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打了……”
柳思文看着妹妹在火把映照下更显苍白的小脸,想起她劝自己的话来,“整个沧河城中,也不是只有柳家一家大户;整个东郢王朝,更不只有沧河城。”他喃喃说道,“我不想再糊涂了。”
说罢他抬眼对佣兵说:“你们要走就走吧,要是你们想为同伴报仇,我们也随时奉陪。”
葛图拜看了地上倒下的队员说:“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并不是跟你们有深仇大恨,他们本事不行,死在你们手下也只能认命。”
他们只是为了做任务临时组成的小队罢了,还没有多深的情谊,所以并没有为同伴报仇的打算。
“你们就感谢我的小妹吧,她救了你们的命。要不是她说话,今天你们的的身上都会多出几个透光的窟窿来。”说着,柳思武收了长剑。
柳思武此言不虚,几个佣兵都感激地看了恋月一眼。
见他们终于不打算再打了,恋月心里一松,顿时感觉脚下虚浮,强打精神抚掌笑道:“你们看,天要快亮了呢,我们都回家补觉好不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暖和的被窝和松软的枕头更令人想念的东西呢,你们说,是不是?”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
夜,过去了,一夜无寐。
三老爷柳晋万犹自不甘心道:“柳思文和柳思武兄弟相残,败坏门风,有违纲常,纵然死罪可逃,活罪不可免。他们为之争斗的功法与灵药理应交出由家族处理。”
柳晋万不甘心啊,好容易有瓦解二房势力的机会,事到如今,再打下去他也讨不了什么好处了,只能争取最大利益了。
“三伯放心,过几日父亲便会宣布将他二人逐出家族,灵丹和功法,那天自然要一并交到族里的。”
天一点点亮了,火把和天光交映,反倒让恋月的脸有些模糊不清。柳晋万看着眼前还扯着自己袖子的小侄女,心头有些迷糊,他是看着这个小侄女长大的,大哥疏远自己的女儿,反倒是自己这个三伯父关注她多些。此时此刻,他忽然记不清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侄女是长什么样子的。但他临走前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快些回去养着,这时候,天最凉。”
恋月笑得开心了,苍白的唇瓣勾起弯弯的月牙:“多谢三伯伯,就知道三伯伯最喜欢我了。”
二老爷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无功而返,两人都知道恋月是假传父命,但这这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实力旗鼓相当,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下,恋月这个谎言就是台阶。
如今两个儿子都在府上,就已经没有人有实力招惹了,等两个儿子的伤都好了,还不是想把谁捏扁就把谁捏扁。二老爷柳晋程自然不害怕什么“族谱除名”,现在是凭实力说话的时代,谁还能把他怎么样?柳晋程看着朝阳,看到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两个儿子,感到身体里有个东西在急速升温膨胀,几乎要把身体撑爆。
……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人总算是成功救下来了,恋月大松一口气,顿时觉得头晕得紧,身上又冰冰凉的,想着先到二哥的房间休息,暖和暖和,缓口气。
柳思武有话跟二哥说,柳思文何尝又没有话对自己的弟弟说,所以两人默契地走到思文房间,一如从前小聚一样。
恋月也在水痕的搀扶下一路轻咳着总算挨到房间里,进了房间,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极其剧烈,以至于把忙碌着的丫鬟下人们吓得停下手中的活计。
柳思武也顾不上换药了,一把推开身边的身边正准备解开早已浸透了血的绷带的丫鬟,跑到恋月身边,跑到身边却手足无措,只是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思文急急地问道:“大夫来了么?”
“刘大夫回去了,还……还没请呢。”
“混账!还不快去请!”柳思文骂道。
柳思文温润,别说骂人,平日里连句重话都没有,丫鬟吓得一下子就跪下了。
“叫你请大夫!跪着做什么!”柳思文心中着急,一把将一个水杯掼在地上,瓷杯碎裂成无数块。
丫鬟吓得“啊”了一声,终于还算机灵,赶紧跑出去请大夫了。
“小姐这怕是要发了重病了……”水痕顺着恋月的后背心疼道,“都愣着干什么,倒杯温水来,快,还不把火盆移近点,小姐冻着了;杵在那当花架么,还不快去端姜汤……一群没用的东西……”
恋月咳得几斤虚脱,无力地斜倚在椅子上,天旋地转的又过了不知多久才说得出话来。
“水痕……”她轻轻唤道。
“小姐,我在呢,”水痕眼泪汪汪的,“小姐是还要喝水么?”
恋月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道:“我听你刚才骂人了?”
“我?我刚刚急了……”
“他们没见过我咳得如此厉害,自然不知如何应对。你平白的得罪人做什么?”
“是,”水痕忍着泪咬着唇道,“水痕知错了。”
“委屈了?”恋月喝了口水,勉强又喘过一口气道,“我不是责怪你,是怕你不会做人。”
豆大的眼泪终于从水痕大大的眼睛里掉下来,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直落,梨花带雨的,看得恋月都心疼了。
“这还说不得了,别哭了,当我没说行了吧。”
“不是,呜呜,小姐说的对,水痕知道……水痕知道……呜呜……”说了两句知道,便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哭出声来,她知道的,她知道的,她知道小姐待她好,什么时候都想着她,什么时候都把她放在心上……她只还不知怎么用语言描述这份体会,泪水已经先描述了这份感动。
丫鬟小厮们添碳倒水上药的一通忙活,恋月倚在椅被上,眼珠一转朝柳思文撒娇道:“二哥,我要到你**躺着去。”
柳思文当即点头:“快扶上去,我早该想到。”伸手扶起小妹,觉得她靠在自己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全身都靠别人托着才勉强站起。
“就你这身体,还说什么要当柳家家主……”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感慨。
“嘻嘻。”恋月笑盈盈地钻进被窝,软软暖暖无限满足,又招呼道,“二哥和四哥也上来吧,人多暖和。”
“说什么呢,又说胡话了吧?”手背轻触恋月的额头,柳思文皱眉道,“刘大夫怎么还不来?”
“为什么不行?你们是我哥哥,又不是别的男子。”恋月朝床内坐些,掀开一点被角道,“快点,进来。”
柳思文苦笑:“胡闹得紧,让你睡我床已经有违礼仪了,男女有别,更怎能睡一个被窝,传出去不知变成多不堪了。”
恋月撇撇嘴道:“我们是亲兄妹,睡一个被窝怎么了?若是有人往不堪了想,那是他心里装着不堪的东西。五岁时我们不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过么?”
“小妹你才正紧多一会就又现原形了?五岁那次不是被母亲训斥的事忘记啦?小妹忘记了,那时你抱着我的大腿,哭得那个伤心哦,小脸哭得那个花哦,一边哭还一边打嗝。”柳思武调笑道。
“哪来的这么多的规矩,真是讨厌的紧。”恋月只好作罢,半倚着水痕垫上来的枕头,垂下眼眸幽幽地说,“哥哥们怨我么?”
“怨你什么?”柳思武疑惑。
“怨我……怨我……”恋月咬唇,终于说出口,“怨我将你们逐出家族。”
柳思武不解道:“难道不是大伯的意思么?小妹当真是假传父命?”
恋月垂眸点头:“自然是。”
“小妹难道真要我们走?”
“咳咳,”恋月抬头看他,长长睫毛下,眼神清撤明静,“我若要你们走,你们会走么?”
“为什么?”柳思武脱口而出后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很好笑,“呵呵,我们兄弟相残,让柳家成为城里的笑柄,自是辱没了门风,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是若免不了有人受罚,处罚我一人即可,本就是我先找上二哥的,全是我的错。”
恋月没有回答,只是问:“二哥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