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颖泰洋装的伙计在跟祁司雯说,“祁三小姐,您在这太好了,那套粉色的腰身也要改一点,麻烦您再去店里量下尺寸,我们半个多小时就能都改好。”

“好。”祁司雯说着站起身来,对着他们说,“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回来。”

祁司雯跟着伙计离开后,这张桌子上的气氛立刻就变了。一时没有人说话。

依依用尽所有力气绷紧的伪装,此时再也撑不住了,她整个人像被松开的弦,瞬间变得柔软而脆弱。她双手捧着温热的咖啡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沾染了晶莹的水光。

刘三少凝望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他转而把目光愤怒的投向了何梓明,见他的唇线紧紧的抿成一条,脸颊的肌肉微微的颤动,眼底通红一片。

“何梓明!”刘清远难以克制的愤怒,咬碎钢牙,“你这个王八蛋!”

何梓明阴郁的扯了扯嘴角:“你说的没错。”

依依抬起头来,飞速用手背的掩了一下眼角,掩埋了情绪,像重新缠好的弓弦。

她洒脱的一笑,“这是干什么?在可怜我吗?你们俩都知道,我最讨厌被人怜悯。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恭喜你们俩,都得偿所愿,展翅高飞,也娶了门当户对能助力的妻子。而我,也快要能接近目标,达成所愿了。我们三个都能心想事成,不是应该高兴吗?我看我们不应该是喝咖啡,而是应该一起喝场酒庆祝一下。”

她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带着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快意,像泼洒豆子一样倒出了这些话。

“依依……”刘清远伸手覆在她无法控制的轻颤的手背,“我一直在找你,我……”

依依笑着收回了手,“这可是人来人往的咖啡厅,刘三少调戏何家六姨太的罪名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站起身来,“我去下洗手间。”留下一个十分克制的背影,竭力的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刘清远转过头来,对着何梓明森森的冷笑,浑身的肌肉燃烧着灼人的戾气,站起身来,“跟我来。”

何梓明木然的沉着脸,二话不说站起来跟着刘清远绕过街面后面的围墙,来到一个无人的小巷。刘清远停了下来,意料之中的一记回旋拳,对着何梓明的下颌,把他打翻在地。

刘清远的愤怒彻底的爆发了,他这三年在军中的生活,已经不是一个浮浪公子,而有着肌肉和铁拳,他抓住何梓明对着他的身体狠狠的暴打。

“你他妈的狗娘养的混蛋!”刘清远踢打着他怒吼道,“你自己没有本事保护她,你他妈的还瞒着我,你是怕我找到她,带她走吗?”

何梓明任他踢打,没有还手,这时他挣扎着站起来,吼道:“我怕你带走她?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带的走她?!我是混蛋,你又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当初是谁没守住她,让她走了!当时要不是你这个混蛋,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让她在你一群畜生的何家被欺负三年,你自己跑到上海逍遥快活,留她在这个鬼地方让你那个狗日的爹糟蹋,你做的出!”刘清远拽着他的衣领发狠的往墙上撞去。

“你这个窝囊到家的废物,怕你爹怕的要死吧,不敢说一个不字。我找了她三年,要是我知道她的下落,第一时间杀去你家把人带走!”

“我窝囊,你呢?”何梓明满脸是血的扶着墙站直,阴鹫的笑起来,形容似恶鬼,“她为什么被逼进我家,你想过吗?你真的想不出来吗?我给你点提示,你的好大哥呢,提携你平步青云,却不肯透露半点她的下落。”

在刘清远一怔神的瞬间,何梓明对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你那个混蛋大哥刘清仁,你的堂叔刘宗望,大堂哥刘同,一个个联起手来把她往死路上逼!你们一家都是狗娘养的!我恨不得一个个的毙了你们!你敢跟他们动手吗?都是让你过上衣食无忧人上人的刘家人!你也是个窝囊废!”

“我可以抛掉一切现在就带她走!”刘清远恶狠狠的说。

“你做梦!你那恶心的灌脓的姓氏,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两人又扭打了起来,人前再风光得意,心底清楚自己是狂躁无能的窝囊废,只有这种肉体的血和痛才能发泄出压抑的疯狂的情绪。

何梓明被打倒在地,喘息着咒骂,“你别在她面前装温柔装深情,你妈的为了攀龙附凤往上爬,一年就娶了个寡妇!”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娶她吗?可是要不是你当初杀人家老公的时候没擦干净屁股,差点被查出来,我会天天去拉拢引导她放弃追查吗?”

“哈,这么说,你睡了那个女人倒是个圣人了。那个恶心男人就是该死,我倒是希望是我亲手宰了他,要不是那个男人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刘清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嘴角流血痛的弯着腰的何梓明,冷冷的说:“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居然睡了她。”

何梓明抬起头来看着他,又低下了头,一张俊脸因为痛苦已经变形,他颓然的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刘清远抬起脚又狠狠的揣了他一脚,“我要是今天带枪出来了,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何梓明面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着,却没有再吭声。

“她已经够苦的了,你还要乘虚而入,雪上加霜的折磨她,你这个狗日的!”

