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石兰山漫山红枫野菊,秋意盛浓,昼渐短,夜渐长,杏林中的杏叶尽数染上金黄之时,青芜终于产下一名女婴,本已在生产前醒来的她再度陷入沉睡,她身体枯槁,几乎耗尽了所有精气,所幸玉芙蓉早有准备,遍寻医书,用尽奇药,生生吊住了她一口气。

女婴倒是十分健康,且最喜苏黛,旁人来抱她之时总啼哭不休,唯有被交到苏黛臂弯中时,口中会吐出泡泡,小脸上露出甜甜微笑。

苏黛无法,走哪儿都得将婴儿抱着,她日间有要事要做,只得将这孩子哄睡,不过十几日,就将小奶娃养成了睡倒觉的习惯,夜里十分精神,闹腾得苏黛无法安眠,没多久她眼下就挂上了两道黑影,容色也憔悴了不少。

这日苏黛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张海船尾翼设计的图纸,她把沉睡的婴儿放在摇篮里,将图纸在凌随波面前晃了晃,笑道:“你瞧,我弄好了,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走了。”

水池中的青年看上去无动于衷,苏黛收了图纸,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

“凌随波,我有一个想法,”她喃喃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不管怎样,我想试一试,若是出了错,还请你谅解。”

她摸出挽月晴岚,闭上双目,这次,她弯下腰,将头轻轻贴到他左胸上。

“如果你被困在黑虚之海,就给我个讯息,”她伸手到水下,握住他一只手,“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从黑虚之海上带回来。”

凌随波身体中的黑藤已快被除尽,黑雾中藤条所剩无几,虚空远处海潮声骤然变大,呼呼的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冥暗的诡气。

“凌随波,我就试这一次,”苏黛贴着他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你听着,我不能停在这里,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做,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被她握住的手掌轻轻一抖,纵然极轻极微,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睁开眼,撑着他的胸膛直起身子。

“很好……”她笑道,眸中波光闪动,“算你识相。”

几天后苏黛赶回了青宴山。

临走时女婴哇哇大哭,苏黛一咬牙,将她带在身边,携带的羊奶和蜜水喝完了,她便请途中有奶水的妇人帮着喂哺。一路餐风饮露,到了山脚下时,她已经筋疲力尽,无奈臂中刚换过尿布的婴儿又饿极哇哇大哭,她只得在山下市集中寻人来喂。

她上了山,将婴儿交给李陵和陶桃,交代了几句,又道:“什么都别问,先让我睡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断断续续竟睡了两日两夜,李陵和陶桃把孩子照顾得很好,也没来打扰她,只是她沉睡期间,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青宴山苏二怀抱刚足月女婴,形容憔悴匆匆赶回师门一事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丹青阁的掌阁拂云叟听闻后火冒三丈,气得又掀了桌子。

“这个苏二,真是欺人太甚!”他阴沉着脸,扯着胡须道,“明明之前振振有词地对我说不是因为有别人才要退婚,我还信了她,哪知婚约还没除,她跟别人孩子都有了!陆醒呢?”

竹墨上前奏道:“师父正在闭关。”

“闭关?”拂云叟眼睛一瞪,“他都快成全洲的笑话了,还闭关?不管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得去青宴山讨个说法!”

青宴山离渺霞山不过一日路程,当晚李陵便听看守山门的人来报,说是山下气势汹汹地来了一群丹青阁弟子,把山门砸了个稀烂,领着这群弟子的正是掌阁拂云叟。

她吓了一跳,赶紧启动了山防机关,叹了口气,哄了哄怀中啼哭的婴儿。

陶桃有点惊慌:“怎么办?”

