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之棠一路又说了些什么,依依都没有听,只有沉默以对,待她领着冯之棠回到了堂前,刘清仁已经站在外面看风景。
“清仁哥哥。”冯之棠小鸟依人的偎了过去。
“颖儿,在外面走这么久,也不怕着凉。”刘清仁伸手握住她的手,宠溺的说。
商依依站在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冷冷的看他们两人浓情蜜意。
“这是……六姨太?”刘清仁眼中掩不住的笑意,“我没记错数字吧。”
“刘部长好记性。”她身姿盈盈的傲立在萧瑟的枯景中,如水墨画中点出的红殷殷的寒梅,柔美又孤桀。
刘清仁松开冯之棠,上前两步伸出手来要与她握手,笑容满面的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六姨太,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呢。”
依依并没有伸手,只是冷清的说,“与何家六姨太握手,怕是刘部长不懂为人处世的礼仪了。”
“商太太在何家养的娇气了,”他的笑意里透着寒光,“我没带着军队来何家,就是给何远山最大的礼了。”
“那还不是因为那个文件你还没拿到手。”商依依看到刘清仁僵了一僵的表情,嘴角浮着冷笑,“别着急,我会找到给你的,我的事情呢,什么时候?”
“依依,我跟你说过,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把我想要的给我,我也会给你想要的。”刘清仁收回手,余光瞟了一眼站在门槛内的何远山,转过身背对着他,“突然觉得对何远山这只老狗太好了,送给他这么鲜美的肉,而且还是父子同食,滋味应该很不错吧?”
依依面不改色,只是指甲死死的攥进了手心,“多谢刘部长伉俪这么惦记着我,不劳你们费心了。”
“我记着呢,总有一天我要收回来的,连骨带刺一起嚼碎入肚。”他毫不掩饰眼中贪婪的目光。
“总有一天,我也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依依硬着脊背,盯着面前的刘清仁,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焦躁不安的冯之棠和正走过来的何远山。
“我就是喜欢你这在鱼钩上徒劳还狠命扑腾的劲儿,别的女人嗑了药也没你这么带劲,我好期待。”他几乎是擦在她耳边暧昧沙哑的说,然后侧身而过,与来到面前的何远山笑道,“我跟之棠就不再打扰了,后面还有安排。”
他们客套的作别,让下人引他们出去之后,何远山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盯着几乎沉默的商依依。
“见到老情人就这个样子了。”
依依眼皮一跳,不做声。
“去你院子里。”
依依应着,在前面走着,心里一边飞快的算计着今天的种种。到了院子里,丫鬟阿苏出来迎接,自从何梓明去了上海之后,他院子的丫鬟阿苏就被分到六姨太屋里。她看到老爷来了,唬了一跳。
“你去洗衣房把衣服都拿去洗了。”何远山吩咐道,阿苏麻利的收拾了一桶衣服退出去关了大门。
依依让自己镇定下来,摆出了茶碗,给何远山斟茶倒水。
何远山冷眼看她假意轻松的动作,抿了一口茶,啐了一口碎茶叶:“还好你没在我家里在别的男人怀里哭出来!我看你们俩做作的样子就作呕。”
“老爷,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到家里,你觉得这么恶心,为什么还把我叫出去见他?”依依眼尾红着,强忍着眼泪。
“我本就想看看你跟旧情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情况。”何远山冷笑,“一开始他还装作不认识你,一群女人出来他都没在你身上多停一秒,自以为演的好,以为我这么好糊弄,要真是不认识,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你两眼。”
“所以老爷你也看到了,刘清仁有了新欢,还明媒正娶回家,在我面前恩恩爱爱,我是恨透了这俩个人!”依依悲愤的说,“刚刚他问我有没有拿到文件,他还以为他这么对我,始乱终弃,我还会一心一意为他做事,真是做梦。”
何远山像个老狐狸一样抿着茶水,默不作声。依依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不禁紧张起来。
当初想方设法让范冶穿针引线让何远山看上了自己,嫁到何家的当晚,挑下红盖头的那一刻,新娘猝然跪倒在地,哭诉起来,说自己是刘清仁派来的间谍,设法来到何府是为了拿到何远山藏在家中当年刘清仁的的罪证,何远山震惊不已。
在十几年前,刘清仁还是跟着刘宗望底下的一个中尉,当时袁世凯与南方的反复辟的革命军战斗不断,刘清仁的队伍守在颖城附近与南方军争夺关口,他在战场陷入僵持,从附近山头招募了一批土匪,许诺的高昂的报酬,又让土匪从一个村里押解了一批男丁上了战场,南方军见这些人没有武器,像是一群来逃荒的,就没有迎战,被刘清仁钻了空子直接开火轰炸,土匪平民和南方军死伤一片,抢到了那个关口。
然而北洋军没有恶劣到内战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屠杀平民,被调查出来势必会引起国内舆论的轩然大波。正值何远山有一批南方军军衣的订单完成,刘清仁找到何远山高价买下了这批货,把一百套军装给死去的平民换上,封锁了消息瞒天过海。因为这一场以寡敌众的胜仗刘清仁得到了袁世凯的嘉奖,在军中节节高升。
