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皓自杀了。

空调开到了18度,室温偏低,故而他的尸身尚未发出剧烈恶臭,但已经生了尸斑。

客厅茶几上,放着他的遗书、手机、各种卡和房产证;卧房的床头柜上,则放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了贵重首饰和金条。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内衣和袜子都洗过了,晒在阳台上。

陈醉一直在哭在闹:“不会的,皓皓不会自杀。他没有自杀的理由。”

墨泱呆呆的,似被一拳打懵,除了无意识流泪,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像在一个梦境里。

这件事太过于离奇,不像是真的。

墨泱觉得不是真的。

根据孙皓遗书的时间,他那晚聚餐后回了家,在第二天的清晨七点多自尽的。

那次分别,对墨泱和陈醉而言,也不过是千万次的分开回家。

却是她们和孙皓最后一面。

没有认真道别。

这件事对墨泱的冲击,和父母、姐姐去世时冲击差不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最亲近的人突然离开了。

只是父母和姐姐是被动,孙皓却是主动离开了人世?

为什么?

明明计划好了前途,要把工作室做成大的经纪公司。

一切都刚刚开始。

三天后,在孙皓姑姑的操持下,孙皓的遗体从市局法医室接了回来,送去了殡仪馆。

火化之前,亲属们要见最后一面。

一直只默默流泪的墨泱,突然扑倒了那具遗体上,用力抱了下孙皓。

遗体经过了法医的解剖、冷冻,像一块石头样坚硬,毫无人的气息了。

“皓皓,别离开我。”墨泱突发崩溃,令人措手不及。

她的反应迟了好几天。

她浑浑噩噩中,似等待奇迹,她不能说服自己这是真事。

直到孙皓的遗体即将要入焚化炉,就连这冰凉像蜡一样的身躯都要化为灰烬,墨泱才明白,这件事尘埃落定了。

可为什么呢?

她想不通。

墨泱发疯似的哭闹,步景桓用力抱紧她,将她牢牢箍在怀里。

墨钧言在旁边看着,心中发紧,去旁边给甄医生打了个电话。

甄医生说:“能哭哭发泄情绪是好事。但她一直想不通的话,可能还是得配合药物治疗。”

墨钧言的眉头紧紧拧起。

“……墨泱需要重新住院吗?”他问。

甄医生:“现在不好判断,看后续情况。”

墨钧言最怕听到这话了。

孙皓的自杀太突然了。

一个人萌生死意,肯定不是一时的,而是个长久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亲属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但孙皓好像没有。

墨钧言看人不会错。前几日聚餐,聊到工作的时候,孙皓把工作室的未来规划很清晰。

这是经过了思考和认真学习的。

孙皓的身体和心理都很健康,不是伪装坚强。他能吃能睡、面色红润,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积极生活的人,没有任何抑郁倾向,他怎么可能自杀?

——别说墨泱想不通,墨钧言都想不通。

这种“想不通”,会击垮墨泱。

墨钧言又打电话给华棠尧。

“老华,你托点关系,问问市局那边怎么判定孙皓的自杀。遗书拿走了、现场勘察了,遗体也解剖了,早点给我们一个结论。”墨钧言说。

华棠尧:“行,我找找我爸的秘书,让他帮忙说句话,市局那边不会敷衍这个案子的。你放心。”

又问,“你侄女怎么样了?”

“今天崩溃了。”

“太难了。”华棠尧说,“她出院后,陪伴她最长时间的就是这个孙皓了。他怎么死得那么突然?”

墨钧言叹了口气。

别说亲近的人,外人都想不明白。

孙皓的葬礼就在俞城办的,没回南城。

他父母和弟弟妹妹们都来了。

除了墨泱和陈醉伤心欲绝,其他人的悲伤都有点浅薄。

孙皓的姑姑未婚无子,指望他养老,给他花钱,但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感情上关联不强。

孙皓的妈妈挺伤心的。可孙皓离家多年,她又有另外两个孩子,伤心也有限。

至于孙皓的爸爸,则是无动于衷。

他爸爸甚至说:“早就能想到他会有今天,他从小就心理变态。”

陈醉差点和他打起来,被陈董和陈太太死死按住了。

陈醉骂孙皓的爸爸:“你是人吗?他是你儿子,他已经死了啊!”

孙皓的爸爸气得脸色铁青。

葬礼在这样吵闹和哭泣中结束了。

墨泱哭着对孙皓的姑姑说:“把他安葬在俞城吧,我不想他离我太远了。”

孙皓的姑姑没反对:“他没有家了,哪里都一样。”

他爸爸和他断绝了关系,感情上冷淡得过分;他妈妈似乎也漠不关心,甚至忌惮他爸爸,不太敢继续爱他。

姑姑事业很忙,也没时间关心他,就给点钱打发他。

现在他死了,若不安葬在俞城,估计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

至少墨泱和陈醉是真的爱他。

从学生时期开始,他们三个人就孟不离焦。

孙皓还没有建立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庭。

原生家庭太过于冷淡,他的确没有家了。

墨泱听到这句话,倏然感觉钻心似的疼。

至于孙皓那个男朋友,鸿洋俱乐部的大前锋王禹宁,墨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葬礼时,墨泱让助理花花给鸿洋俱乐部打了电话,那边联系到了大前锋王禹宁,但对方似乎很忙。

他没来。

葬礼结束,选了一处近郊的墓地,孙皓长眠于此了。

“……鸿洋俱乐部的人肯定有事瞒着我们。”陈醉突然说,“皓皓走了,那个叫王禹宁的大前锋都没出现。”

“算了。”墨泱细细为孙皓擦了墓碑上的照片,“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要去找他,至少他应该给皓皓扫一次墓。”陈醉说。

墨泱:“醉醉,我现在没心情去闹事。你等我缓缓,行吗?该给皓皓找补的,我一定会找。”

她说着,眼泪又滚落。

陈醉抱住她,两个人又痛哭了一回。

她们俩在墓前坐下不肯走。

“泱泱你知道吗,在遇到皓皓之前,我没交上几个朋友。我家里有钱,遇到和我好的女孩子,总让我请客、买东西,把我当冤大头。”她哭着说,“没人对我真心,除了皓皓。”

孙皓是她交上的第一个朋友,而后是墨泱。

墨泱因记忆丢失,出院后似从地狱回到了人间。遇到最契合的朋友,就是孙皓和陈醉。

毕业后,在学校里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逐渐失去了联系,只陈醉和孙皓跟她始终保持友情。

天色渐渐黑了,墓园要关门,管理员催她们俩离开。

墓园门口,陈董和陈太太坐在车子里等着女儿;步景桓立在另一辆商务车外,候着墨泱。

她们俩回家去了。

有人接、有人等。

只孙皓一个人,孤单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