谢。

外头遥遥传来男子的笑声:“想不到锦安兄,竟是英雄救美了一回。”

顾菀听见肃王挪动了一下脚步,更低声道:“顾二小姐果然如前些日子京中传闻一般,是倾国倾城的容貌,怪道镇国公夫人在人前默认此话。”

这句话尾音带笑,颇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可他声音低似汨汨的清溪,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落在顾菀耳中,很是动听且正经。

说罢,肃王就离开了。

琥珀也听到了,不禁又惊又疑:“小、小姐……肃王方才那句话?”

顾菀皱了皱眉,忽地想起什么,向琥珀问询:“你先前打探消息的时候,可有知晓这个传闻?”

“没有。”琥珀立马将方才的事情抛之脑后,声音小而坚定:“奴婢连一个影子都没有听到。”

顾菀细眉微挑,正要说话,就有一阵哭天抢地之声:“二姐姐,你如何了!”

纱帘被掀起,取而代之的顾萱悲伤的面容。

望见顾菀完好无损,顾萱有些失望,又不敢露出,只好低头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嘤嘤道:“方才可吓死我了——还好姐姐你没有事情。”

“幸好,三妹妹你方才没有在马车上。”顾菀懒怠应付,简单回了一句,便也学着顾萱抹泪,面色苍白地倚在琥珀怀里。

见此情状,顾萱只好讪讪咽了原先想为自己脱嫌的话语。

有不少人在周边停留围观,还有些探手探脑,想一睹美人面。

镇国公府的侍卫和车夫迅速赶来,将马车围住,也遮挡住旁人的视线。

如此折腾一番,将那马车扶正,又确保了马儿已经恢复正常,才返回镇国公府。

方才修缮马车的时候,顾萱听了满耳朵的话回来。

此刻开口,她语气颇有些酸味:“听闻方才,是肃王殿下救了姐姐?”

顾菀用帕子掩着面儿,虚虚弱弱道:“听周边人讲,似乎是的——我方才吓得魂都要掉了,压根都没有看清。”

话虽如此,当明耀的日光落在顾菀眼角时,她却一阵没由来地心跳加快。

连小巧的耳垂,都被日光照得有些泛红。

“呵,二姐姐当真是好运。”顾萱轻声一笑,捻了一块甜腻的栗子糕吃。

心里却愈发地酸涩:肃王虽然有些纨绔,也不得皇上的重视,可到底也是为皇子,将来最少也是个亲王,身份贵重。

更何况,满京城的闺秀都认为,肃王是诸位皇子中生得最好看的一位。

她斜眼睨着顾菀,只觉着心头像被藤蔓给堵住了。

——顾菀生得这样一副狐媚样,指不定方才那一面,已经勾得肃王殿下的注意了。

不、不对,肃王殿下与顾菀先前未曾见面,何以来这一出英雄救美?

必然是在旁人不知道的地方,顾菀早早就抛了媚眼给肃王殿下!

顾萱不由得愤愤:等她回去之后,必然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和姐姐,叫她们好好惩治这个妖妖调调的庶姐!

这般想着,顾萱又恶狠狠地一气儿拿了好几块栗子糕吃。

等到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顾萱便吃撑了肚子,要艾草帮着扶腰,才能不错礼地走进大门。

老夫人已经知晓此次意外,派了苏妈妈前来,亲自接了顾菀回寿梧园。

顾萱用手帕捂着,悄悄打了个隔,思虑半天,还是打算跟过去,

——万一老夫人有安抚她们受惊的赏赐呐。

而且,若是老夫人问起有关顾莲的事情,她也可圆说,过后指不定凭借这事,又能得到一份奖赏。

算着即将到手的赏赐,顾萱一时间有些眉飞色舞。

倒是艾草颇有些惴惴:“小姐,若是老夫人问起马儿的事情……”

顾萱闻言,终于想起此事,浑身有些心虚地颤了颤。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将艾草拉到角落里面,才低声问道:“你确定当时没人瞧见我?”

说罢,顾萱舔了舔嘴唇,显出几分怂色。

她、她也不是故意的,谁叫那马儿的反应这样大!

见艾草十分确认无人瞧见,顾萱才退却了心虚的神色:“那咱们便去,祖母问起我就说我没看清。”

她才不信祖母的心能偏到天边去,要为此责骂她。

*

顾菀一进寿梧园的正厅,便瞥见蓝氏坐在老夫人的下首,面色隐隐露出几分难看。

她垂眸避开蓝氏投射过来的目光,仍旧用帕子掩面,由着琥珀搀扶着,身形颤颤地走了进来。

轻轻抽了抽鼻子,顾菀勉力挣脱琥珀的搀扶,纤弱的身子微晃着做出行礼的动作。

近午时的阳光格外耀眼。

没了帕子的遮挡,日光映在顾菀面上,愈见她肌肤晶莹如玉,苍白如雪。

连往日莹润的樱唇都落了雪色,瞧着就叫人见怜。

老夫人何曾见过顾菀这样失魂受惊的模样?

自打到温泉庄子上,顾菀便是体贴懂事,乖巧安静的模样,遇了事也是坚强的模样。

“菀丫头快起来。”老夫人心疼地亲自上前扶住:“女医马上就到,你先去我房中歇歇。”

顾菀一边低声应下,一边虚虚地咳嗽两声。

不是回自己房中,而是去老夫人房中歇息,便表明老夫人不准备叫此事简单混过去,很有几分要给她安抚作主的意思。

她微微扬起一点唇角,在老夫人的动作下缓缓起身。

然后,顾菀握在袖中的手,忽然触到藏于袖中深处一物。

竹骨为身,触手生凉。

像是一柄精致的折扇。

——是肃王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