“先拦一拦吧,”李陵无奈道,“苏二还在睡,看她这么累也不好去叫她,这孩子准是你说的那个青芜姑娘的,不过你说在石兰山的时候,苏二每天除了去看她姐姐和青芜,还会去看那位凌少君……她和凌少君在沙漠里,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陶桃苦着脸说,“我不知道啊,我又不好问。”

李陵沉吟道:“孩子不是苏二的,这个倒好解释,怕就怕拂云长辈盛怒之下发现自己理亏,又已经砸了咱们的东西,骑虎难下,会拿些其他的事来吵,他那人你也知道,绝不肯承认自己错误,又爱面子气性又小,若是闹了起来,咱们两派面上也不好看,毕竟退婚这事真的追究起来,确实也是咱们做得不够妥当。”

陶桃点点头。

“只能先拦一拦了,”李陵抚额,“等他们先冷静一下,明早苏二醒了,我们一起恭恭敬敬去迎他们上来,我会吩咐山门的人,给他们先安排歇息之处,好吃好喝招待着,只不要让他们冲上山来便是。”

次日天未亮,李陵叫醒苏黛,开了山防机关,正欲往山下去,守门人却来禀,说是拂云叟半夜就领着弟子气冲冲地走了。

李陵苦笑,“这下坏了……”

苏黛十分懊悔,“大师姐,要不,我去丹青阁给他们解释一下吧?”

“别,婚约都解除了还来闹,”李陵来了气,“一群大男人,气量如此狭小,让他们气去,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都怪我,”苏黛低着头道,“我……”

李陵取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梅花酒,看着苏黛怀里的婴儿哈哈一笑,“行了行了,不说这事,你回来就好,这孩子真可爱,你打算一直养着?”

“她母亲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她生产之时我已答应,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把这孩子抚养长大,”苏黛忙道,“不过,我马上就会带她回石兰山——大师姐,我这次回来是想求你一件事,你原来给我们演示过的那种招魂术,能不能教给我?”

“招魂术?”李陵狐疑地盯着她,“你学这个做什么?你要召谁的魂?”

“这……”

“话说回来,你们在沙漠里究竟遇到了什么?”李陵问道,“神神秘秘的,你姐姐又是怎么回事?陶桃是个马虎的,在石兰山陪了你一个多月,回来只说好几个幽人长睡不醒,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不是,是我没告诉她,”苏黛目中露出恳求之意,“大师姐,我答应过他,不把这些事说出去的,我,我暂时还不能说,若是他醒了……”

“他?凌少君么?”李陵看了她半晌,嘻嘻一笑,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不说就不说,我也不问了——看好了,这招魂术也没什么难的,不过能不能如你愿召来你想的那个魂,我可不能担保。”

苏黛细细记在心中,演习了几遍,又道:“还有一事,大师姐,我当时给陆师兄说过,挽月晴岚我半年后会归还,可现在半年之期已到,我却还有用……”

“这有何难?”李陵笑道,“大不了推迟一段日子还他便是,那位陆师兄看来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苏黛咬了咬唇,期期艾艾道:“不仅如此,我,我有可能会弄坏那支笔……”

“这样啊……”李陵为难道,“挽月晴岚可是丹青阁至宝,你就不能用其他东西吗?”

“只能用它,”苏黛赧然道,“当然,也有可能不会弄坏,哎,我也不知道……”

她是想用挽月晴岚进入凌随波在黑虚之海上的幻境,但万一进去救不回凌随波,那她要自己出来,就只能毁掉挽月晴岚,不过她既然要去往魔界,一定会多带一些幽冥斑竹回来作为赔偿。

李陵想了想,“好吧,那如果陆师兄来讨,我就说挽月晴岚丢了,咱们青宴山这么多宝物,他喜欢哪个就拿去,难道还找不出赔他的宝贝来?”