“你以为我不想带她走吗?她会在乎吗?她心里只有复仇,不会有你,也不会有我!我们就是个屁!”何梓明痛苦的揪着头发,声音已经似低呜的哭嚎。

刘清远愤怒又怜悯的看着崩溃的何梓明,鄙夷的说:“你这个可怜虫,真是不懂女人。”说完就甩身走了。

祁司雯回到咖啡馆,看到台面上已经空了,她感到奇怪,不安的坐下来等了一会儿,见商依依从洗手间方向走了过来。

“商太……哦,是何太太。”祁司雯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我还没有过门,你这么年轻,六妈我也实在叫不出口。”

她淡淡的笑着,“祁小姐不要拘谨,直接叫我商依依都行。”

“何太太,你也?”祁司雯用手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花。

依依点点头,“嗯,两个月前我母亲过世了。祁小姐你也节哀。”

祁司雯想起刚过世的母亲眼睛有点发红:“我们俩真是同病相怜。上次京城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后来出了很多事情,我舅舅,哎,你应该也听说过了。何梓明也没告诉过我你已经成了他六妈,想必你也是经历了很多变故了。”

依依哀伤的看着她,“你家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不要客气。其实有的事情说不清楚,那么多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反而让我跟何梓明走到了一起。如果不是我舅舅的事情我也不会了解他,不是钱庄又出事,天寒又逢连夜雨,我爸爸也不会答应何家的提亲。”

“是啊,你们很有缘分。”依依藏着眼底的情绪笑着说。

祁司雯突然站了起来,吃惊的看着前面,“你们俩怎么了?”说着她跑过去扶着何梓明。

依依回过头去,看到刘清远和何梓明两个人原本笔挺的西服皱成一片,两人脸上都有红色的淤伤,特别是何梓明,他的右下颌肿的厉害,额头,鼻子和嘴角都有血迹。

“你怎么伤成这样?”祁司雯心疼的说。

“没事。”何梓明推开祁司雯的手,随手擦了一下嘴角。

“你们俩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还总是打架,这次又为什么什么?还是为了一根没有带火的烟吗?”

“不是,这次是他背着我偷偷抽了烟。”刘三少笑道,他在依依的目光下随意的坐在了椅子上,右手摸着青仲的脸笑道:“何梓明这小子自不量力,他非说自己身体能打,看不起我这三年军队的锻炼,非要跟我比个高低,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哈哈。”

“你们俩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幼稚。”祁司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商依依看着这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没有了笑意,她站起来,“我有些胃疼,先回去了。”

“我们一起走。”刘三少也站了起来。

“我的衣服还要等半个钟头才好,要不……”祁司雯说。

“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了。”商依依说。

“我送你。”刘三少开口道。

“不用了。”

祁司雯有点为难的看着他们说:“刘清远,现在人家是何府六姨太了,你年纪相仿的男人单独送她回何府像话嘛。”她转头看了看何梓明,“你送你六妈回去吧,正好快回去处理下伤口。刘清远,你就在这陪我等着,做我司机吧。”

刘三少看着商依依,又看了一眼何梓明,轻笑了一声,转头对祁司雯说:“你就不怕我一个年轻男人单独送你回去会有人说闲话了?”

“哦,那你不用担心,等会还有一个人会跟我们一起走。”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自己可以走的。”依依尽可能礼貌的回绝着,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就拿着手包走了出去。

她控制着步伐慢慢走了几步,不让人看出她的狼狈,待转过了路口她快步的逃亡一般往前跑,只想穿越过繁闹的人群,跑到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地方,抛掉这个残忍的世界。人流越来越稀疏,她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越跑越急,以至于鞋跟被石板的缝隙卡住了,一下子崴了脚,她用力抽出鞋子,一瘸一拐的奔了几步,可是扭伤的脚痛的太厉害,她再也走不动了,只有蹲下身来握住脚踝。

一直憋住的一鼓作气想要逃出生天的气力被打散了,她软弱的缓缓的跪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她正自顾自的哭着,旁边缓缓停下来了一辆汽车。

“上车吧。”车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依依不抬头,哭的更厉害了。只听到有人下了车,皮鞋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打开了这边的车门。然后那人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把她整个人公主抱了起来,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气息,依依恍惚之间,就被放置到了副驾座位上。

车子开动了,周围的景象不断的变化着,依依什么都没有看到,她靠在椅背上始终闭着眼睛,好像不睁开眼睛,就可以不再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她的泪水好似破了堤的水库,无法抑制的往下淌,牙尖死死的咬住下唇,红的像碾碎的红苕,湿漉漉的红艳。

哭得恍惚之间,她的手上被放了一块真丝手绢,她把手绢展开铺在了脸上,好像鸵鸟一样,被遮住了就不会再有人看见。她也再也不想压抑自己,剧烈的抽噎起来,就这样痛快的哭到天荒地老。

她全然没有注意到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身旁的男人凝望着她蒙着手帕的脸,大半边已经湿透了,印着她脸庞的曲线。

她终于哭得有些累了,缓缓的停了下来,昏昏的凝噎着。

“依依……”熟悉的声音恍恍惚惚的飘进她的耳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依依……”

记忆中的气息来到了耳边,鼻尖,隔着丝绢柔滑的质感,温热的柔软湿漉漉的印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