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淑琴听罢脸色非常难看,但看他醉成这个样子,也不想这个时候在玩训斥儿子,要不明天又传到林六六耳朵里,于是叮嘱老曹送大少爷回房后,就带着冯之兰一起走了。

“大少爷,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屋吧。”老曹要上前去搀着大少爷,被他甩开了手。

“走开,我自己一个人走走。”何梓明皱眉厌烦的说,“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没有一点自由吗!”

他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但是他还能自己走的动路,虽然头重脚轻,走起来像踩着云彩,不知深浅。

“大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诶,您小心点,别摔倒了。”老曹不放心的紧跟着。

“你别跟着我,看到你们这些人就讨厌!”何梓明含混的怒道,一向温文有礼的他,喝醉之后就像一个情绪失控的小孩。

老曹又说了几句,也无可奈何,就看着何梓明摇摇晃晃的走过了池塘,后面都是园子,没有水,他也就放下心来,不再跟着了。

何梓明走走停停,绕着南园走了大半个园子,他四岁以来就搬到了这里,每一处花草树木,厢院厅房都是他熟悉的,但是没有一处是他真心喜欢的,只有压抑和厌倦。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他一点也不感到留恋,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而且喝醉了,内心的感觉加倍的放大了。

夜色里,伴着微风,他路过自己的院子,并不愿意回去,只想轻松快活,去到他平时不敢想的地方,做他平日不敢做的事情。可是是什么,他脑海里并没有思绪,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也想不清楚,只是混沌的跟着感觉,在月色中悠悠的游**。

直到他认出了眼前的那扇门,昨夜他曾在乱风中伫立过的门前。

何梓明的脚步停留在昨天站立的位置,浓浓的酒意酿出惊天的委屈,他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想冲进去质问她,可是能质问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可能只是想倾诉心中的委屈和爱意,但强烈的自尊心苏醒了过来,抗衡着势力滔天的醉意。

正在他内心的挣扎之间,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何梓明猛地清醒过来,敏捷的溜到了墙后,还没躲好,就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你记住了,你现在是我的人,只能跟我一条心,不要耍花腔。”

这个伴随了何梓明二十几年的冷峻的声音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骄傲。

“那当然,你也少管我的事就是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娇俏懒散,却是一把刀子插到他心里。

男人脚步远去和关门的声音远去,何梓明忍耐着屈辱和委屈在墙下站立了一阵,终于再借着酒劲,走到门前,抬起手愤怒的叩门。

只听院子里又传来了脚步声,“怎么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老爷?”商依依不耐烦的打开了大门,瞬间像被钉在了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夜色这么暗,他又醉得厉害,却能把她看得分分明明。

她盘着发,因为头发短,只簪着一个小髻,额前有些碎发。上身穿着一件绣着菱纹的杏红色袄衣,高领上有三排叶形花扣,下面是黑色绲边的马面裙。

她月下的脸,是淡淡几笔描出的芍药,看不清轮廓,只觉得美的不近人情。

因为何远山来了,所以她打扮的这么艳丽吗,何梓明只觉得美的刺眼。

“失望了?你的男人已经走了。”何梓明像一罐从冰窖走出来的掺了酒的陈醋,擦着她的身子进了院子。

依依停滞了片刻,默默的关上了大门,落了锁。

“你喝醉了。”她回过身来看着他,叹了口气,“进屋吧,外面凉。”

“我不进去,他刚刚就在你屋里。”他立在狭小的院子里,强撑着脆弱的自尊心。

商依依温柔的眼神迅速褪去了温度,“对,他刚刚也站在你站的位置了,那你还进来干什么?”她变得尖刻了起来,说完就甩手进了屋子。

依着本性,这时候何梓明本应该头也不回的立刻离开,可是残留的醉意或是他的心压倒了可怜的自尊,他彷徨的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坐在桌前倒茶却打翻了杯子的女人,他只是委屈的嗫嚅着。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商依依却是发了狠的把翻倒在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哐的一声碎成了片,她狠狠的抬起眼盯着他,“有什么好看的,昨天你不是走的很痛快吗?今天喝多了几口酒就想来看我?你也看到你父亲刚刚才走!你深夜到你六妈院子里来干什么!你还嫌我不够下贱吗!”

混杂着酒精的心疼冲垮了何梓明脑海里的一切,他大步跨过去一把搂住这个失控的女人,把她的伤心和愤怒揉捏在自己的怀里,有力的臂弯紧紧的锁住她,她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竭嘶底里的挣扎和抽泣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跟原来一样,大家讲好条件,利益互换,谁也不欠谁的!我讨厌欠人人情,讨厌被人可怜,我要做的事情,我就用我能交换的所有去换!我不欠别人的!为什么你要让我觉得我自己可怜,我讨厌男人,我讨厌你!我……”

她的嘴巴被堵住了,被他充满了酒意和清新的甘草味的双唇牢牢的压住了,他锁住她的脑袋,不顾她的反抗,热烈的近乎狂热的吻她,像无数次在梦中的情景一样,一心只想占有她,喘息着汲取她的味道。