苏黛心下感激,上前拥住师姐,“多谢师姐。”

李陵拍拍她肩头,“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别忘了随时和我们通信。”

苏黛赶回石兰山之时,金黄的银杏已落了遍地,凌随波的药池边仿佛铺了厚厚一层如火如荼的金毯,他仍是横卧在池水中,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等阿纹早间给凌随波换过衣物,确定无人再来打扰后,将身上的东西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金丝网、袖箭、锯刀、短剑、弯钩、发簪连弩……

万一在黑虚之海上这位少魔君魔魅入体后完全失去自己的意志而魔性大发,她会拼尽全力将他绞杀在幻境中。

准备停当后,她沉入水池,钻进他臂弯里,将头贴上他胸口。

挽月晴岚银光渐亮,开始发热。

她闭上眼睛,来到那片虚空之中,轻轻拨开稀落的藤条,远处海风呼啸,海潮轰鸣,但虚空凝实,她迈不开腿。

“凌随波,”她轻轻唤道,“我来了,带我去黑虚之海。”

强烈的飓风刮来,苏黛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置身于黑浪滔滔的大海之中。

咸湿海水灌入口鼻中,她从海水中冒出头来,展目四望。海面上仍是凝结着团团雾气,澎湃的海潮推来各式各样的骸骨,不远处的浓雾中,依稀有一具灰白色长蛟骸骨**在水面上,蛟头上趴着一个身影,长长的头发坠在水中,看上去了无生气。

苏黛奋力往那边游,然而始终无法靠近。

她抓住身边一具巨大的骸骨,也没管是什么,湿淋淋地爬上去,将自己绑在上头,又看了看海面。

苍穹之上星月半隐,薄云浅淡,海水翻涌,但尚算平静。

她沉下心来,双手开始试着结印。开头的几遍,周围并无反应,她咬唇,继续不停地尝试,十来遍后,海水骤然扑腾起来,海风狂乱,吹来狰狞黑雾,耳畔啸声陡然尖利,她刚捂住耳朵,“哗啦”一声,身下骸骨猛然被汹涌浪头击碎。

她身不由己跌入旋涡之中,脚下仿佛有万只鬼爪拉扯着身体往下坠去,踢不动挣不开,海底深处卷动着浓腻的血水,数不尽的骸骨浮动在周围,魔犾狞笑一浪高过一浪。

苏黛无法,咬牙取出挽月晴岚,摸索着去按腕上的木镯开关。

一道光芒破开冥暗海水,她眼前一花,强大的魔气突然逼近,那阴狠的煞气穿透海水而来,霎时间震退了虎视眈眈的万鬼千魔,将苏黛牢牢裹住。

她触到坚实的肌肤,强硬的胸膛,然后浑身被厚重的阴戾之气卷着,冰寒入骨,完全动弹不得。

冻得发僵的双手被一掌包握住,一条强健的手臂紧紧揽住她,转瞬之间,她被带离深海。

海面上大雨如注,水箭滂沱,水雾弥漫中,光与影极快地从身畔掠过,她勉力从钳制中抬起头,雨水迷蒙了视线,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线条锋利的锁骨之上,那紧绷的下颚和一弯薄淡的唇。

她身体一轻,犹如万马奔腾的啸唳水声中,缠裹着她的阴冷魔气倏然退却,她被放倒在地面上,身下似乎是坚硬粗粝的岩石,她焦急地抬眸,终于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他垂首冷冷地盯着她,面容冷冽而妖异,凛戾逼人的双瞳里翻涌着血煞诡异的红,眉间银光灼灼,燃出一条盘龙凶蛟的轮廓,狞仄地游动在双眉之间。

他身上的衣衫破碎得不成样子,躯体大部分都是**的,而那宽阔的臂膀,漂亮崎峻的胸腹,消瘦精劲的腰身,以及强健笔直的双腿上,都缠绕着一圈圈泛着银色幽光的玄秘魔纹,一丝丝黑色的煞气随着魔纹的时隐时现飘散而出,弥漫在他身周,给这具刚硬魁岸的身体罩上邪异阴诡的森冷之意。

苏黛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栗,浑身发抖,在强大的魔气压制下不自觉地瑟缩着往后退,后背刮在岩石上,疼痛似乎也抵消不了心头的恐惧和失望。

眼前的这人,是他,又不是他,那双瑰丽而又鸷戾的魔瞳一直直勾勾地锁着她,魔纹在泛着水光的深色肌肤上一闪一隐,半是阗黑,半是光明。

苏黛颤抖的手指伸入腰间,摸到一柄短剑。

黑色魔气立刻化为绳索缠上她的手腕,静止下来时,又凝结成一条软腻的长蛇,而这条蛇也不再是泛着金色光芒的蛇鞭,和他一样,蛇身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魔纹,寒意噬骨。

苏黛牙关格格打战,狠狠瞪着朝她俯下身来的男人。

“……带了这么多玩意儿进来,方才我就感觉到了,怎么,你要杀了我么?”他瞳中异芒闪动,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冰冷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微张的唇瓣,寒声道,“若是进来杀我,又为何骗我说要带我出去?”

