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了多久,恋月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康易安看自己的目光。
“正要叫你吃饭。”康易安道。
一瞬间,恋月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句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她总是有这样的错觉,好多事明明第一次发生,却觉得已经发生过一次,很熟悉,很亲切。
“则宁兄逾矩了。”恋月哑着嗓子说。
严格来说,闺房是不让男子进的,只是这三年来在大修真时代的冲击下,这些规矩淡了许多;恋月也不甚在意什么闺房进不进男子的规矩,可是床榻边,自己睡着的样子与刚睡醒的样子被一个男子看着,她还是在意的。
康易安似乎直接忽略了她的抱怨,坐在床边俯下身,伸手到被子里抄到恋月后背,想将她扶起来。
男子的气息一下铺面盖过来,恋月心中慌乱,推开他坐起来,抱着被子缩到床角,睁大眼睛惶恐地瞪着他。
“小月月怕什么,我只是要扶你起来。”
“则宁兄逾矩了。”恋月瞪着他重复道,恋月发誓,虽然他说这句话时仍旧是面瘫脸,也掩饰不了他眼里的揶揄。
康易安道:“我是……”
“如果你要说你是大夫或者你是恋月名义上的未婚夫婿,这两个理由都不成立。大夫可以进房请脉但是不应该有肌肤之亲;未婚夫婿可以有少许肌肤接触但应该避嫌,现在不应该见面。”恋月打断他的话。
康易安深深看着恋月,顿了一会才道:“你想多了,我是想说,你眼里有眼屎。”
“什么?”
“你眼里有眼屎,才睡了一个时辰你眼里就有眼屎,说明你体内有虚火,明日的药里会加些**和丹皮。”说这话时,他一本正经,而且,绝对的面无表情。
“你……”恋月真不知说什么了,太没面子了。
“手给我。”康易安拉过恋月的手,扣着道,“脉象无力,五内空虚。”
“所以?”恋月故作镇定地问。
康易安看向她的眼睛回答道:“所以你饿了,应该吃饭。”
“确实如此,则宁兄好医术,请则宁兄先出去,恋月好整理衣服。”恋月笑道,她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镇定的。
“好。”康易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缓缓站起,转身要慢慢走出内室。
他一转身,恋月立刻龇着牙抹眼屎。
康易安忽然转过头来说:“有必要提醒你用手揉眼睛不干净。”
恋月一只手指正揉在眼角,看着忽然转身的他,保持着这个揉眼角的姿势——华丽丽地石化了。
康易安走回来,拉下她的手,拿起床边干净的绢帕,轻轻擦去她眼角的赃物,等到都擦干净了,他说:“好了,很漂亮了,其实你有眼屎的时候也很漂亮。”
“多谢夸赞。”恋月笑道,笑得比任何一次都妩媚,刚睡醒的她苍白的脸上晕着淡淡的红晕,这一笑如寒梅映雪而开,吹弹击破的花瓣绽放淡淡的胭红,在冬日的午后邀请冰冷无情的寒雪。
这笑的意思相当于——康易安,这笔账我记下了,给我等着!十年,二十年,都给我等着!
可惜康易安根本还不明白这笑的意义,犹自轻柔地拉恋月从**起来,替她抚平睡皱的衣衫,恋月笑得更绚烂,直接将这笔账记到了三十年。
待被他抱起一路捧到他的马车上,恋月更是笑得愈发的魅惑了。
……
和恋月的笑同时的,是水痕一边煽火熬晚上的药,一边仰天长哭。
“苍天啊,今天真是我水痕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呜呜……”
早上得知有儿有妾的康易安来提亲,晴天霹雳,天黑了……
老爷竟然答应了……主子竟然也答应了……他们都疯了……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砸了四十几个盘子,主子要她赔……那是快两个月的月钱啊……黑暗如地狱……
不要以为黑暗就够黑了,前面永远有更黑的黑暗。
现在,主子出去了,竟然没有带上她,主子从来没有撇下她出门过……从来没有……因为主子需要自己,时时刻刻都需要自己,可是现在,可是今天……主子不需要自己了……主子不要自己了……现在是怎样的黑暗啊,没有一点点光亮,没有一点点空气,什么都没有了……
水痕明白了,不要以为黑暗就够黑了,前面永远有更黑的黑暗……
……
马车上。
“则宁兄曾说,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只是恋月忘记了,敢问我和则宁兄是哪天见过?”
康易安道:“忘记也好,待你愿意想起来时自然会想起。”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看来恋月忘记的事真是不少,敢问是八年前的晚上么?是不是与凡一起?”
康易安摇头不语。
“不是?难道是路上的一次擦肩而过么?”
“既然想不起来便罢了,不要伤神,小月月无事,不如想想小雪那日的上联,”康易安看着恋月,目光中有着柔软的东西涌动,口中缓缓道:“秋月,月月,月台上赏月,我等着小月月给个下联。”
总是小月月、小月月的,叫的人起鸡皮疙瘩,还怎么说也不改,这笔账也记下了。恋月心里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报复账本”,脸上笑着说:“这个,也待小月月慢慢想哦。”
“不急,无聊时想。看来小月月精神很好,并不觉得困乏。”
“是,则宁兄医术高明,喝了你的药后,恋月真的觉得精神比以往好很多。”恋月是真的觉得精神好,血液里好像被注入了力气似的,脑子里也清明无比,身体难得的舒坦,她的心情也好很多,挑开车帘欣赏城中的风景向后掠过。
可惜康易安像看不得她舒服一般,说了一句:“这就像要死的人回光返照一样,说明你离病发不远了。”
“则宁兄真是医术高明啊。”恋月听后掩口一笑,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报复账本”上,又给他狠狠地记了一笔。
暂时要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不到忍无可忍的底线,不能得罪他,账都记下,以后有机会跟他算。现在还需要虚心像他求教。
后来恋月也悟到一件事:那就是人不能有底线,否则会被人一直刷新底线。
“路上索性无事,我给你说说大修真时代的开端好吗?”康易安道。
“好。”
“大修真时代从三年前六月三十日正午开始,以南海大地震为信号,一块新的大陆劈开南海,凭空出现在了南海彼端。接着,第一缕灵气出现,灵气慢慢充溢每块大陆,终于,有灵基的人发现天地万物的转变,发现天地已经被改变,他们摸索着开始了修真之路,新的天地也让命运之轮改变了方向,每个人的命运都在改变。”康易安说这些时显得有些激动。
恋月听得很认真,她只知道大修真时代从三年前开始的,却不知原来那天是一年的正中间,那天发生了地震,地震是因为一块新的大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以三年前六月三十日正午那一刻,一年被从正中间辟为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历史被辟为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几乎每个人的人生都被辟为截然不同的两部分。
“那天的地震东郢王朝也有微弱震感,你大概没有注意。”康易安道。
“是没有,恋月大概看书看入迷了,竟然忽略了。”三年前?她肯定在睡觉呢,睡得连天带夜的,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知道,何况地震,不过这怎么好意思说。
康易安小声道:“好面子时也挺可爱的。”
“什么?”恋月没听清,心说这人竟欺负我耳力不好,好吧,这笔账也记下吧,等以后我修仙厉害了,耳力过人时,看你还怎么小声嘀咕我。
“主子,我们去哪?”毛巾在马车外抖抖索索地声音传进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