依依处在愤怒的情绪里没有反应过来,激烈的对抗着他的唇舌,绞缠之间,发髻散了,乱发凌乱的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像被捕的幼兽一样发出呜呜的愤怒的呜咽声,他强势的卡住她的身体,把她的唇舌间表达都吞咽入喉,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权利。

突然在某一刻依依软下了身子,放弃了抵抗,转而热情的回应起他,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小巧的软舌与他勾缠在了一起,她勾魂摄魄的唇舌破发了何梓明压抑在冰层之下的情欲。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骨缝里绵绵的滋长出来,催热了他年轻身体中流淌的血,蓬勃出的渴望与难受交织在一起。

他将她死死的压制在了面前的衣柜门板上,如同涨潮的海水冲击着搁浅的小船,情欲弥漫着这狭小的屋内,只有他们沉重的喘息声。

何梓明的手本能的摸向了她的领扣上,可是这种三排圆扣他单手一时解不开。

依依的双手移到衣领上,她是被春雨浇湿的海棠,娇艳欲滴的红润,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让人心生去采摘去**的欲望。她闭着双眼轻喘着一路解开胸前的纽扣,透出了里面丝滑的里衬。

何梓明眼眸深沉,散发着灼热而粘稠的呼吸,把手伸入了柔暖的所在,像一根被情欲点燃的火柴,只有燃烧的焰火。

“你要是不嫌不干净,就在这过夜吧。”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这样就我们两不相欠。”

何梓明瞬间停顿了下来,烈焰熄灭只剩下燃尽的灰烬,他抱着她,深深的呼吸,想压抑住心中翻涌的痛苦:“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难道你,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依依不说话,隔着他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的绝望和伤心。她急促的呼吸逐渐轻缓了下来,额头抵在他宽厚的肩头,挪动了下脑袋,蹭干了奔涌而出的泪。

“不值得。”她说,却没有解释是什么不值得。

无声的抱了很久,何梓明像是终于做了个决定,他捧住她的脸,在她柔软的唇上,深情的亲吻着,吻得她心颤,吻到她溶化。

然后他看着她,黑亮的眼眸闪烁着卑微的希望。

“依依,你跟我走吧,去到上海也好,去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也罢。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帮你,总会有其他办法的,你相信我!”

商依依浮着水雾的明眸深深的凝视了他许久,淡淡的笑了,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何家不是颖城本地人家,祖籍在遥远的云南,几乎跟本家宗族没有什么来往,何远山的父亲的祭日在十一月,所以就把何府祭祖的时间放着此时,象征性的祭奠祖先。

何家上下会到西林寺小住,第一天设置醮坛,请僧道诵经,做法事,祭奠先人。第二天打发施赈,在西林寺和颖城的何家街铺开斋布粮。女眷们一般会多住几日,吃斋念佛积修功德。

何梓明定了祭祖完之后就直接自己开车去上海。因为跟祁家定了亲的缘故,何远山对何梓明去上海的事情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对了。他去外面见见世面碰碰钉子也好,不出一年半载就会回来,到时候跟祁司雯一起回到颖城结婚,祁司雯是祁家最受宠的女儿,嫁妆会非常可观,最重要的是这次联姻,他何远山在颖城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这次去程开了三辆汽车,何梓明开车载着何远山和大太太二太太,邓冶做司机载着三姨太林六六和二少爷何梓佑和六姨太商依依,另外一辆车是五姨太带着女儿和保姆。

商依依一路听着林六六跟儿子母慈子孝的对答,问何梓佑在天津军校的生活,结识的朋友,何梓佑少年朝气蓬勃,跟母亲很亲昵,一路欢声笑语。

同在一车,依依少不了应酬附和之词。她仔细观察着何梓佑的相貌,他十六岁的年纪,不知是不是军校生活锻炼所致,他皮肤黑黝,脸庞窄瘦,眼睛大而神采奕奕,但眼尾细窄,与何梓明完全看不出是兄弟,跟母亲林六六有几分相似。

听他讲到军校的老师和校方领导,商依依貌似好奇的问,“二少爷在军校可见过刘司令?”

“见过三次,”何梓佑面露得意之色,“阿爸送我去军校的当晚,刘司令那天正好设了个同乡饭局,在天津的混得有头面的颖城同乡都来了,刘司令人很好,非常关照我这个新来的子弟,让我以后有事找他的副官。”

“二少爷福气好,真是有贵人相助。”

“刘司令真的是我的贵人,他上次还说让我在学校好好表现,明年可以让我转学去北京军校。”何梓佑骄傲的说。

“我们梓佑这么优秀,哪里都能遇到贵人。”林六六岔开了话题,“你的哮喘这阵子犯过没?”

“有过几次,在北方气候太干燥。”

“那你可得随时带着药,不能大意。”林六六叮嘱。何梓佑是早产儿,没足月身子弱,从小带了哮喘病。

“知道了阿妈。”

“你今天带了吗?”

何梓佑吐了吐舌头,“出门几天而已,不会犯的,”

林六六不依,坚持到了地方让林大夫送药过来。商依依听到此话,偏头看向了车窗外的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