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钧言没保留那段视频。
不过,他的首席秘书应该备份了。
他发了个消息给自己秘书。
很快,秘书把压缩过的视频,发到了墨钧言的微信上。
墨钧言转发给了华棠尧。
华棠尧打开。
视频是监控画面:某个苍蝇馆子的角落,桌面油污污的,体型高大且肥胖的男人,带着妻儿来吃饭。
监控不清晰,能听到画面里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是在骂孩子。
女孩子看上去不大,约莫八九岁,穿着比较破旧。
“你是馋死鬼投胎,你要吃弟弟的蛋糕?你是个什么赔钱货也配吃蛋糕?”
女人烫着卷发,化着很粗糙的妆,声音尖锐、面相凶恶,一边说一边用手戳那女孩的头。
“好好一个小蛋糕掉地上了吧?”女人越说越气,扇了女孩一巴掌。
女孩头被打偏了,还是麻木坐着。
时间应该是冬天,地点肯定是没有暖气的江南,因为女人穿着劣质皮草,男人和小男孩穿着羽绒服。
小女孩穿一件很明显大了很多的银红色羽绒服,袖子像是磨破了,可能是她妈妈的旧衣裳,脏兮兮。
女人见小女孩麻木不仁,继续骂:“这个死样子,成天一张死人脸,这是诅咒谁?看到你就来气。我们不赚钱,都是被你带累的。”
说着,又左右开弓扇了她好几个嘴巴。
小男孩见状,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往小女孩脸上扇巴掌:“死人脸。”
女孩偏头,瞪了眼小男孩。
这一偏头,正好被监控拍到了她正脸——只能说,曾明珠的确没整容,从小就是一张漂亮的脸,尤其是那双眼。
视频中拍到的双颊,被打得通红,可她的眼睛是冷漠的。
她瞪这一眼,换来女人更凶恶的打骂。
饭店老板娘模样的人走过来,似乎想要劝架,一直在旁边吃花生米的男人,突然开腔:“家务事,都别管啊。”
他长得太凶,手背有很清晰的纹身,一看就不是干正经营生的,老板娘吓得退了回去。
视频短短两分多钟,看得华棠尧目眦欲裂。
“……你什么时候处理这个视频的?”他问墨钧言。
墨钧言将烟灰弹进玻璃烟灰缸:“去年八九月份。”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墨钧言道,“她的经纪人团队说,这个视频可以放出去,她能得到同情。
但她似乎很不想。大概没人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过往。”
“是谁在威胁她?”
“她妈妈。”墨钧言道。
华棠尧的拳头紧紧攥起。
“……是她妈妈说她弟弟要买房,问她要一千万。她只肯给五十万,就闹了起来。”墨钧言道。
“妈的,这些畜生!”
“她跟你说过她童年的事吗?”墨钧言问。
华棠尧:“她从来不提……”
说罢,他站起身要走。
墨钧言去追了他几步,在门口按住他肩膀:“喝了酒,别自己开车。
还有,不如先冷静下再去找她。现在去做什么,让她撕开伤口再给你看一遍?”
华棠尧狠狠咬着后槽牙。
他额角现了青筋,“我不知道。她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会替她处理。”
“她要是愿意告诉你,早就说了。”墨钧言道。
华棠尧听不进去,他快步走了。
墨钧言让自己的司机送他。
从俞城到曾明珠的老家,走高速约莫三个小时。
华棠尧在车子上,数次翻开曾明珠的微信,想要发个消息给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第一次留意到曾明珠的朋友圈封面。
那是一张培训机构做的图,两个大字:“上岸”。
旁边还有小字:“真正的公平,是法律赋予的;真正的靠山,是国家建设的;情情爱爱岁月渺小,学法知法生而伟大。”
华棠尧都不知她这个封面什么时候换的。
——好像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封面,因为挺眼熟的。
她一直没换过。
从很早开始,曾明珠就明白,这世上能让她依靠的,不是父母也不是男人。
华棠尧眼前不停浮动视频里那小女孩麻木的脸,再想起曾明珠平素的冷静自持,他的心狠狠一紧,疼得他几乎**。
华棠尧走后,包厢里还是灯红酒绿。
视频里的破旧,跟眼前的繁华,格格不入,墨钧言删掉了这个视频。
每次看到,哪怕没心没肺,也让他的眼睛刺痛一下。
因为他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已经是父亲了,他有了高笙笙。他代入了自己女儿,恨不能冲进视频,撕了那些人。
亲生父母,怎么下得去手这样虐待自己的孩子?
如果没有这段视频,墨钧言并不知道曾明珠有这样的童年。平时看她,挺正常一姑娘,漂亮有主见,华棠尧的爸爸都挺喜欢她的,认可她做华家的儿媳妇。
这样的靠山,她没要,去考法官了。
——有点天真,也有点酷。
墨钧言抽第三根烟的时候,高予鹿坐回了他身边。
“过瘾吗?”他问。
高予鹿:“挺痛快的,好久没这样鬼哭狼嚎唱歌了。”
“还行,不跑调。”墨钧言说。
高予鹿:“也只是不跑调而已。我这个人,就是啥都会点,啥都不精。”
墨钧言:“光‘啥都会点’,就够凡尔赛了,高小姐。”
高予鹿笑。
她环顾了一圈,又问墨钧言:“泱泱呢?”
“不是洗手间,就是外面透气。”墨钧言说。
高予鹿:“去了很久?”
“没几分钟。”他道。
高予鹿:“我不放心,我去洗手间看看她。”
墨钧言站起身:“我也去。”
两个人往洗手间去。
墨钧言才放了一半的水,就听到高予鹿在外面喊他:“墨钧言,泱泱不在洗手间,电话打不通。”
墨钧言听到这话,身子抖了抖,差点尿裤子上。
他急忙出来。
高予鹿脸色很难看,当着墨钧言的面拨了一遍墨泱的手机,提示不在服务区。
“……她跑哪里去了?”高予鹿很焦急,“怎么回事?”
墨钧言:“还是要去查监控。”
他待要走,手机响了下。
他低头看了眼,有人发了个房号给他。
墨钧言立马朝那边包厢走过去,一脚踢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号屏蔽器;而乔长桥端坐主位,手里夹着一根烟,慢条斯理抽着。
墨泱则被人堵在这个包厢的角落。
“墨董来了。”乔长桥身边的人跟他耳语,“好戏要结束了。”
乔长桥淡笑:“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