而何远山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了刘清仁的猫腻,明里暗里让他知道自己手上有这批货的来龙去脉的证据,刘清仁让渡了很多好处给他。这些年来刘清仁一直没有对何远山下手,很大程度就是忌惮何远山这个老狐狸逼急了抛出当年的证据,虽然刘清仁已经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军官,不会有致命的影响了,但现在还正是他运筹帷幄想进一步高升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因此影响了声誉和前途。
新娘子接着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坦白的原因,她本因为爱慕刘部长成为了他的情人才甘愿为他所用,她一心以为刘部长会娶她,谁知道他爱上了一个跟初恋情人相似的女人,把自己抛之脑后,还安排自己嫁给别的男人做小老婆,她心里嫉恨交加,不想再被他利用了,但是怕刘清仁会报复她的不听话,所以不敢逃走。
商依依说既然刘清仁想对付他们俩,他们可以将计就计,她可以留在何府做内应,如果刘清仁有什么进一步的指令何远山可以立刻知道好做防范,要是何远山把她暴露或者赶走,那么以后刘清仁肯定还会派别的更无从知晓的人来到何府的。
何远山震怒之于觉得很有道理,何府多一个女人而已,这样可以让刘清仁不会急着再有什么举措,于是两人达成一致,明面上是何远山的六姨太,私下是商讨对付刘清仁的同盟。
“不过你始终是一个女人,面对曾经的男人,还是旧情难忘吧。”何远山放下茶碗,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
“什么旧情!老爷,我只恨没有能力把这对狗男女一起推进荷塘淹死!”依依面露愤色。
何远山目光飘过她紧张的发红的颈口,伸出手握住她敞袖里藏着的雪白的手腕。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并不可靠。”
依依应激的一颤,就想抽回手去,却被紧紧的攥住。
“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大可以直接把我赶出何府,让刘清仁再想办法。”她扬着下颌激**的说。
“这么久了,我可能就是太信任你了,所以都没想到要一个女人真正的一条心,首先她要是属于这个男人。”
他目光混浊,用力的把她拽到身上,另一只手伸到她发红的颈上轻蹭了一下,开始解她衣领上的盘扣。
依依浑身颤栗起来,还在努力保持着镇定,“何远山,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只是你挂名的六姨太,你不会强迫我。”
新婚那天结盟的条件就是互不干涉,商依依只要守着何家的规矩不生事就可以。因为她说刘清仁这样让她憎恶男人,心里已经是要出家做姑子去了,绝不想再以色侍人。
何远山纳她进门当然是看中她的美貌,这样听来兴致索然,但他一直不是一个急色之人,对权势金钱地位的兴趣要远大于女人,看她那么三贞九烈的样子,勉强也是无趣,就没有再起这个心思。
“你做我何远山的小老婆已经两年了,你身子印着的还只有刘清仁,我何远山没有这么冤大头,这个绿帽子我不喜欢。”他的手沿着她的粉颈摸上她的脸,“女人,一定要身心合一。”
依依硬撑着不动,紧张的吞咽口水,她不敢流泪,她知道女人的哭泣和软弱更容易激起男人的兽欲。她一直害怕有这一天,如果何远山真的打定主意要硬来的话,她能逃到哪里去,这里是偌大的何府,全是何家的人,而她是一顶花轿抬进来名正言顺的六姨太。
如果要逃的话两年前又何必走进这里,虚与委蛇的生活,在悬崖边行走就总有粉身碎骨的一天,她就像水塘中的蚂蚁,爬不到岸,只能沉往更深的深渊,在下沉之时抬头仰望一眼夜空中的月,倒映在水中,白的发光,好似就在身边,但那只是她的镜花水月。
她的心绞痛起来,又怀着痛楚的欣慰,还好他已经走了,远远的离开了这里,明月当空,皎皎无瑕,不用看着她在水潭淤泥里挣扎,不会拖着他一起下坠。
“确实是个美人儿,刘清仁选冯之棠没有选你真是眼瞎。”
他的手指要触到她的唇上,她的身子猛的往后一撤。依依手掌紧紧攥住茶案的一角,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搏。
“今天刘清仁跟我说让我盯着你的小儿子何梓佑。”
何远山身体明显一沉,没有继续动作,沉声问:“他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没机会问。”依依熬的通红的眼睛盯着他脸色犹豫不定的表情,知道自己赌对了,“何梓佑现在在天津,他好像有什么想法,需要我再找他探听吗?”
何远山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焦躁的踱了几步,“你一定要搞清楚他想干什么!”
“好。”依依扶着茶案脱力的坐在了椅子上,“你放心,今天我看到冯之棠之后更恨他了,我只会全力帮你对付他,我有我的价值,如果你非要勉强跟我睡觉,那可能我连同你也一起恨上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何远山转过头来,暗沉的眼睛盯着她,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依依听到木门嘎吱撞上的声音,这才软软的靠在椅背上,抬脚放在椅面上,双手抱住膝盖,脸埋在双臂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肩颤颤的**了起来,越颤越汹涌,呜咽的痛哭声闷在自己怀里,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