仿佛感受到他内心的暴虐之气,海面狂潮翻涌,巨浪一波波拍打过来,暴雨倾盆,天际电闪雷鸣。

冰凉的蛇身缠上她的身体,试图绞住那枚短剑,她腰带上弹出的锯齿一下将蛇首绞碎,黑色的魔气骤然爆开,两人身下的岩石跟着轰然裂开,她再次跌入海水之中。

男人长臂一探,紧紧缚住她,翻滚的海浪中苏黛手中短剑已抵上他的胸膛。

“凌随波,我没有骗你,”她秀目圆睁,“我的确是为了带你出去才来这里,但是你若不能压制你体内的魔魅,那我说什么也不能放你出去祸害别人。”

她语气强硬,心下却微微松了口气,能说人话,至少说明他还存着一点理智。

凌随波唇角紧抿着,波光妖魅的眼睛定在胸膛上的那把短剑上,片刻后挑眸看向她,冰寒的嗓音透着威胁和嘲讽,“既如此,又何必大费周折地来这里?你可曾想过,你若杀不死我,便只能在这里永远陪着我?”

苏黛迎着那双波澜涌动的异色眸瞳,鼓起勇气道,“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想赌一赌,我……我总不能放任你流落在这里,带这些东西是以防万一……”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眉心间的魂印忽明忽暗,狂风卷着雨水和海水一波波倾盆浇下,苏黛忍不住朝他吼道,“凌随波!我若是要杀你,又怎么会冒险来到这里,还特意学了招魂术来助你得到魔力,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吗?”

那双魔瞳里翻涌的蚀天血浪渐渐褪去,飘散的魔气沉敛下来,凌随波似乎平静了稍许,幽冷阴郁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苏黛气鼓鼓地看着他,少女发梢成串滴着水,水珠滑过挺秀的鼻梁,顺着小巧下颚滴下颈脖,因激动而泛着红晕的双颊比起他记忆中的弧度似乎消瘦了不少,而此刻那双灵动的双眼中盛着薄怒,并没有刚刚初见时的惊惧和戒备,也没有恐惧和厌恶。

凌随波忽而浅浅一笑,这一笑虽然稍纵即逝,却如朝阳初升光芒丽暖,天地间的风雨也在这一笑间停止了肆虐,乌云滚动着散开,现出海天交接处一线耀眼的日光。

“你说的对,我真是糊涂了……”他箍住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紧紧钳在怀里,埋下头贴着她的额际,喃喃说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像很多年前那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

那名从小照顾他长大,几乎是与他相依为命的魔仆,在他十岁时魔魅再次入体后发觉了他的异常,将他骗到魔宫后的囚崖下,想要借助囚崖四周的厉鬼凶兽一举诛灭他,他杀了那名魔仆,从此一个人游**在囚崖下,直到五年后被人带到格斗场上。

一直以来他守着他的秘密,怎么也忘不了那原本慈祥柔和的老仆,在发现他异魂入体时脸上那种既惊恐又厌恶的表情,他内心深处由此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唯恐在自己在乎的人脸上再次看到这种表情。

