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痕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二夫人抹着眼泪离开,她暗叫不好,三步并两步跑到屋里问道:“二夫人也来骂主子了?太过分了,又不是主子要七主子嫁,她们一个个的都跑来找主子的麻烦!”

“沐浴。”恋月闭着眼睛倚在床头,微笑着一下下地轻摇羽扇。

“主子!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七小姐她们都把你欺负成什么样了!”

恋月睁眼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笑容依旧温婉,目光落在手中的羽扇上。

“主子!”水痕气苦,一下夺过羽扇来,“扇、扇、扇!你就知道扇!就知道大冬天的生着炭火扇扇子玩,自己的事儿一点都不上心!”

“水痕啊,你可知,”恋月缓缓念道,“御龙图,九州月,纶巾羽扇一千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七主子来闹完不算,二夫人又来闹,主子你怎么能由着她们欺负!二夫人都说什么了?又说得很难听是不是?”

“问小白。”恋月懒得多说话,只说了三个字。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中,恋月依旧奉行言辞简洁,在这一个多时辰中,她一共只说了三个字。

“沐浴。”

“药。”

而水痕在听完了小白的叙述后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了。

“啊呸!我个亲娘二舅姥姥的!见多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我一菜刀帮她削薄喽!都不嫁也就算了,竟然叫主子求着嫁去填房,呸,她真是说得出口。凭什么她女儿就受不了这委屈,我们主子就该受这委屈啊?欠她的了还是杀了她祖宗了,这话她真好意思说得出口,我看七主子那品行还不配嫁个老头填房呢……”

“行了。”浴盆里的恋月从漂浮的花瓣下探出手来掏掏耳朵,阻止水痕再骂下去,“怎么说一个还不到14的孩子,花儿还没开呢,就嫁给一个三十四的,太可怜了。”

“小什么,过两个月就14了。”水痕撇嘴,“主子在她这个年纪,早已经将我们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了,我看她就是二夫人出的,生得又晚,一个字——惯的。”

“到底年纪小,我记得思思是腊月里腊八后两天生的,现在还不到14岁。”

水痕连连摆手道:“主子你可不能可怜她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发善心啊,你嫁给那个三十四的老头也差着快二十岁呢!”

“差着十六岁,”恋月算道,“他要是按着岁数结婚生子,刚好生下我这样大的女儿来。对了,到竹居打听了什么回来?”

水痕瘪嘴道:“主子还说呢,又什么都没打听到,柳梅兰好像是搞什么关门谢客,我连门都没进去。”

“不是打听不到,是你不上心,咳咳,我叫你打听他的事,你真是一次都没有好好打听过,咳咳……”

水痕连忙道:“主子冤枉啊,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打听了的,也不是城里什么人物,确实是没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努力打听了的?那好,我问你,他有孩子么?”

“是吗?那二伯母怎么知道他有一个十九岁的私生子?”

“啊?他都有这么大的孩子啦?”水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恋月又道:“哼,水痕啊水痕,不修理你,觉得什么事你都做得了主了是不是?我叫你打听康易安,你怕是重头到尾都没上心,以后主子我要你做什么,也叫不动你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几年前是很认真打听的,真的没打听到什么嘛,”水痕连连摆手,“主子别生气了,再说了,我打听他做什么呀,主子又不嫁他。”

恋月看着她笑道:“所以呢……你就很贴心地替主子我做主省了这桩事了?”

“没有没有……”水痕心里发毛,连忙道:“我想起来了,我还打听到他原配夫人生孩子时难产死的,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难产死了……”恋月一颤,这四个字触动了她的心弦。

“主子,我们不说他了,我再跟你说说康易麒好不好?”水痕见主子伤心了,暗骂自己说难产做什么啊,赶紧转移话题。

恋月吸了口气又问道:“打听到他为什么这些年都没有续弦么?”

“没有……也许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吧,”水痕猜测,“他不是很少在城里住嘛,想是住在别的地方养着的小妾那里。”

“还有呢?”恋月眯着眼睛盯着水痕。

“没……了啊。”水痕立刻被盯得有些发毛,结结巴巴道,“主子我跟你说,大消息,刚给二夫人她们气糊涂了,我都忘记说了,今天媒人去康家,传回话来说康家没同意。”

“这个想也想得到,用不着你说。我叫你出去打听什么的?打听谁的来着?”

“康……易安……”水痕心虚地小声说,她关顾着打听媒婆去康家的情况了,康易安的事她确实敷衍了,“主子你别生气呀,我们又不嫁他,打听他做什么?再说了,主子几年前就打听过他,他就这么个不用打听的人,也就这么点没用的八卦,再说他都不住城里根本没什么他的消息的……”

恋月瞟了她一眼,状似温婉柔和地笑道:“你打听他,因为你主子我叫你去打听,怎么,主子需要给你个理由么?”

见主子真的生气了,水痕心头吐吐直跳,低下头道:“主子,我错了,主子责罚我吧。”

“我哪敢?”恋月依旧不给她好脸色,“不仅不敢,还要把理由乖乖地告诉水痕,你说你主子我又不嫁他的这个,我可能会嫁他。所以,我求你你帮我好好打听康易安,好不好?”

“主子别这么说话呀,慎得慌,水痕知道错了还不行么?水痕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水痕低着头吸着鼻子认错,忽然像被蜜蜂蛰了一样,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道,“主子想嫁康易安?”

“可能。”恋月仰头靠在木盆沿上,淡淡吐出两个字。

“啊呀呀,不行啊!”水痕差点没跳起来,“主子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是了,一定是二夫人被说的,主子你听她胡说做什么,她就是个眼里只有自己和她那个没品女儿的卑鄙小人。主子可不能听她说了几句就犯傻啊,再说,连我都知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事还轮不到主子你自己做主,二老爷可是为了感谢主子,要撮合主子和康公子的,就算你找老爷二老爷说去也……不对……”

一个念头忽然闪进她的脑海,像劈开天空的一道闪电,差点没让她咬了舌头,劈得她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二老爷不会……不会……就等着主子自己去说吧?主子不去说,就算最后嫁了过去,满城的人都知道主子是靠着妹妹才得了这幸福,唾沫还不淹死主子,是了,他就是想让主子自己提出嫁给那个老头,给七小姐铺路!他就是等着主子自己去说呢!现在康家拒绝了,他就等着主子自己提出来,然后叫媒婆再去康家说亲,这样他名声也有了……这个”水痕开始咬牙切齿,“这个脏了空气的东西,就在想他怎么忽然变成好人了,原来……原来……这个不是东西的,用不是东西骂他都侮辱了东西……”

“未必。”恋月掬一捧水洒在脸上,依旧这淡淡两字。

“难怪……难怪……”水痕也找到了两个字,找到了她想不通的所有事情的根源,“难怪二老爷会这么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搭进去也要让主子嫁给康易麒;难怪七小姐来闹;难怪二夫人来说那些无耻的话,要主子你和七小姐换过……现在想想,他平日里就坏得很,怎么会忽然这么好的,连一个好人都不会这么做,何况他平日里就根本不是东西。是了,七小姐来闹也是他指使的,他这是逼主子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