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哦”了一声,笑道,“跟我猜得差不多,怎么样,我厉害吧?要不是我,你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少女双眸晶亮,眼神中透着明显的得意之色,凌随波沉郁的目光明朗开来,手臂搭在她腰上,轻轻摩挲着。

“是,你的确很聪慧,”他唇畔扬起一丝笑意,“你从哪里学的招魂术?上次在幻境里学的?怎么我就没学会?”

沉嗓含着暖融笑意,微眯的眸瞳敛去魔戾光芒,峻庞因这一笑更显耀眼炫目,她一时看得发呆,老实道,“没有,只看一次哪里学得会?是我专门找大师姐学的……对了,凌随波,你母亲的身世,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凌随波摇头,眸光中现出一丝压抑的愤恨,“我父亲从没跟我说起过,若不是我,他可能连自己曾有过这么一个人都忘了……”

意识到自己不经意又戳到了他的痛处,苏黛有些歉然地笑了笑,“不说这些了,那……我在外面说话,你在这里听得到么?”

“平常听不到,”他道,“只在你用挽月晴岚进入虚空外境时可以听到一点。”

她“哦”了一声,盈盈笑着,“难怪那次你回应了我。”

凌随波眸光略沉,手掌整个儿扣过来,用了一点劲力,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

“我听见你说,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不能停在这里,”他不动声色问道,“你要去哪里?”

对他来说,曾经的痛苦和怨恨都已成为过去,如今他的全副心神都挂在怀里的这个姑娘身上,如何抓牢她,不让她从他身边逃开,才是对他而言现下最紧要的事。

“我要去魔界,”苏黛撩开他的手掌,翻身坐起来,“丹青阁那名长老的笔记中有提到,你们魔洲大陆上的若木花和千回藤有补魂驻魂之效,幽人们一直长睡不醒,我和玉姐姐觉得,或许找到这两样东西,能助他们清醒过来。”

男人在她身后撑臂半卧着,晦涩目光笼着她,撩起她颈后一绺发丝,揉在指尖慢条斯理地捻玩着,“去魔界?你不是要回去和挽月晴岚的主人完婚?”

他记得在沙漠里听那小孩说过,苏黛的婚期将近,他在这个幻境里浑噩不晓时日,也不知外面的天地轮转过几回。

“我已经退婚了。”她将挽月晴岚放进怀里,刚要起身,他手臂一下揽来,狠狠扯回她。

她直接跌入他臂膀内,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眸瞳里逐渐燃起绮丽而炙热的火。

“你退婚了?为了我么?”凌随波俊庞压近,抵着她的额头问道,眼睛里急切的光芒几乎是凶狠而蛮横的,“这么说,你是……在乎我的?”

苏黛下意识想出口否认,但被他明亮的眸光一迫,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还在愣神间,男人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而下,沿着唇畔一路漫到颈侧,灼灼生火。

她的腰肢被越扣越紧,整个儿被钳制于刚硬的臂膀间,无处可逃。

她又羞又窘地拧着脖子,双手狠狠掐着他胸上的肌肤,“凌随波!你放开我,现在带我出去!”

他不为所动,贪婪地吻着她泛红的腮畔和耳下,“苏黛,我现在还不能出去,你的招魂术替我召来了这里漂游在海上的剩余残魂,但因为我身体里原本存在的那些异魂已经被吞噬掉了,而我本身的魔力在与齐沖的厮斗中损伤过大,现在贸然出去,恐怕在外头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掌控这些新入体的魅魂,我要重新驯服它,最好是在这里。”

“需要多久?”她问。

“用外面的时间来算,大概一个多月吧。”他回答,唇回到精致小巧的下颚,含着下巴颏儿轻咬了一下颚尖。

“那我怎么办?”苏黛轻颤一下,抓住他的手臂。

“留在这里陪我,苏黛,”凌随波低低地笑了,注视着她的热烈眼神中是占有和势在必得,“就在这里陪着我,从此不要离开我。”