他不是不知道她为救他而来,只是在发现她有所戒备时胸中戾气陡生,怀疑与惊恐令他险些控制不住刚入体的那些剩余残魂。

似乎是感应到他内心极不稳定的情绪,刚刚放晴的天空再次阴霾遍布,海浪汹涌而来,暴风雨又开始酝酿。

苏黛心下一软,手指一松,短剑立刻被潮水冲开,她伸臂从他肋下穿过,轻轻拥住他。

指尖拨开浓密的发瀑,抚上光滑刚韧的肌肤,他背上的肌肉忽而绷紧,少魔君的身体由冰冷渐转温暖,又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她没有发觉他身体的变化,安抚地说道:“不只是我,大家都希望你平安地回来,凌随波,你若能控制你身体里的这个异魂,就带我出去吧。”

半晌,她颈畔被轻咬了一下,男人的嗓音贴在那一处响起,带着一点闷和哑,“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你还不能控制它么?”不明所以的姑娘黛眉轻蹙,正想问个究竟,颈畔的噬咬忽而变重,既疼痛又炙烫,仿佛那处的肌肤被火灼过一般,烙出一片片既疼又麻的怪异之感。

不好!她心头警铃大作,生怕这人又控制不住魔性,她狠狠地掐他肩背上的肌肤,“喂,你冷静点,你瞧,我把剑都丢了——”

话音方落,唇被封缄,方才还在她颈侧轻咬啃噬的薄唇堵住她的嘴,紧接着双腮被长指掌住微一施力,她不由自主打开牙关,热烫气息瞬间侵入,铺天盖地而来的鸷猛掠夺顿时让她无法呼吸。

唇舌上传来的疼痛化为一种诡异的酥麻,直从口中麻到头顶,她被重重压进坚硬宽阔的胸膛里,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紧拥着她的男人正在做的事。

他……是在吻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黛又羞又恼,而他在此时放开她,未等她呼吸稍缓,长臂再次揽来,她被带到一处高高的礁石之上,轻轻放倒在平坦而覆着密密绒草的表面。

海面风云变幻,狂肆呼啸的海潮越来越远,他俯下身,热唇再次煨上来。

她细细颤抖着,不知不觉伸臂搂住他肩背。

海潮轰鸣翻卷,巨浪惊空拍岸,她被这个生涩而狂乱的吻烧得神智昏昏,双颊艳泽,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每个肤孔里都渗着热。

等到他终于松开她时,她软在他臂弯里轻轻喘息着,而他亦气息紊乱,礁石下的海水随他浊重的呼吸翻腾不休。

他的额头轻抵着她,眉间魂印灼灼窜动,无色透明的眸瞳中异光流转,仔细望进去像有瑰丽的火焰正在燃烧。

海风轻**,不知何时那一线日光已消失在云后,天际中现出一弯明月。

她枕在他手臂上,低低呢喃,“这里居然还分白天和黑夜……”

“这个幻境里的星辰日月,潮涨潮落,和真正的黑虚之海并没有分别。”凌随波道,屈起臂肘,长指轻轻抚着她头顶的发丝。

这里的一切令他生厌,然而他的生命在此间得到延续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他想要逃离,想要摆脱,短时间内却又无能为力。

所幸她的到来给了他巨大的惊喜,也随之带来了一丝契机,极大地缩短了他自身获取力量修炼魔魂的时间。

“那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的?”苏黛好奇问道。

“齐沖完全化藤后侵入我的身体,想要吸尽我的精血,而我身体里这个魔魅自然不答应,两个好斗的恶魂相互撕咬,两败俱伤之际,我身体里的异魂拼着最后一点残余的力量,将我拉扯带回这里,想要吸取这里游离的残魂,以便一举吞灭齐沖,无奈它在齐沖的噬咬下魂力丧失殆尽,已经没有力量再重现当年招魂一幕,没有招魂术的牵引,游离在这里的那些残魂便无法入体……”

凌随波慢慢解释道,唇畔露出一丝苦笑,“不久后我醒来,发现齐沖的恶魂和长久以来被我压制在体内的这个异魂两败俱伤,可以说是同归于尽,但我也因此被困在这里,没有足够的魔力承受空间变化和崩塌带来的威压,我出不去。”

每次在这里吸收了残魂,破除幻境时都要身受焚心蚀骨之疼,没有强大的魔力护身,只有身魂俱灭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