他再次攫住她的唇心,一开始还带着些许安抚的意思,然而很快就暴露了他的本性和意图。

唇舌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肆无忌惮而又大胆狂妄,带着不言而喻的意味,而他也并没有加以掩饰。

苏黛都快哭了,这样的他令她有点害怕,充满占有的强势宣言也让她内心深处升起一丝反感,然而理智明明在抗拒,身体却又因他的亲吻而酸软,这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令她既沮丧又泄气,还夹着丝丝愤怒,她用尽全力推拒着他,躲开他的唇,叫道,“我不要!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推拒的双手被他捉住,凌随波眸光陡沉,倾身将她按倒在青草软毯上。

“浪费时间?你不愿在这里陪我?”他胸中戾气直蹿,瞳中异光闪闪,深肤下的魔纹再次燃烧起来,嘶哑的语声近乎呢喃,“既然这样,又为何退婚来这里找我?刚刚我亲你的时候,你不是也很喜欢么?”

“我不喜欢!”苏黛叫了起来,狠狠瞪着他。

暴虐的火烧去理智,他气海鼓噪,不顾一切地朝她压下来。

苏黛咬唇挣扎,殊不知她的抗拒更激发了男人的疯狂,直到衣衫被撕裂,“嘶”的一声轻响,少女的泪水随之滚滚而下时,他才陡然清醒过来。

他胸膛急剧起伏着,沉默一瞬,俯身将她抱起来,圈在怀里。

苏黛紧闭着双眼,睫毛不断颤抖,唇紧紧咬着,下唇已经被咬出了一个血印。

“对不起……”凌随波低喃道,吻落在她双唇上,继而又撩开湿乱的发丝,在她额际上挨了一挨。

“你先出去吧,”他沉默许久,哑声道,“毁掉的挽月晴岚,我会用魔气滋养复原……我还得留一段时间,否则会像上次那样魔魂不稳,以至被钻了空子,也因之害了明老,齐沖这样的幽人或许已经在魔洲大陆上兴风作浪,这种恶灵的凶横是我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既然我能出去,就必须全力以赴……”

苏黛这才放松下来,湿润的长睫扑扇着,慢慢掀开。

凌随波吻去她睫上和脸颊上的泪水,只轻拥她在怀里。

苏黛垂眸,半晌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出去了,我……的确不能留在这里。”

凌随波压下胸中翻腾作乱的戾气,极力控制着自己,手指抬起她下颌看进她眼睛里,“苏黛,你在外头等着我,魔洲大陆现在很可能已经乱了,你听我的,不要孤身去黑虚之海,一切等我出去之后再说。”

苏黛欲言又止,最后只虚虚应了一声。他笑了一笑,有点笨拙地替她一件件穿回衣衫。

“那再陪我一会儿吧,”他道,“一会儿就好。”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两人一时无言,微风吹过来,天际明月隐去光芒,沉入云层中。

片刻后,他拿过挽月晴岚,指尖一捻,一簇幽蓝色魔火窜上细长的笔身。

银光中渐渐蔓开一道道蓝色细丝,随着笔身的裂开,她的身影倏然消失。

凌随波眸光颓黯,怔愣许久,拾起破碎的挽月晴岚。

苏黛出了幻境,从药池里出来,回头看了一眼池水中的男人。

他的面容有了一点变化,眉心微微绞着,黄昏的杏林落叶翩翩,地上和池水中都覆盖了厚厚的金黄落叶,像是已经堆积了很长的时间。

她眸光复杂地盯着水池中的人,片刻后出了杏林。

一个多月后,她收到李陵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询问凌随波是否能提供一些幽煌果的线索,说是在碧云洲的凤阳城,已经发现了这种魔界戾果的形迹。

苏黛不觉蹙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忆起凌随波曾对她讲过,他是追着魔界一名从囚崖下逃走的魔女妬姬来中州的,她似乎是因为帮一名花姓中州男子盗取了幽昙花而获罪,而她出逃时携带有大量的幽煌果,很有可能在凤阳城出现的魔果就是她带去的。

她当时虽答应过凌随波不把此事告诉别人,但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于是她一五一十地给李陵回了信,并请大师姐随时告知事态发展。

信送走后她扶额出神。

出了这事,大概魔界之行得暂时缓一缓了。

这段时间她来来回回把那本笔记翻了数遍,很多紧要的内容都滚瓜烂熟地记在心里,天栩洲黑虚之海畔请李长安帮忙督造的海船也已基本完工,苏黛叮嘱他,特意请了中州闻名的一名阵法师,按照笔记中那名长老记录下的横渡心得,在海船各处都设下了大大小小的隔魂阵和驱魔阵,以避免在海上航行时被游**的鬼魅魔魂攻击。

青芜的女儿她也有意识地多交给别人抱养,以免她走后小家伙不习惯,好在小婴儿毕竟懵懂无知,在玉芙蓉新寻来的奶娘怀里睡了几天后,就不怎么找她了,她心里反倒有一些失落。

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打算这两日就出发的,李陵这封信让她改了主意,暂时留下看看情况再说,万一大师姐那边需要帮手,她也好即刻赶过去。

十余日后李陵的第二封信到了,苏黛在玉芙蓉的书房里看完信,一时大惊失色,“怎会出现这种凶物?”

她正要提笔写信,一名药童敲门来报,说是药池中的凌少君已经醒了。

苏黛更是慌张,一把抄起桌上的信件和纸笔就想找地方躲,玉芙蓉拉回她,似笑非笑问道:“你真不想见他?”

“不想,”苏黛断然道,接着又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这人过于强横霸道了……哎,我也有责任,他还是躺在药池里好些——我现下真不想见他,总之,跟你说不清。”

玉芙蓉了然一笑,按下桌子下一个机关,书架移开,现出一间密室。

“去里头躲一躲吧,这药庐里也就这地方可以避一避,”她笑道,“我来替你打发他。”

苏黛镇定下来,想了一想,将李陵那封信放在桌上,“他如果来找你,你就把这封信给他看,看他有什么话说。这信是寄给我和他的,本也该给他看。”

玉芙蓉应了,去苏黛房间收拾了她的东西,打包丢进密室。

午饭后阿纹果然领着凌随波来找。

少魔君穿戴整齐,褐发高束,眉间系着黑色额带,看起来精神奕奕,只是神色有些冷郁,他对玉芙蓉行礼并表示感谢后,便开门见山问道:“她呢?”

玉芙蓉支开阿纹,只笑道,“凌少君请坐。”

凌随波默默坐了,埋头喝了口茶,低声问道,“她已经去黑虚之海了?”

玉芙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凌随波自嘲一笑,其实当时他便料到了,苏黛准不会等他。沙漠里那次他威胁她不能先带其他人离开,这姑娘还是拧着劲儿带了青芜和几个小孩二话不说地走了,他就知道,他勉强不了她。

在幻境里时他反反复复地想过自己的行为,后悔懊恼之余也无可奈何,好在她去了魔界,他总会寻到她,因此他出了幻境没找到她时,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是什么?”凌随波目光瞟过书桌,见一封信件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深眉微微一扬。

“苏黛的大师姐寄来的,既然写着你的名字,自然要请你过目。”玉芙蓉手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随波拆开看了几行,脸色一变,“狁?妬姬居然养出了这种东西?”

他霍然起身,问道:“玉姑娘,此处距这个凤阳城,有多远距离?”

玉芙蓉道:“日夜不停赶路,快的话,两日两夜。”

凌随波颔首,“送信呢?”

“苏黛大师姐的信鸢还等在外头,这信鸢很快,一日一夜可将信送到。”

凌随波拿过纸笔,快速写了几行字,“好,那先把这封信送过去,我接着就去凤阳城。”

玉芙蓉伸手去拿信,少魔君却又将信一按,冷厉的目光投过来,像罩了一层寒霜,“她呢?”

玉芙蓉笑了一声,“咦,你不是说她去黑虚之海了么?”

凌随波寒声道:“这信是寄给我和她的,我看之前既拆开了,那她应该已经看过了——这信是今日送到的,玉姑娘总不会随意拆他人的信件吧?”

玉芙蓉神色自若,从他掌下抽出信纸折好,这才看了凌随波一眼,意味深长道:“凌少君,有时候逼得太紧,可是会事与愿违的。”

凌随波不语,面庞上亦没有什么表情。

玉芙蓉笑道,“凌少君可别忘了,苏黛是个机关师,虽然表面上看去清甜柔丽,人也随和好说话,但她骨子里可不会任人摆布,你想想她做的那些杀伤力强大的机关。”

凌随波忽而一笑,目光环视着书房每个角落,缓缓道:“我明白了,多谢玉姑娘提点。”

“好说,好说,”玉芙蓉笑容可掬道,“凌少君有什么打算?”

凌随波道:“我这便赶去凤阳城,走之前,还劳烦玉姑娘带我去看看那些幽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玉姑娘。”

送走少魔君后,玉芙蓉打开密室的们,歪在门框上笑看着苏黛,“你真不打算见他?不和他一起去凤阳城?”

“不见,”苏黛横了她一眼,收拾起包袱,“那他既是去凤阳,想来也不用我跟过去帮什么忙了,我这就去天栩洲。”

玉芙蓉问道:“难道你以后都不见他了?”

苏黛摇摇头,“我还没想清楚,先这样再说吧,现下找若木花和千回藤要紧,我也不是永不见他,到了魔界他可能也会找我。”

她停下手中动作,有点茫然地说:“他……有时挺让我害怕的,尤其是他说要我永不离开他的时候……玉姐姐,我不想刚脱离一段无意义的婚事,又被另一个男人绑住,更不想被禁锢在一个不太能控制住情绪的男人身边。”

玉芙蓉点着头,“他过于强势了,所以你觉得透不过气来——不过我看凌少君方才挺冷静。”

苏黛咬着唇,默然一会儿,低声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疯——我是喜欢他,也抗拒不了他的吸引力,这样对我来说才可怕……”

“凌少君人是过于偏激霸道了些,”玉芙蓉啧啧笑道,“让他扑个空也好,若不栽这么个跟头,以后难说不会变本加厉。”

苏黛整理好了行囊,黑白分明的双眸里现出一丝迷茫,“玉姐姐你也听明老讲过他父亲和母亲的事,中州人和魔族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哎,算了,就这样吧,干正事要紧。”

玉芙蓉咬着草根,“你等等我,我拿了东西和你一起走。”

苏黛大喜,“玉姐姐也要去?”

玉芙蓉环臂歪头笑道,“是呀,我早就打算好了,机会难得,幽人的情况也就这样了,灵钧和阿纹很能干,其他事,我这里的药童尽可处理……就是青芜的小家伙,现在也有人照顾,不过我们不会魔族语言,不和凌少君一起去,真的没问题?”

苏黛道:“长胤长老的笔记里说了,魔族语比中州语言简单多了,他也是到了魔界才学会的,咱们也不比人笨,有什么学不会的?”

玉芙蓉在她花朵般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笑道,“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准备停当,又等了小半日,确认凌随波已赶往碧云洲,这才雇了马车出了石兰山,往天栩洲黑虚之海畔赶去。

十余日后两人到了海边的一个港口,其时正值黄昏,一望无际的大海风平浪静,微微海潮中李长安从一艘小巧的龙骨船的船舷后探出头来,面露惊喜,招手叫道:“玉姑娘!苏姑娘!这边!”

苏黛上了船,便拿着图纸去检查船身各处的建造情况和机关设置,玉芙蓉问李长安,“帮我们雇水手了么?”

李长安摸了摸后颈,笑道:“听说我们要横渡黑虚之海,这里没人愿意去,我来当这个水手。”

玉芙蓉嫌弃道:“就你?你不是只会使刀吗?这细胳膊细腿的,能行?”

李长安涨红了脸,卷起袖子,露出臂上纠结的肌肉,分辨道:“这也是细胳膊么?”

这时苏黛走过来,笑道,“李大哥,其实不用水手,这船我刚看了,督造得很好,我们自己能行。”

玉芙蓉道:“对,你回去吧,多谢你了。”

李长安却不走,“多个人多搭把手也是好的,我……也没什么亲人了,沙漠里大伙儿亲如一家,就当帮大家做点事,再说苏姑娘设计的这艘海船是我看着造起来的,恐怕比她还熟悉……魔界我也想去看看,开开眼界。”

他说完,偷偷瞄了一眼玉芙蓉,玉芙蓉哼了一声,进了船舱。

是夜星光缀满天际,海面银光闪烁,李长安升起风帆,船乘风驶入大海,苏黛在船尾操纵尾舵,降下螺旋桨,桨片叶呼呼在水下旋转起来,水花飞溅中推着轻巧而坚固的船身破浪前行。

忽忽几日后,寂静的深海中,这艘海船划过的航线附近,却又不紧不慢地驶过一只简陋的青棚渔船,船头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脚下堆放着一个布囊。

船舱里捆着一个艳丽女子,那女子愤恨的目光不时扫过船头的那道身影,转而又盯着他脚下的布囊,口中常常发出咒骂之声,站在船头的男人总是置之不理,有时听得烦了,便过来往她嘴里塞上一块干粮,干粮吃完了,后头塞过来的,倒都是烤熟的海鱼。

这男子便是凌随波,他在碧云洲凤阳城那场浩劫后赶到花府外,带走了作乱的魔女笃姬和被锁在焦黑骸骨中的狁的魂体,稍作停顿后,他便赶往天栩洲港口,买了一只渔船,备齐食物和清水,进了深海。

潮汐起落,日夜交替,不知不觉中,进入黑虚之海已有三月有余。

海中厉魂怪兽搅动的风浪往往在晚间最为猖獗,曙光初现后才会渐渐平息,这日清早,凌随波提着绳子将妬姬浸泡到海水里,等她泡去身上污垢,方才将她提上来扔进船舱里。

他自海中捞了两条海鱼,果腹之后仰躺在船头,微微闭着眼调息休整。

他已经穿过了黑虚之海最凶险的区域,也是他幻境里的那片海域,很快便将抵达魔洲大陆海岸。

穿越这片海域对于他来说自是驾轻就熟,那么苏黛和她的同伴呢?

出海之前,他打探过,有一艘海船载着两女一男,早他三日左右出发,被雇来建造那艘海船的工匠都说,那艘船是他们建造过的最复杂、工艺要求最高的船,且有很多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设计,而那些设计有什么用,他们全然不明白。

既如此,想来他们应该能平安地渡过黑虚之海,毕竟在沙漠中,他已见识过那辆结构精巧的冲车。

凌随波目中微露苦涩之意,继而想起凤阳城中的情形。

那日清晨他赶往逐月堂,将他用魔气在幻境里滋养修复好的挽月晴岚归还给丹青阁,终于见到了那曾与苏黛有过婚约的男人。

对方丰神如玉,温文尔雅,礼仪周到且不卑不亢,兼之前晚在花府外听到众人对他交口称赞,于是在对方提到苏黛时他心头竟漫过一股酸意,忍不住虚张声势地恐吓了一句,那话他当时就说得甚无底气,现在想起来,既气急败坏又蛮不讲理,好在对方并没有介意。

他自嘲一笑,抬起头望向天际。

朝晖晨雾笼在茫茫大海上,远处天空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不久一只通身漆黑油亮的巨大雄鹰破空飞来,凌随波打了个呼哨,那只鹰落到船头,他取下鹰脚上的一枚兽角,在上头刻了一个符号,将雄鹰放归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